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一直隐蔽在旁边随时准备出手救人的见微见着手挽着手下山的两人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时候这俩的交情这么好了？！他可是见着杨小将军气势汹汹地指挥人往山上搬酒的，吓得他还抽空去让厨房备上了醒酒汤。
　　待她们走过，见微现身出来张着嘴望着她们的背影直摇头，姑娘家真是神奇！

　　对于这样化干戈为玉帛的结果徐程域自然是喜闻乐见了，可是时间一长，他又不对味儿了，这蓁儿是不缠着他了，但是她缠着童雪啊！人只有一个，她霸占了，他就没有了！于是，见微再次被召唤。
　　“我不是让你赶紧把人给我送走吗？”
　　“……”见微低头不语，人家杨小将军既是将军又是表小姐，他不过是是个侍卫，他也很无奈啊。
　　“抓紧时间办。”
　　“……”
　　“办法总比困难多。”
　　“……是。”
　　说完私事说正事，徐程域看了眼桌上的卷宗，“林怀恩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吗？”
　　这件事见微有的说，他抬起头道：“本来是解决了的，赏罚什么的都谈妥了，但是马上就要施行的时候他们盐井行会的又来插了一脚，就又谈崩了，现在不仅是原先那两个部族，又多了好几个部族搅和进来了，林大人现在是满头包。”

　　行会几乎在每个商业发达的郡县都会有，各行业有各行业的行会，它是调整同业关系，解决同业矛盾，保护同行利益的存在。一般的郡县里的官府和行会的关系都还不错，平时大体上也能和平相处，就算偶尔有矛盾，面子上也是看得过去的。但是符州不一样，尤其是在伊稻郡，这里行会有自己的部曲有自己的堡垒既能打又能防，实力和势力均远远大过官府，经常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现在对于林怀恩这样一个外来的和尚本来就不买账，一打听背景原来是造反被抓的头子就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所以本来事情已经解决了，行会还不罢休还得凑进来闹一闹。

　　袁书仪周玄张乔等人均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就算连日来恶补了许多符州的风土人情但到底还是没有裴先师徒清楚这里的情况，他们可是在这里待满了七年的人。
　　对此，裴先的看法是，只能靠打服。符州的官难做，尤其是刺史，他在这里的七年符州的刺史就换了五任，加上他前不久了解的消息，林怀恩已经是自他知道以来换的第十一任刺史了。说到底，隆平帝还是阴了林怀恩一下的。再说符州，因为特殊地理环境，这里的部族众多，因为部族多，所以武装组织也特别多，各部族有自己的军队各行会有自己的军队，还有各部族联盟的军队各行会组织同样也有军队。虽然官府也有军队还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但是按照四比一的打法，即使是杂牌军胜算还是大的，要真正打起来还不止是四比一的比例。而且最关键的是，符州虽说是天高皇帝远的，但是皇帝没下旨，也没哪个敢在皇帝主张怀柔政策的前提放开手去打。于是，这样地方豪强压倒官府的情况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周玄问：“怀柔政策一点用都没有吗？不是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吗？”
　　裴先摇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各地民风不一样，在符州你对他们怀柔，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他见过不少上来就怀柔然后怀柔不下去了打又打不过的情况。
　　周玄又问道：“那打的话要怎么打？”符州的情况是真复杂，不打也确实不行，但是怎么打也的确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袁书仪回想了下近日他了解到的信息，“部族里势力最强的是孟覃，各个部族联盟里势力最强的是钱梁木领导的五同盟，不过五同盟名义上是由钱梁木领导，但实际上大权是控制孟覃手中的，钱梁木没什么实权，然后行会的话，最有钱的盐行实力最强，符州的行会组织也是由盐行的冯嘉掖做主的。”
　　裴先接着道：“符州冯家是几百年的老望族根深叶茂，孟覃孟家算是后起之秀，符州人本性好斗，除了私人械斗成风外，有时行会和部族之间也会斗争，通常情况下孟覃还是要让着冯家几分的，但是一旦跟官府对上了，这俩组织又会空前团结一致对外，也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窝里不大反的精神才使得符州几百年来都是这么个状况。”
　　张乔道：“可是我们如果要打的话只能分开打吧，林大人的兵力数量不够质量也……不大好说哈，我们自己也没有军队。那如果要打的话，部族和行会，先打哪一个为好？”
　　童雪道：“先打冯嘉掖。”
　　张乔：“为什么？”冯家树大根深的应该不好打吧。
　　童雪嘴角突然牵起一抹笑，不知道为什么，在场众人皆被这笑弄得心头一凛。
　　“符州人都管冯嘉掖叫什么？冯爷。可是你们看看，冯爷真的当爷爷了吗？没有。冯嘉掖五十多快六十了，妻妾成群，可是连个孩子都没有，连爹都没当过更别提爷爷了。一个家族的首领，一个组织的头头，不说日理万机旰食宵衣，日常的事务也是极繁重的，这样的任务岂是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人能胜任的？冯家气数尽了。”
　　后溜达进来的杨蓁儿正好就听到了童雪说的最后两句话，深觉有理，点头附和道：“就是，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人气数能不尽嘛！”
　　徐程域被嗓子里的茶呛到了，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很微妙，他们终于知道刚刚童雪嘴角的那抹笑是什么意思了，是赤裸裸的嘲笑啊！
　　“咳咳，你来干吗？”这话是对杨蓁儿说的。
　　“我去向阳园找童姐姐，瓶儿说她在这里，我就来这里找她了呀。”杨蓁儿一脸的理所当然，也丝毫没觉得自己附和的有什么问题。
　　“你先去外厅等着，我们在说正事。”
　　“哦。”这方面杨蓁儿倒是识大体的，转身对童雪道：“那童姐姐，我先去外厅等你哦！”
　　童雪冲她笑笑点头。
　　徐程域手握拳在嘴边又咳了一下，回到正题，“所以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是怎么打大家还是回去再考虑一下，我们明天接着讨论，还有，不管怎么打林怀恩的军队一定要提前训练起来，就他现在的那个状态绝对不行。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童雪跟着众人往外走。
　　“童雪。”
　　童雪回头。
　　“你留下。”
　　“可是蓁儿还在等我。”
　　徐程域毫不在意，“那就让她等着。”

