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热搜在微博挂了三天才下。连炒代买，花费预估小百万。
　　不过这还只是常见操作，真不真捧人，还是要看后面舍不舍得花钱。捧人是件收益极低的事，演艺圈这地方，运气不好或者没实力，几千万拿出去也是掉进水里，连道水花也不见。

　　林一一倒不在乎后续操作，毕竟她还没有作品。
　　没有作品，光凭颜炒，没几年她就过气了。
　　她没怎么管网络上的消息，按部就班地开始训练。
　　周浩也开始日常训练，他有武术底子，所以直接学招式，再跟林一一练对手戏。

　　中场休息。
　　林一一走到窗台边拿矿泉水,打量周浩。
　　他的架势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背部肌肉拱起，双手握紧便能看清胳膊上涌动的力量，腿的弹跳力也不错。出拳，劈掌，踢腿，回旋踢，很是赏心悦目。

　　周浩走来和林一一背靠着窗户，仰头大口喝水。
　　林一一的余光里是他喉结的上下滑动，以及耳畔边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喝完水后，他拧上瓶盖，放回去。
　　水喝掉了三分之一。

　　林一一拿着瓶盖，小抿一口，并不着急。
　　“怎么样？”他手肘往后都搁在窗台上，目视前方笑着问。
　　“什么怎么样？”
　　“训练怎么样？”
　　“挺好的。”

　　“看你也很适应，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娇气。”周浩露出白牙，像牙膏广告，“很多女孩子连吊威亚都觉得不舒服，更别说练这个了。之前碰见一个连替身都不要，直接让导演改剧本。”
　　周浩转过身，透过小小的方向窗台看外面摆动的树叶。这是郊区的一个训练场，院子里种着各类不知名的树木，有种隔绝城市的气息。

　　“天气不错。”他转头打量林一一，忽然说“你皮肤真白。”
　　他伸手过来。
　　林一一侧脸避开。
　　“抱歉。”周浩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真正道歉的神色，转过身，笑意不减，“觉得你的脸很白，想摸摸。”
　　林一一放下矿泉水，转身继续练习。
　　周浩揩了下鼻头，盯着她，笑。

　　晚上七点，回去的路上。林一一在车旁流过的光影中盯着手机。
　　短短三天，她的粉丝数量增长到了六百多万，之前二十几个的转发也全部变成了几千。
　　数据总是可以装模作样，让一个人红起来显得特别简单。

　　车到达小区门口，远远看见有人靠在黑色奥迪旁吸烟。
　　听到动静时，蒋歌转过头，到垃圾桶旁边掐灭了烟，扔进去。

　　车停下来后，蒋歌过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这边办事，想着你差不多回来，所以来等等看。”
　　“蒋哥。”小关摇下车窗，十分高兴地打招呼。
　　“你先回去吧，我们有点事聊。”
　　小关得到林一一也默许的表态后才说：“好，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车上聊吧。”蒋歌说。
　　——他们俩个单独去林一一房里聊不合适，周边也没什么地方。
　　林一一坐上奥迪的副驾驶座。

　　蓝睡衣的女人遛狗，走过车门外。
　　“我把黄芸给推了。”蒋歌开口，“我跟陈总说我工作太忙，顾不过来。这几天你炒作的事我就完全不知道，让公司很被动。之后你进组拍戏，林靖那边给你配的团队还会继续炒，也有很多内容要接洽。而目前为止，你是最有希望大爆的明星，我不想分散精力。”
　　“嗯。”林一一轻轻应了声。

　　“为什么让林靖帮你，你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蒋歌问。
　　“只是想给别人一个答复而已。”
　　“别人？”蒋歌立刻猜出来，“吴洁？典礼我也去参加了，看见中途她走过去跟你说了话。”
　　“是。”
　　“你跟她矛盾很大？”
　　“她抢了我第一部戏。”既然蒋歌表态，林一一此时诚实以告。
　　“《沉醉东风》？”
　　“对。”
　　“你就是为了这部戏离开林靖的吧？”
　　林一一没回答，蒋歌知道她是默认，“有点晚了，你回去休息，明天开始我来接送你。”
　　她点头下车，末了转身：“我不会让你后悔这个决定的。”
　　蒋歌望着她走进楼区的背影，许久，低头点了支烟，轻声笑了笑。
　　——别人都以为林一一是保守型，只有他知道她是进攻型。

