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份草莓味的小甜饼

　　大家好，我叫浅田苍，是一枚活力十足，啊不对，是死气沉沉的永远18岁少女！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死了吧。死人就算再活蹦乱跳，也只有死人才能看见，所以我现在正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墓碑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墓碑前的那个背影，那个男人可以说是造成我整个死亡事件的罪魁祸首。

　　干净清爽的黑发，温润明亮的棕色眼眸，嘴唇边一颗黑痣，笑起来格外地引人注目。

　　他的背看上去宽阔又有力，感觉能轻松地背起一个正常体重的18岁少女，或者说，是少鬼呢。

　　我已经趴在他的背上了，趁着他蹲下放花的时候。余光看见他放在墓碑前的花，居然是天堂鸟，哇，出现了，死之前不好好和我说话，死之后却靠着这种花语想要传递、寄托什么吗？

　　我从他的背上爬了下来，看着他蹲着低头闭着眼睛好像在心中默念着什么。

　　我猜大概就是他想要传递给我的话吧，现在我倒是希望他能更加幼稚一点低声把话说出来而不是闭着嘴将话“说”给天堂鸟。

　　天堂鸟并不会将话语传递给我，因为我没能去天堂，也许天堂根本不存在呢，毕竟我也没在地狱啊，不管东西方哪一边的文化我都有接触过一点。

　　所以我清楚地明白，如果有天堂或者轮回投胎的地府，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无所事事。

　　回顾一下我生前的时光吧，我活着的时候以为18年已经很漫长了，死了的时候才觉得不够，当然也许是因为我死的时候钱没能挥霍一空，也许花光了再死我的遗憾就少了很多。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幸家庭，说实话现在的人对于幸福的标准太严格了，不幸才是普通的。

　　对于父母和成长环境我没有任何怨言，毕竟他们给了我生命我便别无所求，况且我也没能将生命流传给下一代，我还是个独苗。

　　先对列祖列宗说声对不起啊，要不等我知道怎么托梦了，再让他们生一个？不过绝对不可能的啦，按照我们的家庭情况来讲。

　　反正在有些扭曲的家庭环境中，我完美地成长为了一个偏执狂。我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做事很难专心，而且喜爱的事物太多无法专一。在棍棒教育下我学会了偏执，其实就是扭曲的专一。

　　不管我自己真正的意愿如何，也不管别人的想法，只要认定的事我绝对要做到。

　　一开始事态还在能掌控的地步，直到我开始不听信任何人的话的时候。

　　我陷入了被害妄想中，我专一地走在我选择的道路上，但是总有人想要欺骗我，让我重新选择另一条路然后从头再来。我不敢也不会相信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决定。

　　最后我成功地一条路走到死，成为了永远的18岁。

　　而这个来看我的男人，是我的学长，曾经的暗恋对象，也是曾经帮我做过心理咨询的人。

　　他叫凉太，姓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我记忆力本来就差，到后来很多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被忘记都是因为我觉得它们不重要。

　　凉太是个万一挑一的好男人，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他的身上有太阳的味道，我曾经特别喜欢抓着他的衣领闻，他总是迁就我，大事小事都一样。

　　有一天我闻得太久了，抬头看见他的耳廓都红透了，我打趣问他，是不是在太阳底下晒太久了，他却以为我是在问他的衬衫，傻乎乎地告诉我说可能是他忘了收所以晾太久了。

　　一个相貌清秀，性格阳光，家务全能，还成绩优异的人，在学校可是最受欢迎的存在了，但是这样的人却做了我的太阳。

　　我也因此被孤立欺凌过，但是我太偏执了，在奇怪的地方自大得不行，我不觉得我会遭受欺凌所以在被她们言语欺凌时我不痛不痒地一起跟着笑，也拿自己找乐子，还依旧约她们出去玩，即使三番五次被放鸽子也一样。

　　她们有些胆子大的见不起作用便会对我动手动脚，推我的，我以为她是开玩笑所以用力地推了回去，以为她会再推回来，即使她吃了一惊离开了现场我也只是以为我力气特别大她认输了而已。倒水、涂鸦、放钉子是真的很烦人，但是我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谁对我做出这种事，我就找到她然后当面给她还回去。

　　我太过直白的行为不知不觉在她们的心中收获了好感，她们也渐渐放下成见和我成为了朋友。但是天地良心，我可从不信任朋友，我只相信是我自己的付出才让你们和我成为朋友，而不是仅仅因为你们喜欢我。

　　我在这一点上一视同仁，即使是那么完美温柔的凉太也一样。

　　如果不是我努力博得他的喜爱，他又怎么会喜欢我。我只相信自己，也只看见自己，这导致我完全看不见别人的付出。

　　看不见也没关系，我从来不会停止付出，我不会计较谁付出的更多这种傻事，因为我感受不到别人的付出。

　　我也从来不觉得我自私。其实我知道我固执，自大，自我为中心，敏感多疑，但是就像凉太说的，我对自己百般宽容也百般原谅。

　　我能看见别人的缺点，对别人吹毛求疵，却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一旦有人批评了我，成为我不想面对的事实，我便容易情绪失控从而做出毫无理智的事。

