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

　　江追在公司坐镇了半天，实属罕见，员工一向惧她办事冷酷，这天做事效率狂飙。
　　郑源鸣听闻，也从二十二楼摆驾星源传媒。

　　“娄盛耍大牌危机化了？”
　　江追迅速地扒了两口快餐，没等细嚼就咽了下去，淡淡地瞥他。
　　“明知故问。”

　　郑源鸣笑，吊着高低眉，悠然地歪坐在她桌上，毫不客气地重力拍她的后脑勺。
　　“阿叫！你不要惹我！”江追险些整张脸喂了盒饭。

　　郑源鸣一听这称呼，顿时阴沉了脸，“你再喊句试试？”
　　江追过了嘴瘾，见好就收，赔笑着直摆手。

　　“你这招太绝了，那个大V在网上的财路生生就被你断了，将来娱乐圈也没有哪个艺人敢与他合作，说起来他好歹也是如今网络上三个风头正盛的时尚达人之一，你就两下子，毁了人家辛苦的几年。”郑源鸣抖着腿叹道，“不过，那个视频放出来，还是娄盛最赚了，受访时他情商很高，现在也吸了一大波粉吧？”

　　江追刷了一下微博，点头道：“也就涨了一百来万吧。”

　　“我好奇的不是你的手段，而是采访内容，他哪里知道回答这些，所谓的高情商人设肯定也都是你这位高人在幕后指导了。”

　　“不敢当。”江追觑了他一眼，“阿盛没有你说的这么糟糕，好歹也是你旗下签的艺人，要不要这么无情地损他？”

　　“不是他双商不够，而是你的智商太高。”郑源鸣感慨，“当年在加州念金融念得好好的，非要回国又考什么表演系，一切从头来也罢，结果毕业我要捧你，又喊着要来当经纪人，还签一个毫无成绩的新人，该说你性子倔，还是说你太爱冒险了……”

　　“怎么，嫌我没资历为你做事，还是嫌阿盛给你赚的钱少了？”

　　“哪里会！不过是感叹你要念完金融多好啊，现在想来也是华尔街大亨团队的一员干将，跟着我瞎混什么。”

　　江追不再接话，心不在焉地拨着饭。

　　郑源鸣打量着她的侧脸，午后的日光强烈，透进玻璃墙，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更加通透，从前及腰的长发也剪成现在的落肩的长度，直缎般贴合在脸上，精明干练，却也明艳动人。

　　明明是胜过圈内大部分女星的外貌身材，却选择走这条路。

　　“阿追，我与你相识二十多年，可还是觉得看不透你。”郑源鸣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凌厉的双眸突显温柔，也带着审视，“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江追仰着脸朝他笑，不习惯这个角度，干脆搁了筷子起身，玩闹地推他肩膀，“Boss，我是你下属啊。”

　　郑源鸣不再执着这个话题，脸色一变，玩味道：“明天开始，给你放三天的假。”

　　“又放？你变得这么仁慈善心了？”江追目瞪口呆。

　　“反正现在娄盛在影视城拍戏，用不着你。”郑源鸣不怀好意地笑了，“不是我给你假，是你老爸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要再不回家，我可要跟着受罪了。”

　　江追冷哼：“你果然又卖我，江明宇有那么可怕？”

　　“可不可怕，你还不知道？今天就回娘家去，别再把公司当婆家了！”

　　江追嘴上虽不应，可已经开始收拾包了。

　　“看来，江市长还是比我可怕多了。”郑源鸣轻轻一笑，“你要再不回去，我家老爷子都要来训我，肯定要怪我压榨你。”

　　江追转身，莞尔道：“郑爷爷还能做江明宇的说客？好歹当年江明宇是跟他混的。”

　　她这一笑，恍惚得郑源鸣眼神都聚不清了，愣神半晌才说：“阿追，你在逃避什么？”

　　***

　　江追回江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可母亲温华还是让杜姐备上了一桌海味，都是津市的时鲜。

　　江明宇不怒而威，安静地同坐在餐桌前，翻阅文件。

　　温华端上一盏金丝燕窝，笑道：“阿追回来有口福，你舅舅公司刚从马来西亚运来的，尝尝？”

