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道系公主

　　晚上，李青珞将张清都给她的符箓拿出来整理了一番。

　　降妖除魔、安神静心、日行千里……嗯，甚至还有防登徒子的。

　　李青珞拎着这张一枝独秀的符箓不知该归为哪一类，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放在驱魔符一类中。经过上次在街上的事，她随身携带了几张，以防不测。

　　当晚倒是无事发生。上阳宫是高宗时期便建的行宫，供以耳目之娱，洛阳又素有神都盛名，连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盛满了烟尘气，李青珞难得下山一次，就算是把素持斋的僧人也禁不住山下红尘紫陌的诱惑，既然武皇没给她下什么特殊规定，她便也入乡随俗地跟着众人一起出去了。

　　她身边大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打扮得雍容华贵，云堆翠髻，腰佩琅玕。方城县主武灵儿也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不经意间目光触及李青珞，嘴角的笑一顿，掩口朝女伴说了什么，而后偷偷笑开了。

　　李青珞早已习以为常。在正清观里，她是用来充门面的“李家人”，只不过是来混吃白喝，多少掺杂了些水分，所以这门面还讨不得人欢喜，相看两厌。在皇宫里，她倒是货真价实的“李家人”，有血有肉的，不像她死去的伯伯叔叔们，能自由行动的，不像她金丝雀般被锁进笼子里的兄弟姊妹们，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半吊子道士身份，物以稀为贵，故而也时常受人指点。

　　李青珞肚里清淡得慌，一人便解决了一只烤鹅，还有香酥的蟹黄毕罗，配上牛酪浆和冰片粉，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她舔了舔手指，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面前的两名侍女惊得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县主……可还要吃什么？”

　　李青珞矜持地摆摆手，“我阿耶呢？”

　　侍女答：“殿下去圣人那了。”

　　李青珞点点头，思忖了片刻，方要准备回去，便听得水榭旁的凉亭里忽地传出一声尖叫。

　　只见凉亭里原本坐在一块的几位妇人全都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唯一个身着水影红织金线长裙的妇人俯身弯着腰，手里拿了一片茶碗的碎片，举过了头顶，紧紧握在掌心，血液沿着手腕流进衣袖里。

　　她毫无察觉似的，面露狰狞之色，口中斥道：“狐媚！妖物！你还有脸出现在此？！”

　　李青珞又走近几步，这才发现她手下还掐着另一个女子的脖子。那女子年轻貌美，完全可以做她的女儿，此刻被她单手掐得脸色发紫，毫无还击之力。

　　在场的都是女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场面大乱。

　　李青珞认出，这妇人是魏王武承嗣的结发妻子荣国夫人，只不过那女子面生得很。她心道：听荣国夫人话里的意思，莫非这女子是她未来儿媳，用了些手段迷惑了世子，被老夫人发现了？

　　荣国夫人身旁的大婢子跪在她脚下，“娘子您冷静一下，这……这毕竟是阿郎的……”

　　她顾忌着什么，没有继续说，只一个劲劝荣国夫人冷静。

　　“这就是伯父新纳的小妾？”武灵儿悠悠然出现在身后，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女伴听出她弦外之音，连忙点头附和，悄声道：“魏王这几日沉迷此女，连朝政都不好好处理，听闻圣人也多有不满，这般看来，若是争夺储君之位，魏王未必比得上县主您的父亲。”

　　李青珞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恍然大悟。

　　武三思武承嗣兄弟俩都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现在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不过精明如武承嗣者，在女色这事上先输了一筹，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再者，且不谈武皇身体依旧康健，李旦还好好当着皇嗣，就算真要改立太子，也不一定是传位给侄子。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俩兄弟还真是能折腾。

　　僵持之下，荣国夫人忽然松开了那女子，脸上狰狞的神情忽地变得凝固了一般，极缓慢地转过头，朝李青珞这边望了过来。

　　李青珞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又看到了那张面容模糊的脸朝自己袭来，只不过她身上备了符箓，妖物奈不了她何，咆哮了一声，缩回荣国夫人体内。

　　“按住她！”电光石火之间，李青珞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喊出这句话，同时拨开众人挤上前。

　　荣国夫人将碎片扔了，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的贴身婢子一声尖叫，吓瘫在地。其他离得近的婢子蜂拥上前去扮她的手腕，这双枯槁的手腕跟长在脖子上一般纹丝不动，且愈收愈紧，荣国夫人眼珠突出，脸色逐渐发白。

　　李青珞一边赶上前，一边手忙脚乱地掏符箓，看了一张顺眼的就往荣国夫人额头上贴。荣国夫人浑身抽搐了一下，翻白的眼珠逐渐变得黑白分明，双手松了开来，迷茫地望着众人，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各位这是怎么了？”

　　她故作沉稳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如释重负。她的贴身婢子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巍巍道：“娘子刚刚被邪祟附了身，先是要杀了孙娘子，后来又想掐死自己，幸而崇昌县主出手相救，才将那邪祟击退。您看，您的手都割伤了！”

　　众人目光便都扫了过来，李青珞干笑一声，心事重重地摸了摸腰间。

　　方才慌乱之下，她拿错了符箓，只堪堪把那邪物赶跑了，其他人肉体凡胎看不出，她却瞧得真真切切，一团黑气簇拥着一张模糊的脸消失在行宫内。按这邪物凶狠的性子，不见血光怕是不会离开。

　　“胡言乱语！”荣国夫人面露窘态，睨了眼李青珞，“我明明好得很！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而已，大惊小怪的哪来什么邪物？来人，送我回去！”