　　开门，开灯，关门，换鞋，在门口的橱柜上找皮筋扎起头发，训练了一天，有点累。
　　林一一躺在浴缸里泡澡。
　　蒋歌回来了，她很开心。
　　放掉浴缸里的水，淋浴冲去身上泡沫，擦干身体，穿着睡衣出来。

　　林飒坐在沙发上用ipad看新闻。
　　林一一走到镜前，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吹完后，她转过身，林飒好整以暇地架着腿坐在她的红色沙发上，大腿上搁着ipad，目光却牢牢落在她身上，拍了拍身侧，示意过来。

　　她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好久没见你了。”他用五指手关节处轻轻蹭她的脸。
　　“嗯。”
　　“最近怎么样？”
　　“很好。没什么烦心事。”林一一回答。
　　林飒唇角微勾，手离开她身上，低头淡淡瞥了眼ipad，轻笑：“现在有了。有个号爆了你以前在KTV的照片，说你是坐台小姐。”

　　林一一拿过ipad。
　　是天涯和豆瓣的八卦贴，有人爆了她以前在KTV的照片，隐晦地提及她傍上金主，马上要参演一部大制作武侠电影当女主角，甚至得意满满地表示“欢迎打脸”。
　　她不算红，楼层盖得不快，不过前几天蹭了下吴洁的热度，回复的人似乎对她都没什么好感。

　　这种帖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自然是有人想黑她。
　　也不是大力黑，没准还会给她曝光。
　　都是小范围的“石锤帖”，挂在论坛和小组里。
　　帖子虽然不热，不过搜起名字就出现，很影响第一印象。而且如果以后林一一火了，也必定会被重新翻出。

　　林一一转发给蒋歌。
　　蒋歌过了一分钟回复。

　　—不用担心。我找人删帖。
　　—能查出来是谁发布的吗？
　　—我试试。

　　黑料是意料范围内的事。
　　只是那张照片——她戴着兔耳朵，在ktv小包厢瑰丽的光线中拍手唱歌，笑意满满。
　　当时她表哥过生日，并没有多少人在。

　　帖子三天前就在发，刚好是她上热搜的时候。
　　最大的可能是吴洁。然而吴洁不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放黑料的人，而且闹出以前的事，对她也没好处。

　　手机振动，林飒拿起来一眼，皱起眉头：“有事，我得走了。”
　　“嗯。”
　　“你好像并不介意我离开。”林飒倏然把她拉近，幽深的漆黑瞳仁离她一个食指的距离，指腹抚触她的唇：“这可不好，你要知道，我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林一一与他对视。
　　他倾前啄了一下她的唇，“晚安。我的一一。”

　　第二天六点半，蒋歌的车停在楼下接她去训练。
　　黑贴已经找人删除。
　　追踪到的IP地址是一家专门干这种事的水军工作室，具体谁找的不得而知。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时常会有这种情况，林一一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想要心里有个数罢了。

　　七点十分，晨光初照。训练场在城西边的一座农家四合院里，四合院外面树叶堆叠，鸟鸣啾啾，阿姨在门口扫地，看见林一一停住点头。
　　林一一也朝她点头，踏过门槛后，发现周浩已经在里面练习打拳。
　　因为不想浪费时间，林一一每次都提早一个小时来。
　　平时周浩都比她晚来。

　　林一一把包放进专门的小柜子里。
　　周浩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落在她前面，仿佛把她堵在柜角和身躯之间。
　　林一一抬起眼看他。
　　他小麦色的颈项处流下汗渍，滑过喉结，落入锁骨窝。

