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娇相公

　　傍晚时候的梅家庄，天边的晚霞似大红的裙裾洒落在远山之巅，整个村子被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绕村而过的那条小河，波光潋滟，似被人抛进了无数的金针银线。

　　村口道上，远远走来个女娃娃，身着蓝底碎花衫子，腰间围着湖蓝色的百裥襡裙，头梳双髻，红扑扑的脸蛋，杏眼桃腮，蛮腰翘臀，一看这玲珑有致的身材，就知道她定是个每日里辛勤劳作的农家女。

　　女娃名唤梅拂晓，今年才满了十五岁，是村头江老太太的孙女。梅拂晓是个苦命的，自小没了娘，才几岁的时候，爹爹出了趟门就再也没回来，是江老太太大一个人含幸茹苦将她拉扯大了。梅拂晓平日里腼腆得很，话也极少，又没什么心眼儿，成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梅家庄的老少提到她总说她是个“呆姑娘”。

　　眼见着天边的日头一寸寸下落，梅拂晓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薄汗，脚下加快了速度。她扯了扯背篼的肩带，想起背篼的东西，眉眼忍不住弯了弯。前几日她起早去山起割了些藿香及半支莲，晒了两个大太阳，捆扎好了整整装满了一个背篼。今日下午，她等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出了门，送到城内药铺一下子都卖掉了。

　　一筐药草一共卖了五十文钱，买了些盐，蜡烛，胰子等日常要用的杂物，剩下的钱，她还买了一点香榧子和甜杏仁。今日一大早她去菜园的时候，发现春上种下的芋头叶子长得肥厚得很，拿把小锄头在根部扒拉了几下，就发现土底已是长出婴儿拳头那么大的芋头了，她挖了五六个回去放在厨房地上。这会儿想起马上就能做祖母最爱吃的点心，她的唇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梅拂晓赶到了家门口。矮矮的竹篱笆围了个小院子，院后是三间瓦房并两间小茅屋，这屋子还是梅拂晓的祖父在世时候盖的，外面看起来已是颇为陈旧了。

　　梅拂晓站在院外歇了口气，抬手轻轻掀了篱笆门正打算走进去。这时，篱笆拐角处走来了一个妇人，身后跟着十六七岁，面目生得清秀的少女。见着梅拂晓，那妇人就面上堆了笑，脚下飞快着走了过来。

　　“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晓晓你才回家？”那妇人嗓音尖细，一边说着一边呵呵笑了两声。

　　“婶子……兰姐姐……”梅拂晓转过身唤了一声。

　　说话的妇人是冯氏，梅拂晓家毗邻而居，论起辈分是梅拂晓的堂婶。那少女是冯氏的女儿梅晓兰。

　　“晓晓妹妹，你今日又去街上卖药草了吗？”梅晓兰上前几步，看着梅拂晓细声细语地问。

　　“嗯，一篼子藿香并半支莲……一共卖了五十文……”梅拂晓小声回道。梅晓兰与她一块儿长大，对她这个堂妹挺照应的，梅拂晓还是挺愿意和她说话的。

　　冯氏听了，一边在口中“啧啧”两声，一边也走了过来。

　　“晓晓啊，你这是何苦？忙乎着好几天才挣个几个大子儿……依婶子看呀，你年岁也够了，这小模样也标致，不如婶子替你寻一个好亲事，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也省得你这般土里刨食，日夜操劳的……”

　　冯氏的嘴一张一合说得顺溜，面上是一副颇为关心的神情。梅拂晓听得一时无言以对，自打过了年，冯氏每次见了自己，明时暗里都是劝自己这档子事。她听得心里烦，可是碍于她是长辈不好出口驳她，只是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

　　“晓晓呀，我昨日回了趟娘家，听兰儿大舅母说了件事，说是镇上有家大户，他家的小公子今年十七了，说是样貌生得极好，性子也好，现如今家中正打算替他说亲……婶子看晓晓这身段、模样，脾气都配得上那小公子……恰好那家托付的媒人与兰儿大舅母也是认得的……”