　　李青珞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一句中听的话都没得到，她也不觉得尴尬，若有所思地目送着荣国夫人离开。

　　因有了方才诡异一幕，众人都没了游玩的心思，散得一干二净。凉亭里只剩了孙娘子一人，她捂着脖子，怯怯地扶着石案站起来，理了理散乱的云鬓和衣襟，朝李青珞盈盈一拜，“窈娘多谢县主相救。”

　　李青珞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扫过她的脖子，有些惊讶地发现她脖子下有一圈淡淡的勒痕，因她肌肤雪白，所以这勒痕格外醒目。

　　“县主是在看那孙娘子吗？”等她走后，一个侍女突然道。

　　李青珞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小侍女道：“听闻她是魏王从一臣子家强抢过来的小妾，名叫孙窈娘，抢过来的前几日这孙娘子折腾个不停闹着上吊，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下来，这才有了脖子上那一道勒痕。不过后来不知魏王使了什么法子，将她治得服服帖帖，没再哭闹着自尽，她倒是消停了，但荣国夫人醋意重，咽不下气，可怜魏王拆东墙补西墙……”

　　李青珞道：“嘘——我那伯父的坏话你也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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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夫人膝下儿女成双，到底是上了年纪，平日里佛寺去得勤快，无端地对妖物有些敬畏。今日再怎么嘴硬，到底还是有些后怕，送走了御医，放不下心，又请人把李青珞喊来了。

　　她之前有多瞧不起这个“道士县主”，现在就有多么庆幸她是自己的表侄女，先是说了一番诸如“白日惊吓过度没有好好道谢”的客套话，而后又准备送几样珍玩首饰，皆被李青珞不动声色地推辞了。

　　武承嗣也在一旁，问的却都是关于李旦的事情。

　　夫妻俩各怀鬼胎，李青珞差点招架无能，幸而荣国夫人坐不住了，“十三娘一个小姑娘家，你非要扯着人家问什么朝政？我看你对我是一点都不上心！罢了，反正你现在宠着那歌妓，我这等人老珠黄的婆子，总有一天入不了你的眼！”

　　武承嗣脸涨得通红，胡须一抖一抖的，“你、你这话说的什么！我不就问问皇嗣殿下近日如何，怎么又扯到窈娘去了！妇人之心不可度！”

　　他一摔袖子走了，荣国夫人泪水涟涟地坐在原地，过了半晌，她问：“十三娘，今日我见你在我身上贴了什么符箓，我心想着这东西应该能派上点用场。我怕那邪物再来找我，不知可否问十三娘讨要几张？”

　　李青珞自然答应。她又问：“十三娘道术高深，可看出了那邪物原型？”

　　她这句“道术高深”可真是让李青珞受宠若惊，李青珞肚里干笑了几声，一本正经地替自己开脱，“今日事发突然，我急着救夫人，故而没好好看。”

　　看了也无能为力，但愿张师兄的符箓能帮你撑过这阵子。

　　今日这事在行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劝武皇摆驾回宫，皆被拒绝了。武皇下了旨，让正清派派人出山除妖，她要看看，是何邪物在她这个天子眼皮底下作怪。

　　荣国夫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李青珞，李青珞没让人带路，而是自己在魏王的住处溜达了两圈，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她心想：这邪物与街上那个应是同一个，不过怎么会和皇家人扯上关系？

　　现在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孙窈娘。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了花园里，不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李青珞心神一凛，慢慢靠近。

　　两抹黑影依偎在一起，一个高些，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李青珞愣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该是遇见别人“偷情”了。

　　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在行宫里、魏王的住处就开始卿卿我我。

　　李青珞挣扎着是否要将此事报公，便听那男子急切道：“窈娘，听闻今日荣国夫人突然发疯要杀你，你没事吧？”

　　然后白日里那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在低声啜泣，“我没事——乔郎，你不要再来了，我已经是魏王的人了，你这般为我冒险不值得，你快走吧——”

　　李青珞无声无息，不远处两人生离死别也没让她抽一下鼻子。她还在挣扎着是否要将此事报公。报了公，说不定能将那妖物逼出来，可难保它不会狗急跳墙误伤他人，不报公，事情便又难办了许多，到时候师兄他们过来，这事还是瞒不住。

　　此时，孙窈娘的声音突然变得镇定下来，“乔郎，听闻你娶了一房妾？”

　　李青珞后背滚过一层鸡皮疙瘩。这语气，确定是在对一个自己深爱着的男子说话吗？

　　男子慌乱道：“没有，那是魏王送来的，我一根毫毛也没碰她！”

　　孙窈娘古怪地笑了一声，“碰没碰，且让奴看一看！”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经严重变了音，带着杀气长啸一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

　　躲在树后的李青珞终于坐不住了，倏地站了起来。

　　树丛中哪有什么偷情的野鸳鸯，分明一人都没有！

　　那她刚刚听到的对话是何人？

　　她欲捏一张符，忽然想起来驱魔符都给了荣国夫人，她留着的只一张防登徒子的。

　　这下子大公无私把自己推往绝路去了。

　　李青珞冷汗直冒，无限地希望那鬼是个色鬼，这样这纸符好歹有个用武之地了。

　　她手心里皆是冷汗，周遭寂静得无一点虫鸣之声，连月亮都被云层挡住，在地上投下一片灰蒙蒙的冷光。李青珞僵直的身体动了动，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来这片花园时的路不见了。

　　这里，不是魏王的宅邸，更非上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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