　　“早。”周浩打招呼。
　　“早。”
　　“你平常都这个时候来？”他笑，有一股健气，像个运动员。
　　“差不多。”
　　“那看来以后想跟你碰面得早点来喽。”
　　他转身背靠在柜面上，却又侧过脸上上下下看她，如同青春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撩人的坏男孩。

　　“有什么事吗？”林一一问。
　　“今天训练完后咱们一起吃饭怎么样？”周浩直起身发出邀请。
　　林一一往前走：“我晚上有约。”
　　周浩跟上：“明天？”
　　“明天也有事。”
　　“你怎么拿到这部戏女主角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咱们就都别装了，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娱乐圈也有一些好朋友，可以帮你推荐其他戏的资源。”

　　“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周浩像是完全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目光既鄙夷又轻佻。
　　林一一没有搭理他，离开。

　　上午十点半，他们开始练对打戏。
　　武术指导在的时候，周浩很认真，是个严肃的演员。但不在时，他会仿佛逗弄她一般，练着练着突然捏她的手腕，摸她的腰，在一个擦身时，用肩膀蹭她的肩膀，力度不大，却是难以言喻地令人不舒服。
　　他带着那种女孩会喜欢的坏笑，目光挑衅地望着她，似乎在告诫她，更或者说在提醒她——不要装腔作势。
　　看起来他很享受这种挑逗的游戏。
　　猎艳的老手。

　　回去的路上，林一一把这件事告诉蒋歌。
　　他们需要商量对策。
　　这部电影拍摄周期预估半年，如果半年期间，周浩都是这样，会非常影响林一一。
　　林一一上网搜过他，周浩这种人，在演艺圈混了这么久，如果是她所见这种情况，应该有点黑丨料才对。可是居然在网络上没有爆料，也没什么性子直的女演员怼他。

　　“他有关系。”蒋歌边开车边说，“据说跟跟天辰影视公司老总是好朋友，人虽然不算很红，哥们儿很多，有小圈子。他前两年刚签到天辰去了。”天辰在国内算是一线影视公司，大明星导演无数。
　　林一一点头，如果是这样就不算奇怪。
　　娱乐圈分很多圈子，有真姐妹圈，有假姐妹圈，有文艺圈，还有专门的猎艳圈。

　　林一一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接通。
　　“在路上？”林靖低淡的声音传来。
　　“是。”
　　“训练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明天我跟王韬和黄若瑄去见你们，一起吃中饭。”
　　“好。”
　　“昨天吴洁托人找我。”林靖说，“她对《公主复仇记》这部片子很感兴趣，想跟我聊聊。”
　　吴洁在娱乐圈风评不好，除了卖人设，爱撕X，蹭热度外，还喜欢顶角色。一般女演员都不会降片酬出演角色，经纪公司也不会答应，但她会。
　　林一一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我告诉她这部电影女主角已经定了。不过她似乎并不死心。”

　　天气凉了。
　　微开的玻璃车窗透漏出冷风，林一一往外瞥，见到簇簇霓灯虹影。
　　“我知道了。”
　　“不用担心。”林靖说，“这部戏是你的。”

　　那边传来像是笔尖点在纸面声音，“我正在给《公主复仇记》填片尾歌词。公主的名字叫允春。这首歌就叫《春允》。”
　　“你作词作曲？”
　　“对。”
　　林靖学过声乐，会弹钢琴，他说过他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久石让那样的配乐家。
　　“你想唱吗？”
　　“我不是专业的歌手，还是让别人来吧。”
　　“对我写歌的质量不放心？”
　　“没有。”
　　林靖的语气是在开玩笑，并不严肃。
　　有翻页声，像是他把本子合上，接着车轮声。
　　林一一抬起头，望着飞驰而过的路面，想象他坐在纯白的房屋中，摇动轮椅靠近窗口远眺。
　　“你是不是只对演戏感兴趣？吴洁说，很早的时候，你就在我面前演戏了。”

　　“你相信吗？”林一一问。
　　“你希望我相信吗？”
　　他们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周边声音全部消失，只剩这寂然的片刻。

　　车停下来，已经到楼下。
　　林一一挂断电话。
　　通话时间才不过一分钟，却格外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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