　　待人全部走完，徐程域走过去低下头把下巴搁在童雪肩上，“蓁儿真是太烦人了，我好久都没有跟你在一起了。”撒娇卖萌的样子跟刚刚高高在上的王爷完全是两个样子。
　　童雪抿嘴笑，拍拍他的背，“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徐程域又说：“你刚刚说的话吓到大家了。”
　　今天符州难得的出了太阳，现在正是半上午，他们也恰巧站在门边，阳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斜斜地照进屋来，正好全落在徐程域的背上，满背的明媚。童雪把手移到阳光照射的位置，轻轻环住他，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那你呢？有被吓到吗？”
　　徐程域摇摇头，“没有。”在最初的惊讶后，他只觉得这个姑娘可真的不一般啊，思路之奇万里挑一，而这个不一般的姑娘是他的，他与有荣焉。

　　童雪去到前厅的时候杨蓁儿已经走了，桌上蓁儿用的茶具下人还没来得及收，她看着茶具有些出神。
　　对于杨蓁儿，她是欣赏的，她敢爱敢恨不远千里来安慰徐程域，不管不顾要与他共进退，虽然想法不够成熟，但是这种洒脱这种身后有依靠的底气童雪自己是没有的。除了欣赏外，童雪对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她知道蓁儿对徐程域有心，可是别的可以，但是他，她舍不得。她一直觉得徐程域是她历经所有的痛苦才换得的。在遇到他之前，她得过且过，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她从不消极但也不积极，她对什么都无所谓。有一回裴先喝多了说她就是颗石头，又冷又硬，表面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又冷漠又古怪，然后又说他们俩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天生的师徒。童雪默默听着，无法反驳。她听说在北方的尽头是永远的冬天，第一次听说时她就对那个尽头有了亲近感，因为苍凉没有希望的感觉她太熟悉了，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遇见徐程域，童雪在苍茫的荒野见到了绿枝抽芽的景象，那是她久违了的春天。
　　她曾经有多不惧怕死亡，现在就有多爱徐程域。

　　下午传来消息，杨蓁儿要回去了。童雪赶到门口时，杨蓁儿已经骑在了高头大马上。见着童雪，杨蓁儿略一沉吟，下了马，冲着童雪笑吟吟道：“我还以为童姐姐不来送我了呢。”
　　“怎么会，只是你不等王爷回来吗？”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徐程域就带着见微去刺史府了。
　　杨蓁儿一努嘴，“等他作甚，不等了。”
　　童雪再劝，“那吃了午饭再出发吧？”
　　“不了，我吃饱了骑马会恶心的，而且，”杨蓁儿指指马背上的包袱，“带着干粮和水呢。”
　　童雪点点头，知道是劝不住了，“那路上注意安全。”
　　杨蓁儿一扬头，脸上是张扬的笑，自信又明朗，“谁敢截我杨小将军的道？！活腻了差不多！”
　　童雪笑，“还是小心为妙。”
　　“知道了知道了，表哥一路上都给我安排了人了，你放心吧。”
　　“嗯好。”
　　杨蓁儿看了童雪一会儿突然笑开了，转身跨上马，“童姐姐，后会有期!”
　　“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杨蓁儿摆摆手夹马离开，确定离开众人的视线了才抬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表哥趴在童雪肩上的那一幕她等得不耐烦去议事厅时正好看到了，那么依恋那么亲密的姿势……她待不下去了，她是敢爱敢恨但也有自尊，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要去缠着，只是她明明打定主意要讨厌的童雪，为什么就是讨厌不起来呢？还老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她！她真的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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