　　没人在我眼中是完美的，即使是接近完美的凉太。他过于温柔也就让他优柔寡断难以在含有私人情绪的时候做出决断，他太爱管闲事，对于他人抱有太多的同理心，经常在没人求助的情况下主动插手。

　　在对待我的事情上，他永远拎不清自己的角色，划不清我们俩之间的界线。

　　也许我们俩之前曾有一条界线，仿佛是隔开牛郎织女的王母的银河，也好像仅仅是课桌上他亲手划下也亲手抹去的那条“警戒线”。

　　「想要我给你做治疗的话，必须得和我建立起信任关系才行。」凉太白净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那根白色的粉笔，粉笔是新的，所以他转笔一样让粉笔在他的指尖飞舞。

　　「就这么直白地告诉我，真的还能进行下去吗？」我的眼中充满了质疑，虽然我很喜欢他，也真的不想说出这种质疑他的话，可我还是忍不住。

　　「没办法，因为不告诉你的话，以后的每一步你都会疑神疑鬼觉得我要给你洗脑吧？」他停下了手指，粉笔在桌面上抵着。

　　他稍微使劲一画，一条不算太直的线就这样隔开了我们。我盯着这条不端正的线，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是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界线，说明我们两个是独立的个体，因为我们有不同的灵魂和不同的思想所以你才会对我心生质疑，所以现在——」他直接用手将那条歪扭的白线擦去，我们之间再无任何隔阂，仿佛他那一擦也擦掉我引以为傲的防护墙。

　　「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了，你可以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我，因为我就是你。」他笑得明亮坦然，虽然内心难得受到了触动，但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么好看的笑容，我可笑不出来，怎么可能一样。

　　隔阂是不可能消失的，我只能爱自己，却不能像爱自己一样爱他。

　　即使我有那么喜欢他，我也做不到完全信任他。

　　但是即使不信任他，我也依旧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千千万万次。即使欺骗我也没关系，即使下一秒就抛弃我也没关系。

　　「为什么你——」他的泪划过他嘴唇旁的痣，看上去充满了脆弱的性感。

　　「没关系，说下去。」我依旧冷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评判。

　　我其实明白他内心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让他说完那段绝对会让我不开心的话。好像只要这样做，我就是受害者一般，而受害者往往能通过愧疚感而掌控加害者，占据主导地位。

　　「算了，我说不说也无所谓了。」他抬起手擦去在脸庞上滑动的泪水，我猜他下巴处的泪一定已经变得冰凉。

　　「我知道，我只看见自己的付出却感受不到你的爱，我也知道你被我怀疑之后的难过，但你也知道，我总会为自己找借口开脱，在你和我之间，我总会选择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牺牲你。」我很想哭，眼泪早已准备滚落，但是我还是想要保持冷静地说完。

　　「我也说过了，除了我自己，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没有比你我更重要的东西。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人能把第一的位置让出去。自我牺牲也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

　　我和他看过很多浪漫爱情电影，也有超级英雄电影。他喜欢正面角色，我钟爱反面角色，我们尊重彼此的选择。我喜欢反派的疯狂，那种疯狂是大多数作茧自缚的人一辈子也挣脱不出来的，自负又多疑，跟我很像。他喜欢正派的伟大，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人的光辉，让他沉浸其中。

　　超级英雄总是会遭遇很多不顺心的事，在世界与最爱之人之中被迫做出选择，反派偶尔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但是比起超级英雄的一辈子无法释怀，我更爱看反派的人性从此陨灭。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会后悔，在一条路上走到底，即使面临死亡也能释怀。

　　而我就是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那个反派，他本来可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如果不是我成为了他的拦路虎。

　　事实上我喜欢他，所以欺负他，因为欺负他我也被所有人孤立了，但是他就像所有正派角色一样原谅了我，并且不停地向我靠近，希望我能改邪归正。

　　世界上有想要变好的人，也有想要变坏的人，而我选择了变坏。

　　所以我永远不会改邪归正，换位思考那就是逼良为娼。我也的确和他这么说了，但是他却说我的想法很有趣。

　　然后下一秒他就提出了交往，他开始努力地想要把他世界的美好分享给我，并拿走一半我世界里的痛苦。

　　说实话，他手里总是剥开了的彩色玻璃纸的硬糖真的很甜，回家路上并肩看的夕阳真的很美，他的黑发刚洗完吹干后揉起来的感觉不亚于猫咪的肚皮，但是我每次咬糖会把舌头咬破，血和糖总会混在一起吃进肚子里，看完夕阳回到家里还是会挨上一顿毒打，那只投喂过的猫咪被邻居家的孩子用胶水淋遍全身硬邦邦地死掉了，我给它挖坑的时候手真的好痛，再摸它的时候，它已经不再温暖柔软了。

