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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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脸隐在阴影，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衣，浅格子，白与黑的中间色。你抱着膝缩坐在陈旧的土炕上，你眼前的一切都蒙了尘，那尘，皆是贫穷的颜色。

　　在这座被贫穷触底的房子，在你所在的土炕，你意识混沌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你身体孱弱，命却很硬。见惯无数孩子的接生婆以为你活不了，你却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下来。

　　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一下趴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随即大哭…这是你五岁前经常会发生的场景。直至现在，你的后鞋跟也经常被磨坏，连你的裤子也难逃厄运，你走路的姿势与常人不同，让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第一次见你，你已八岁，那时你还没有丢掉天真。你走路的样子虽有些怪异，但你的头颅没有丝毫要低下，你一点都不自卑。尽管你说话口齿不清，你也依旧爱笑，爱闹。

　　然而你的生活环境实在不算太好，而童真也不代表善良。

　　2000年。在中国的版图上，在雄鸡的鸡头地域，靠近俄罗斯的东北地区。城镇周边的县乡，那落后的村镇，十几个村子只依赖一所学校。村里的孩子是那样调皮，为找乐子便拿你当了乐子，而学校里的孩子已学会霸凌，他们欺负你弱小无能。

　　你的童年过得黯淡无光。

　　升入中学，去了比村里大一点的乡镇，接触的孩子更多，你就开始变的畏畏缩缩，你开始莫名的紧张和恐惧。每当有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路过你身边，你的头颅恨不能低到脚底下。

　　在课堂上，你不敢回答老师提问，一到提问的时候，你的心就揪起来，你害怕的感觉，就像有人拿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总算熬到下课，别的孩子都撒了欢跑出教室去操场玩，你却能动也不动枯坐一上午。不为别的，你只想减少与别人的擦身触碰。

　　为了逃避，你在学校竟然连厕所都不敢上，而这却只是为了减少你的身影出现在别人视线里。在校间食堂吃饭，你也是捧着饭碗低头快速吃完，连一口菜都不好意思夹。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你变得就像一只胆小如鼠的鸵鸟，只想把头埋在沙子里。

　　也许从这时候起，你就失去了纯真。

　　手里有把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我庆幸，在你没变成锤子之前就已认识你，并和你成为朋友，不然我肯定也成了一个钉子。因为，我和你是不同的。不，应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只有你不同。

　　你悲苦的童年，有我这个伪善的朋友。你憋闷的情绪都和我发泄，无论什么话题你都和我诉说，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当一个蠢笨的倾听者，同时，我还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我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恨你自己，非常恨。你恨你无力改变你的命运。

　　在你去世后，我也恨上我自己，因为我知晓你早晚都会走上这样的结局，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你在苦海里挣扎，挣扎，挣扎。直至沉没。

　　林寒是你在这个世界寻找到的唯一的一块浮木。那个少年以独特的方法将你拽上了他的栖身之地，让你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变得不再痛苦，或许，这过程里还有忘却所有烦恼的短暂欢乐。

　　2019年末，席卷全球的疫情刚刚从中国武汉爆发，渐渐席卷各个地区，所有人都与口罩为伴。你整日窝在家里，半步都未出门，因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

　　这时的你，几乎已失去了人生中的一切。

　　从出生你便失去健康，之后你失去了学业、事业、爱情、婚姻，…你失去婚姻的同时，也失去了你唯一的孩子。没有经济来源的你，还失去了父母对你的爱，他们有了新的孩子，是个男孩。（现已八岁）你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世间宣扬的所有的平等，对你来说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远。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你现在的状态，连笑一笑都很艰难的你，就像一座渐渐死寂的火山，代表生命激情的滚烫熔岩被埋藏得越来越深，你对这世界的热爱，渺小到越来越不复存在，心底的那份美好的希冀一直一直的往下掉落，一直一直掉落到看不见底的地狱。

　　你感受不到一点存在的意义。你知道一切只是经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火山爆发时，熔浆喷溅到身上会很疼，也会留下伤口，但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时间不会永远停留在皮肤被熔岩烫伤腐蚀的那一刻。

　　你突然很想看看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

　　当你带着口罩，跨过很久没有离开的家门，你决定不再回来。你似乎了解一切事情，可又似乎什么都不了解。你对世间所有事情的理解，都带着一种雾里看花、隔岸观火的苍茫。就像你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但，只是不知道会死在未来的哪天而已。

　　疫情原因，道路上空无一人，你独自走了很久，你知道父母无视村委会下发的疫情防范，抱着弟弟去串亲戚，今日不会回来。所以你很放心的来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河边。

　　你跳河了。

　　你不喜寒冷，刚过寒冬的水，应是非常冷。当你跳下去，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知道，你被一个少年救了，他不顾危险，跳下河，将全身湿淋淋的你，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岸。

　　你被拖上岸时，还未完全昏迷，，胸腔被使劲按了两把，狠狠咳了两口水，你便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一阵彻骨寒冷袭进你的脑海，你打着哆嗦，脸色冻得苍白而青紫，身边少年将入水之前脱下扔在岸边的外衣披在你肩上。

　　你感到一阵暖意，抬头望。看见了一张同样苍白而青紫的脸，他浑身湿透，像只水鸭子。眼睛却格外黑，黑的纯粹，没有一丝光。他便是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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