晨光熠然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正是那些往日时光。”——谭维维《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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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修远十一岁那年，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妹妹。

　　爸妈私底下跟他说过这个妹妹的身世情况，对于她小小年纪所经历的不幸，路修远心里对她深感同情。

　　时晨的忽然到来，还有父母对她的态度，让路修远心里不免觉得吃味。家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孩子，时晨的存在，意味着从此以后在这个家里，将会有人分担父母的爱与关注。

　　于是，路修远最初对时晨的态度其实是特别矛盾的，一方面，他会因她的遭遇而心疼她，另一方面，他又会因父母对她的关心而抵触她。

　　碍于这种矛盾的心理，再加上他本就性子冷淡，所以路修远在好长一段日子里都没主动去搭理时晨。

　　时晨心智比其他同龄人开得要早，知道这个哥哥大约是不喜欢她的，便没有腆着脸往他跟前凑。

　　路家父母倒是想让两个孩子好好培养感情，因此，总是让路修远带着时晨一起玩，还将时晨转到路修远就读的学校，每天让兄妹俩一起上下学。

　　对于父母的安排，路修远心里是拒绝的，每天带着个小丫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麻烦事，假如没及时照顾到她，谁知道她会不会跟爸妈告状呢！不过他自小就听父母的话，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还是照着父母的安排做了。

　　兄妹俩从此就开始了同进同出的生活。

　　时晨性格安静，不多事，又不爱麻烦人。路修远与她相处了一段日子，觉得带着这个妹妹之后，除了多了个小尾巴，其他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渐渐的，他便习惯了这个妹妹的存在。不过，他真正从心里开始接受时晨，真心在意起这个妹妹，还得从一件事情说起。

　　那是时晨到来半个月的时候。

　　如往常一样，一到周末，路修远就跟钟熠出去玩，不同的是，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幸亏明玥周末得上课外班，不然可就不止时晨这一个尾巴了。

　　人在小时候接收到的思想和观念总是不太容易改变的。

　　因此，哪怕时晨并不像他以往接触的那些小女生一样麻烦，钟熠对她还是没什么改观，对她的态度并不比路修远强多少。

　　那时，市中心的华茂商场里新开了一家电玩城，钟熠惦记了很久，那天终于得偿所愿。

　　电玩城里多是男孩子喜欢的游戏，钟熠和路修远一进去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撒着欢儿地去寻觅感兴趣的项目。

　　时晨跟在他们身后，逛了大半个电玩城。这里面噪杂喧闹，充斥着各种游戏背景音和人的叫闹声。时晨之前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面对这个陌生而喧嚣的环境，她有些无所适从，又不敢与两个哥哥说，只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钟熠和路修远体验了许多游戏，最终停留在一款枪击游戏跟前。见他们终于停下脚步，时晨这才松了口气。

　　男孩子一玩儿起游戏，就容易忽略其他事物。时晨无法融入两个男生的游戏世界，却并不觉得一个人无聊，以前妈妈由于工作原因，并不能时时陪伴她，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自娱自乐。这个时候也是，她在他俩旁边寻了处不碍事的地方坐了下来，把玩起随身携带的爸爸留下来的口琴。

　　离枪击游戏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处，放了两台抓娃娃机，估计是让人消磨时间用的，不算正式的娱乐项目，因此去玩儿的人不多。时晨喜欢猫，刚好抓娃娃机里有个猫咪玩偶，她顿时来了兴趣，眼睛盯着那个猫咪，脑海里已经开始为它编起故事。

　　就这样，在等待两个哥哥玩游戏的时间里，时晨已经在脑海里以小猫咪为主角编了好几个故事，比如：

　　《小猫咪找妈妈》：小猫咪的妈妈不见了，它到处寻找，却在路上被坏人抓起来关进了这个抓娃娃机里……

　　再比如：
　　《小猫咪历险记》：小猫咪和哥哥一起去买东西，哥哥走的太快，不小心把它落下了，它便自己去寻找哥哥，一路上历尽千难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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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抬头看向哥哥们所在的方向时，那里已经坐了两个陌生人。她愣了一瞬，顿时慌了神，赶紧起身四下张望着去找寻哥哥的身影。然而，她找遍了整个电玩城，也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不见了，落下了小猫咪一个人。