　　凉太那么温暖美好的心，落在我的手里，我却没有保护它的能力。

　　我摔倒了，凉太的心也碎了，我倒在泥泞之中，看着他的心粘上了泥然后再也变不回干净的样子。

　　我是被他的爱压垮的。越想守护他给我的爱，越是被他的爱沉甸甸地压着，我寸步难行，甚至没有了拿刀的勇气。

　　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我依旧对着他笑，对他说早安晚安，写给他的交换日记也纸张干净。有时候我看着一无所知的幸福的他的背影，阴暗地想，他要是知道自己是被欺骗了会怎么样呢。

　　最后一次说的晚安和再见，他有些惊讶，因为我很少说再见，他吃惊得眼睛睁大了，甚至脚步发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我几乎以为他察觉到了，但是他还是对我说了再见，然后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背后的父亲站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他已经撑不下去了，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就像我之前预料的一样。

　　我的背被狠狠地砍了一刀，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种浑身发冷又痛得要死的感受，我根本不需要有拿刀的勇气，因为就像母亲曾经说的，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同样可以带你走。

　　我很早就决定了，终有一天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杀了血亲以后负罪的滋味，虽然我也好奇他们到时还会有人性吗，但是因为我决定了，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也不能改变。继续道歉吧，就像之前的每个白天一样，继续行凶吧，就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我不停地重复这样的日子，就好像进入了传销组织中一样，天天洗脑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根深蒂固，再好的咨询师也救不了我，何况是凉太。

　　他看到了我水手服下的伤痕，所以不管我怎么欺负他阻止他，他也义无反顾地想要搅进泥潭，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大概是喜欢我的脆弱偏执还有阴郁的状态。

　　我已经让他觉得一切都已经变好了，因为在他的帮助下，母亲在我升高校之前进了监狱，我在亲戚家住，父亲也不敢轻易对我出手，但是父亲就是父亲，他脾气很急躁，忍了三年以后他只会变本加厉，就好像被迫戒毒的人，不管不顾只想爽个彻底。

　　是凉太劝我见我父亲一面的，也是他劝我和父亲和解，就像他说的，我可以不爱他，但是我可以尊重他，不再用他来伤害自己。和解之后和父亲沉默又冰冷地相处着，偶尔也搬回去和父亲住，才给了父亲下手的机会。

　　其实也不怪凉太，他完全想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只是把所有人想得太好，他把我也想得太好了，我还是没有信任他，我保持沉默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用死亡报复了他的天真。

　　我这一生，都以作恶为目标，却从未真正地行恶，所以地狱不收我，但是我也从未做过一件真正发自内心的好事，所以天堂也不留我。

　　我本可以收养那只猫，这样它就不会被邻居家的孩子折磨死，明明我看见它遭受欺凌的样子。

　　我本可以在父母动手之前制止他们，早点呼救阻止他们的施暴，而不是纵容他们。

　　我本可以将父亲的想法告诉凉太，让他保护我，躲开父亲的谋害，而不是出于报复心而隐瞒。

　　人都是复杂的，但是我不了解别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复杂。

　　死后我的确后悔、不甘对人世留恋太多，同时在看到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又开心得想要马上成佛。

　　而现在我只能待在这里做一只孤魂野鬼了。

　　「苍，来世一定要做个坏孩子。」

　　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他温柔动听的声音，我本来是听不到的，可是他现在也没说话啊？！

　　「不管你做多少恶作剧我都会继续喜欢你的。」

　　耳边的声音没有停止。

　　「所以拜托了，请把自己宠坏吧。」

　　眼睛热热的，鬼的体温也会升高吗？不过他说得可真好听啊，鬼才会听他的话。

　　我好像是不是变轻了一点，怕不是要成佛了。可是凉太，你还没死呢，我放心不下。

　　算了，投胎以后继续陪着你吧。

　　地上的天堂鸟静静地靠着墓碑，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它的使命早就完成了，可我，浅田苍，一个因为滞留人间过长错过投胎的可怜鬼，等待下一轮投胎时间有点长，我本来想投人不成我投个猫，投个鸟也可以继续陪着凉太的，可是好像投一次动物的话要再想变成人就难了，所以拿到许可之后我就开始在人间和冥界往返了。

　　今天我也依旧下定决心要跟着凉太看看他没我之后的悲惨生活，为失去我而痛哭流涕吧！

　　「在你悲伤过后，我会见证你获得幸福的，所以现在就好好地哭吧！」

　　我理所当然地对着看不见我的他说出这句话，却发现他僵在了原地。

　　不、不会这么刺激的吧……鬼原来说话也是能被听见的吗？？？

　　今后的“同居”生活，看来会比活着的时候更有趣，早死早超生原来也是祝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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