　　江追没拒，默默地低头吃着。

　　吃到一半，江明宇终于肯暂时冷落手头的文件，正襟危坐地训斥她：“知道回家了？你还真是大佛，请不动你？！”

　　温华坐在他身旁，瞪了他一眼，“什么大佛不大佛的，女儿难得回家，不知道说点好话？”

　　江明宇放缓了语气：“工作那么忙，辞了！我江明宇的女儿去伺候不入流的明星，你将我面子往哪搁？”

　　江追抿嘴，不打算吭声，想了想还是开口表达意见：“江市长出了名的体察民情，您女儿只是在娱乐圈为您勘察娱情，怎么会有损您的面子？我又不上新闻，旁人也不知道我是您女儿，怎么会丢您的人？”

　　江明宇眉头紧锁，正要训话，又听江追漫不经心地说：“哪里工作都是工作，都一样能赚钱养活自己，我不啃老也不张扬，您圈子里那么多纨绔例子摆着，难不成您还希望我向他们看齐？”

　　“你哪里学来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江明宇重重地拍桌喝道，“果然在那个混乱圈子好的不学，尽沾染耍嘴皮的恶习！”

　　温华劝道：“够了，你也不要在家里摆市长的架子，在你办公室咄咄逼人也就罢了，不要回家再训斥女儿！”说完，她又转脸对江追温声说：“阿追啊，收敛一点，别惹你爸爸不高兴。”

　　温华一向在家最有权威，父女俩皆不再顶嘴。

　　见气氛缓和，温华起身走到江追身旁，轻拍她的脑袋，“阿追，你的工作我不反对，但你也要过二十七岁了，该是时候收收心，谈婚论嫁了。”

　　顿了足足半分钟，江明宇夫妇都在等女儿的反应，原以为她又会再次借口抵拒，谁想她支起半耷着的上身，笑道：“妈，是不是我只要结婚，你俩就不会再干涉我的工作了？”

　　江明宇先是一怔，随即强硬地说：“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既要嫁人也要换工作！”

　　温华柔声肯定道：“是，你只要答应爸妈相亲，我们就不勉强你了。”

　　江明宇还要发作，却被温华转脸瞪得一时没话。

　　“阿追啊，你裴阿姨正好从英国回来长住，前几天我们一同吃了饭，你裴阿姨的儿子现在可是个精英，答应妈妈去见一面怎么样？”

　　江追低头嗯了一声，温华大喜，当晚就与裴香雅联系，定了第二日晚上见面。

　　江追嘴上虽然应下来，但她直到与相亲对象见面，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裴阿姨，更别提她那位花式吹上天的精英儿子。

　　***

　　江追准时抵达广源餐厅，位于广源大厦的顶层。

　　相亲的餐厅是温华定的，她总认为在熟人握控的地方与陌生男子见面安心些，也确实如她所料，江追全然放松，托腮观夜景，独自小口地喝着咖啡，就连离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都未察觉。

　　看来，不仅是她一人抗拒这场相亲嘛。

　　直至服务生引“精英”入座，她才缓缓支起了半趴下的上身，抬眸瞅了他一眼。

　　唔，外表看来，确实是一副标准的精英人士装扮了。

　　他也生了一张能对得起身份的脸，鼻挺眸深，眉目朗俊，确实放在娱乐圈都是耀眼的模样，可惜太过严肃，双目湛湛的有如审视，又或者……是随时等待谈判。

　　他的眼底时不时闪过寒光，冷漠又倨傲，是个不好与的人物啊。

　　他坐下先是致歉，解释了一番晚到的缘由，江追根本没放在心上，依旧低头转着托盘上的咖啡杯，入神地听瓷器嗑哧的碰撞声，直到对面那人淡漠地问：“这位女士，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敢情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来与我相亲了？
　　江追不敢置气，因为她也理亏，对面这人姓甚名谁，她也确实茫然。

　　江追抬头，微笑道：“你这样搭讪的方式还真是少见了，只不过我俩相亲来着，不需要搭讪，找个话题聊还差不多。”