　　冯氏说得眉飞色舞，一旁的梅晓兰听得尴尬，忙悄悄扯了扯自己冯氏的袖子。

　　梅拂晓低着头没吱声，心里面却是叹了一口气。这冯氏一向伶俐，若真是有那样家世好，样貌品性皆好的，她还不得想办设法让兰姐姐嫁了去，那会这么好心替自己撮合。

　　“死丫头，你拽我干嘛？”冯氏正说得兴起，可是突然被女儿打断，立刻很是不高兴起来。

　　“娘，晓晓妹妹她还小……”梅晓兰嗫嚅着道。

　　“小？小什么小？你娘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上你大哥了……”冯氏啐了自己女儿一脸。

　　“娘，大舅母不是还说了？那小公子样样都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都十七了还没出过门，一步也不能离了他娘亲呢……”梅晓兰实在忍不住了，将无意间偷听到的自己娘与大舅母的谈话说了出来。

　　原来是个傻子，怪不得她那么好心呢。梅拂晓实在不想再听冯氏掰扯了，她朝梅晓兰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光，然后将小脸一板，转过身子推开篱笆门就往院内走了。冯氏却在后面喊了起来。

　　“诶，别走啊，婶子这可是为你好，你无父无母的，难不成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梅拂晓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刚走到院中几步，就听得屋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阵拐杖柱地发出的“嘟嘟”声响传了出来。

　　梅拂晓抬头看向门口，就见祖母江氏柱着拐杖急冲冲地出门来了。她忙唤了“祖母”，又快步上前扶了她的手臂。

　　“晓儿，累一天，赶紧进屋歇着去，别听外面那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在那里嚼蛆……”老妇人拍着梅拂晓的胳膊道。

　　江老太太年过六旬，容长脸，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线不乱，只是背有点驼了，腿脚也不是很利索了。饶是这样，她的眼睛还是迸着精光，一脸的坚毅之色。

　　“老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这还不是见着侄女一个人养家怪辛苦的，想着给她说个好婆家早点享福……”冯氏见了江老太太，顿时气短了起来，退后了半步面上有些讪讪地道。

　　“呸，我还没死呢！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我孙女的亲事更用不着你来操心！你不是说那什么小公子好吗？你把兰姐儿嫁过去不就结了……”江老太太一边喝斥着，一边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作响。

　　一旁的梅晓兰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将脚一跺，冲着冯氏就嚷了起来：“娘……都怪你！我才不要嫁个傻子呢……你觉得好，你自己嫁去……”

　　梅晓兰嚷了两声，然后用双手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往回跑了。冯氏脸都气绿了，她拔腿就朝梅晓兰追了过出，口中还不停地叫骂着：“死丫头，老娘将你养这么大，你倒好，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老娘今天不削你的皮才怪……”

　　梅拂晓看看那一前一后走了的母女，不由得摇摇头笑了起来。冯氏虽说泼辣，可是兰姐姐性子倔得很，惹急了一点也不怵她娘。冯氏骂归骂，可一向拿她没辙。

　　“晓儿，你还笑得出来？冯碎嘴这般黑心腹的想算计你，你总是一句也不吭，她真是当你是呆姑娘了……”江老太太看着梅拂晓嗔怪道。

　　“祖母，我是看着我叔和兰姐姐的面上不好跟她撕破脸……好了，不说她了，您肚子饿了吧，我今日买了些好东西，您快点进屋坐着，我一会儿就给你做道好吃的……”梅拂晓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江老太太进了屋。

　　梅拂晓扶着江老太太在案桌前坐了下来。江老太太帮着她将背上的背篼放了下来，又自桌上的陶罐内倒了盏水递到她手上。

　　烧开后又放凉了的泉水，清凉里带着股甜丝丝的味儿，梅拂晓昂着头一口气喝完了。她嫌后院的井水有些涩，总是起大早去到卧牛山脚下挑一担山泉水回来。

　　片刻后，梅拂晓放下盏子，拎着地上的背篼就进了厨房。江老太太已是用瓦罐熬了粥，搁在灶头上凉着了。早上她挖回的芋头也已经煮熟了，放在一只陶碗内。梅拂晓看得心里一喜，忙在院子里洗净了手，将背篼里的香榧子和甜杏仁拿了出来。香榧子剥了壳，和甜杏仁一道放到臼罐里研磨成碎粒粒。又取小半碗面粉出来，和香榧子甜仁一道，加了清水调成了面糊，又加了两勺黄豆酱搅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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