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他明明可以说：我能不能去你家坐一下？
　　却偏偏说：“能不能让你邀请我去你家坐一下？”
　　总之，是林一一主动邀请林靖去她家。

　　路程远，不堵车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小时。
　　车在高速桥上开了十几分钟。
　　林靖问：“我身上酒味是不是很重？”
　　“是挺重的。”
　　他伸手松了下领带，“一一，能帮我解下领带吗？”
　　林一一转头，没有问为什么，伸过手帮忙。

　　林靖垂头看她：“你现在的酒量怎么样？”
　　“还好。白酒能喝一瓶，啤酒七八瓶。”
　　“进步了。”林靖撩开她一缕头发，蜷起手指蹭她的脸，“以前你喝不了这么多。”

　　刚和林靖谈恋爱时，他带她去聚餐，那些朋友趁林靖出去接电话不停灌她酒，她挨不过，喝了三杯，立刻上脸。
　　林靖回来，不动声色，没让她再喝，嬉笑玩闹间把那些人一个个敬过去，全灌趴下。
　　聚完餐后出来，林靖让她坐上车，车没有开，他扶着方向盘转头，笑着问：“一一，你要怎么奖励我？”
　　她当时有点晕，直接拉过他的领带，凑去亲他。

　　此刻，林一一解开领带，递给他。
　　林靖接过，目光清渺：“看来我是真的有点醉了。差点以为我们回到了从前。”

　　司机把林靖推到楼上，送到了林一一门口：“林总，我就在楼下，有事您打我电话。”
　　林靖点头。
　　林一一按下密码开门让他进去。

　　这个小区林靖之前接林一一的时候来过一次，很出名，位于中心地段，设施和安保非常好。
　　据说很多明星都在这块买房。
　　进去便闻到一股浅浅的香味，像是栀子花。
　　方向朝南，非常透亮，窗户外便是一轮橘红色夕阳。
　　空间大概六七十平左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非常整洁干净，有点断舍离的意味。
　　整体色调呈橙色，四壁都有镶嵌的桌柜，木质地板，中间一张橙红色沙发和透明茶几，还有一张圆形波西米亚风格花纹地毯。
　　茶几上有遥控和类似于投影仪的东西，还有几本杂志，剧本。

　　转动轮椅进里面，可以看到敞开的厨房和卧室。
　　卧室目测不大，隐约能看见一张大床，带着碎花花边。
　　厨房也像是不怎么用，器具崭新。

　　“你不做饭？”
　　“不怎么做。”林一一在门后换上拖鞋，把高跟鞋放入鞋柜里。
　　“想喝什么？有冰水、柠檬水、酸奶和咖啡。”
　　“给我一杯冰水就好。”
　　林靖的目光始终在逡巡屋内。
　　林一一把冰水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谢谢。”

　　客厅正面没有墙，是整面的大落地窗，被窗帘遮住大半，橘黄色的夕阳光在浅黄色窗帘边缘染上点金辉，落地窗前零星放着几盆盆栽，有两盆开了花，看起来今天餍足了太阳。

　　“你的房子看起来很舒服。住多久了？”
　　“两年了吧。”林一一落座在沙发上。
　　“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不常回来？”
　　“拍戏天南海北的跑，回来的时间不多。”

　　林靖转动轮椅靠近茶几，看见上面放了一盆小花。
　　像是满天星，很淡雅，很秀气。
　　他放下水杯：“还以为这里会有很多你的照片。很多明星都会挂自己的剧照放在家里。”
　　“我没有。”
　　“为什么？”
　　“不太喜欢。”
　　“你不喜欢留恋过去，是吗？”林靖十指交叉，望着她，忽然问，“林飒有来找你吗？”

　　“起先我以为他消失了，直到前两天才发现他还在。所以我想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她回答。
　　林靖并没有质疑：“如果他来找你，记得通知我。”
　　“嗯。”

　　外面像是起了风，把窗帘吹动起来。
　　她上前关窗，开了屋里的灯。

　　林靖换了话题：“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看完了。”
　　“之后我会拉个大群，你可以加若瑄聊一聊，他很欢迎别人跟他讨论剧本。”

　　再聊了下上次残疾人协会代言的事。
　　那边需要林一一过去拍摄，预计七天。
　　林一一本身就给《公主复仇记》这部电影预备了很长的训练时间，现在训练进度很稳定，抽出一个星期完全没问题。

　　连训练加拍摄，《公主复仇记》占她七八个月的时间，这些时间够她多拍三部电视剧。
　　这两年因为接的戏多，其实她有起来，如果多拍作品刷刷脸，或许有一部会爆。
　　但《公主复仇记》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演好，期待它明年能够上映，口碑和票房双丰收。

　　“你对《公主复仇记》的预期是什么？”林一一问。
　　“捧红你。”
　　“就这样吗？”
　　“就这样。”
　　他的语气很干净，丝毫没有夸大或者虚假的意味。
　　林一一有瞬间没说话。

　　茶几上的冰水没了，她拿起来走到冰箱里给他续杯。
　　“要不要加点柠檬汁？”
　　“好。”林靖从善如流。

　　林一一把水杯放到桌面前时，看见他在按腿。
　　“怎么了？”
　　“喝多了酒腿会发胀。”
　　林一一半蹲下来，捏住他膝盖的两个窝：“这？”
　　林靖松开手，让林一一帮他捏。