　　兴许厌嫌她的云淡风轻，他微蹙了双眉，思考了几秒才沉声道：“我是不是还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迟到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公司突发急事确实走不开，我本来想遣人知会，可想着还是亲自向您道歉更为妥当。”

　　“你叫什么？”

　　江追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对方诚挚地道歉着，她却问人姓名，显然对面这号人定力极佳，下一秒就接话：“章一牧。”

　　接着，又给她细细地解释是哪三个字。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江追，江河的江，追人的追。”

　　话音刚落，章一牧解袖扣的手就顿住了，他一掀眸，开始认真地凝视江追。

　　江追没注意他的变化，招来服务生点菜，斟酌一番，熟悉地报上菜名，她一向喜欢掌握主动权，但仍客气地征求了章一牧的意见。

　　章一牧颔首认可之余，随意一问：“江小姐经常来？”

　　“对啊，我和这里的老板是发小。”江追想起昨天郑源鸣将她卖了，才有这顿相亲饭，不由心烦，“我光顾他只是怕他倒闭太早，丢我的脸了。”

　　也不知是不是点的菜颇合章一牧的口味，他一改严肃端重的神情，扬着嘴角不时地笑。

　　乍一看，和刚才的冷漠精英，完全判若两人。

　　江追微愣神，留心到了他的英式碳灰色西装，从衬衣领口到西装袖口，都可以看出是名家定制款，剪裁板直匀称，是最经典的格纹呢料，佩戴的是Patek Philippe腕表，没有表盘的名牌标记，常人一看也只会当普通的一块手表，倒是比他母亲裴阿姨低调甚多。

　　用餐时，二人基本无话，江追是无可奉告，章一牧却是习惯沉默寡言地用食，就连执刀叉时，修长的手指都能将食物割裂的力度控制得游刃有余，一点儿磕盘声音也听不见。

　　“你是不是医生？”江追好奇，擦嘴问了一句。
　　章一牧这才顿下刀叉，淡淡一笑，“何以见得？”
　　江追向他的餐盘微抬下巴，章一牧会意，笑意更深。

　　“我从家里接手工作没几年，不过前些年我自己也创了公司，重心在餐饮和传媒，但绝没有上过手术台。”

　　江追莫名觉得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搞笑，但此人太过无趣，不是她的菜，不过若是结婚……他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她倒觉得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江追撑着笑道：“我们算得上是同行了。”说完，她刻意卷起餐布擦了擦手，职业性地向前伸臂，等他回握手。

　　章一牧温热的右手覆来时，江追有一瞬的失神，他指尖修长，看似轻细，手掌却浑厚有力，她先只是感到掌心一热，随即热度陡然升高，蔓延向指尖，直到完全被包裹住，二人不知道握了多久，江追及时回神，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随后他们因职业相交，倒也打开了话匣子，直到江追好奇问起，他才交代所谓的传媒公司竟然是业界知名的锦牧传媒。

　　要是说星源是后起之秀，那锦牧绝对可以称上业界王牌之一。完善的艺人管理体制和影帝影后聚齐的阵容，没想到背后的老板如此年轻，章一牧的年龄撑死了三十，而在样貌上多加的几个年头不过全因他沉稳的气度。

　　用完餐，江追也实在提不起兴致再聊工作，再换话题只能更如坐针毡，她借故离开。

　　章一牧礼节性地问她下一次的见面安排。

　　江追心头一跳，坦率地问：“你觉得我适合？”

　　“适合什么？”

　　江追盯着他漆亮有神的双眸，总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她言简意赅道：“结婚。”

　　“像江小姐如此貌美性格又直爽的人，确实令人倾慕。”

　　若是得其他人这样盛赞，江追会觉得那人假到不行，偏偏由他说出来，口吻持重，你又觉得真诚可信。

　　江追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你愿意娶我？”

　　章一牧眉梢微挑，视线持续逗留在江追的脸上。

　　“不愿意？”江追耸肩，“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我只是觉得啊……”章一牧一贯说话利落，难得拖长了音调。

　　江追稍倾身，侧过脑袋朝他探去，又等不到他的回答，抬眼只见他嘴角高扬，狭长的双目放光，湛然得要灼烧起来，江追混迹娱乐圈多年，一眼便能读出他的心思，于是她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只想与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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