　　时晨满心惊慌地站在喧闹的电玩城里，孤独，弱小，又无助。她握紧了手中的口琴，张惶地望向四周，眼里慢慢聚满了泪水。

　　不能哭，时晨，妈妈不在了，你要坚强。哥哥不是小猫咪的哥哥，他才不会把你落下呢！他们可能只是去玩其他游戏了，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抬手胡乱抹干脸上的泪水，手里紧握着口琴回到先前的位置，视线仍然不断扫视着周围，眼神中有警惕，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

　　钟熠在玩游戏时接到奶奶打来让他快点回去的电话，他生怕发生什么事情，挂掉电话就叫上路修远赶紧往外跑。

　　忽然从游戏世界中脱离出来，又匆匆忙忙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还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路修远从出了电玩城之后心就突突地跳个厉害，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看到前排的一个小姑娘，他才猛地明白过来为何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糟了！时晨！”他慌张地看向钟熠：“时晨还在那儿呢！”

　　钟熠先是一脸茫然，转瞬也反应过来：“坏了！”

　　两人第一时间便让司机停车，但公交车已经从车站开出，不便停靠，他们只得作罢，内心祈求着快点到站。

　　惊惶害怕地捱到下一站，两人跳下车后来不及等车就迅速往回跑。等回到电玩城看到时晨的那一刻时，他们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靠！”一路飞奔过来，钟熠弯着腰，双手扶膝，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路修远抬步朝时晨走去。

　　她双手抱膝靠墙坐在地上，一见到两人时立即站起来，还泛着水雾的湿漉漉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哥哥！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落下我！”她看着路修远，声音绵软，语气欢快，但眼睛里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是她来到家里之后第一次这么情绪外露。那一刻，路修远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钟熠听到时晨的话时也愣了一下，随即便觉得羞愧，他将视线移开，不敢看她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

　　路修远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看向她泛红的眼睛，低下头，朝她伸出一只手，低声说：“哥哥带你回家。”

　　时晨看着路修远伸出的手，心里觉得意外，哥哥不再不喜欢她了吗？

　　她有些高兴，也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

　　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

　　时晨抬头看向路修远的侧脸，笑得红了脸。

　　哥哥的手大大的，暖暖的。

　　钟熠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又看看路修远的背影，有些疑惑。路修远不是从来都讨厌有人触碰他的吗？

　　钟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老爸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和女生牵手呢？他又想，自己似乎还没有与人牵过手呢！

　　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小朋友们手牵手做游戏，钟熠不太喜欢小女生，从来不与女生牵手。之后，他也没有和女生近距离接触过，就算是经常在一起玩儿的明玥，他也没有挨过她。

　　现在看到手牵着手并排走的两人，一高一矮，看起来却十分和谐。尤其时晨正侧抬着头看着路修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她勾起的唇角和亮闪闪的眼睛。

　　钟熠的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就像是被猫爪轻轻在手心挠了一下，痒痒的。又像是放了蜂蜜的柠檬汁，酸酸的，其中稍微带一点甜，很奇怪的感觉，反正之前从未出现过。

　　这次之后，路修远和时晨的关系就亲近了许多。虽然路修远的话依然不多，面对时晨时一张脸还是硬邦邦的，但只要两人一起外出，不管是上下学，还是出去玩，不论路程远近，他都会主动向她伸出一只手来，等她将手递过来，再牢牢地将之包在掌心。

　　到了后来，这种形式已经演变成，只要路修远伸出一根手指，时晨就会习惯性地伸手去握住。

　　路家父母对于一双儿女的这种表现自然是乐见其成。但钟熠每次一看到两人如此，都会盯着两只手看上半晌，然后再分别看看两个人的表情，接着仍是不能理解。

　　不管别人怎么想，两人的这种相处模式依然如此。

　　直到，时晨长大了，不需要再让人牵着手了，路修远依然会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即便是不牵手，至少也得让她牵个衣角，或者拉个袖子，要么就是拽着书包带儿，再后来，但凡一起出门，路修远都不会让时晨离开自己视线。

　　虽说是半路兄妹，他们两人的关系却比大多数亲生兄妹要亲密的多。

　　时晨总是感到庆幸，老天曾经夺走了她的父母，却又还给她另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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