　　林一一力气比沈悦大，捏得很舒服。
　　目前都是沈悦帮他按摩，她专门向医生学了一套手法，早晚两次，尽量让肌肉不萎缩。

　　林靖垂头：“我的腿不能走这件事，会让你觉得尴尬吗？”
　　“不会。”林一一毫不在意。
　　目光描摹她低着的眼睫毛和轮廓，林靖缓缓问：“那上床呢？”
　　林一一动作轻微滞了下：“也不会。”
　　“真的？”
　　“真的。”
　　林靖伸手滑过她脸部轮廓，抬起她的下颌：“那看来以后你没有其它借口能拒绝我了。”

　　夜幕降临，时针悄无声息指向晚上十一点。
　　东街的夜色CLUB里，人声鼎沸。
　　霓虹灯中，吊带短裤，衬衫T恤，男男女女拥挤在舞池中摇摆，摇滚音乐震耳欲聋，鼓架和键盘被敲打得发震，酒精和香水的气味像是打开了人身上每一处毛孔，令人每一个细胞都像要张开。

　　周婷坐在吧台，小口小口抿着一杯鸡尾酒。
　　观察了那个男人十几分钟。
　　她和几个朋友出来玩，无意瞥见不远处的沙发皮坐上，男人穿着黑西装，好整以暇地架着腿，神色半冷漠半无聊地望着喧嚣的人群，像块浸在鸡尾酒底部的黑色寒冰。
　　上层是香甜的酒香，黑色寒冰的存在，却让她忍不住想象舌尖被寒冰冻到发麻的触感。
　　周婷放下酒杯，决定上前。

　　此时，周浩也走进酒吧门口。
　　他是酒吧的常客，酒吧的老板是个圈内颇有背景的大佬，跟他很熟，这里有很多小明星、模特、老板、富二代，总之是个有钱和有颜值就能够尽情享乐的地方。
　　他看到空位走过去坐下，本是想跟右侧的女生们打招呼，转头时却正好看见周婷的背影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林靖？

　　他疑惑了下，这个人的气场和今天下午碰见的林靖完全不一样。
　　不仅整体似乎更成熟，也没有坐轮椅。
　　……还是说轮椅撤下了？

　　周婷走到他身边坐下，递过一杯酒给他。
　　男人微侧过脸，唇角淡勾，接过。

　　周浩觉得有趣，打了个响指，点了杯酒，泡妹的心思没了，边喝边观察他们两个。
　　按五官来说，这个人和林靖长得一模一样，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林靖。

　　今天他表现得对林一一深情款款、温声细语的模样，他还以为他是多正经的人，没想到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何他要讨好林一一？难道林一一手上有他什么把柄不成。
　　艳照？还是违法犯罪的证据？周浩笑。

　　远处海浪一般沸腾的音乐和热闹像是完全没有影响到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安静地坐着，却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感觉，像个古代的王公。
　　周婷问：“你一个人呀？没朋友吗？”
　　“没有。”林飒转头，挑眉，“现在这不是有你吗？”
　　周婷捂嘴笑起来：“讨厌。我跟你说，你长得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噢？像谁？”
　　林飒跟她碰了一下，喝酒。

　　越仔细看越像。
　　周婷都有些怀疑了：“你不会该真是林靖吧？还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亲兄弟？表兄弟？堂兄弟？”
　　林飒笑而不语。
　　“哎呀，你告诉我嘛。”周婷坐近些，手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男人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水味，他也不算特别雄壮威猛，但就是高，就是帅，眉毛直，眼睛深，五官立体，皮肤很光滑，特别散发出一种成熟诱人的荷尔蒙。
　　周婷喜欢这类型。

　　“你猜。”林飒挑眉。
　　“我猜不到。”
　　“那我就没办法告诉你了。”
　　“啊，你真的好讨厌啊，捉弄我是不是？”
　　周婷肩膀撞着他，跟他调笑。男人像磁场，散发来者不拒的魅力。

　　未有多久，一个宽体型的中年男人搂着年轻小姐走过沙发前，林飒掀起眼皮，喊：“舅舅。”
　　刘大远愣了下，回头看。
　　酒吧里此时已经是最high点，各种男男女女伴随着音乐乱叫起来，音乐震得耳朵轰鸣，刘大远眯起眼，脖子往前凑，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喃喃：“林……”
　　过会儿，他才慢慢说出来：“林飒？”
　　男人眼神示意，他叫对了。

　　刘大远带着女伴走过来坐下：“出来玩？”
　　“你觉得呢？”旁边的周婷把脑袋靠在林飒胳膊，林飒抚触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轻声：“先去玩，待会儿来找我。”语气暧昧至极，心砰砰跳的周婷点点头，起身离开。
　　刘大远的女伴也自发离开。

　　“呵呵。”刘大远笑起来，眯缝着眼：“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怎么会？该我来拿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林飒倾前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舅舅支持我还是林靖？”
　　“这个啊。你们间的事，我不多参与。”刘大远摆摆手，就要走的样子。
　　“林靖在约谈您公司的副总崔欣特收购股份的事。”这句话透漏的信息成功把刘大远按在沙发上，林飒晃动酒杯，“林靖从没忘记过你做的那些事，他是来拿回公司的。”
　　刘大远沉沉盯住林飒。
　　林飒胳膊肘抵在沙发背上笑：“我能帮你做很多事，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对付林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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