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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
乔予铭的吃饭地点往往和他本人一样矜贵高冷，果然司机一路冲出车流七拐八拐，带着两人在一家看上去精致有逼格的日料店门前停下。
老板不知是乔予铭的哪路朋友，乔栗明明看到收银台前的小木牌上写着“闭餐”两个字，服务生却依然恭恭敬敬的引着两人上了二楼包厢，递上比结婚请柬还精致的和风菜谱供两人选择。
乔栗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份鳗鱼饭，就埋首玩起手机。
乔予铭将菜单转回自己的方向，先给乔栗加了一份海带味增汤，然后又陆陆续续点了许多，服务生语气柔和的一一应下，带着菜谱退出包厢，顿时房间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冷起来。
乔予铭不紧不慢的给两人倒了两杯大麦茶，又接了一个公司下属的电话，乔栗仍埋着头玩手机，两人好像因为饭店满员而被临时拼桌的陌生人，乔栗有点受不了这气氛，嘟囔着要去卫生间从包厢里逃了出来。
走廊上的空气流通快得多，还隐约传来料理的香气，一阵风过来，乔栗深吸了一口气，向卫生间走去。
刚巧有几个人从另一侧楼梯上来，走在最末低垂着头的那个身形有些熟悉，但一晃而过，这群人很快就进了另一个包厢。
乔栗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直到包厢的推拉门被关上。
解决完生理问题，站在镜子前补妆的时候，乔栗才想起刚才在楼梯遇到的，那个穿浅灰色棉服，帽子上有一大圈毛绒绒的人是谁。
乔氏的制度一直很严苛，练习生除了周末可以在规定时间外出以外，其余时间必须在练习大楼和宿舍两点一线之间活动，怎么他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样一家价格昂贵的日料店里？
乔栗心怀疑惑的往包厢走时，背后一扇门却猛地被推开，接着一个身影像一颗小型炮弹一样从里面冲出来，乔栗避让不及，被他狠狠撞了一下。
他连忙回头对她鞠躬道歉，却在看到乔栗的脸时当场怔住。
“你……”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来对着她。
乔栗笑着将他的手指掰向他自己，“新来的老师，不记得了？”
他自己也清楚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白净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站在原地盯着乔栗憋了好久，耳根都急得有些发红，半晌才道，“老师，我这就回宿舍，您可不可以……”
“帮你保守秘密？”乔栗对上他软趴趴的模样，蓦地来了兴致，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在墙上看着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乔栗比眼前的少年矮了足足一头，只是现在两人之间的气场反差太大，平白生出一种乔栗在欺凌弱小的感觉来。
他依然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像个被凶恶班主任训斥的小学生，只字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乔班主任撇他一眼。
半晌，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江珩。”
好像知道自己这回躲不过了，少年的肩膀垮下来，乔栗这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攥着几张纸，拿眼睛一瞟，像是什么合同。
“江珩，你知道乔氏对艺人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察觉到他在做一些引火自焚的事情，乔栗的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江珩猛地抬起头来，乔栗这才发现他的眼眶发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
这时走廊另一侧又传来包厢门被拉开的声音，隔着拐角处朦胧的日式屏风，能看到乔予铭的身影越来越近。
乔栗出来太久，他找出来了。
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居然会接连遇到乔氏的指导老师和总裁，江珩软趴趴的头毛吓得都快要矗立起来了，他呆在原地，反而是乔栗先反应过来，拉着他冲进了卫生间，江珩手里的合同却不小心遗失在了原地。
两只脑袋挤在卫生间的门后，眼看着乔予铭走过来，然后捡起了那份合同，略带疑惑的四处张望了几眼，然后向前走去。
“那是份什么合同？上面有你的名字吗？”看到乔予铭拿着合同走远了，乔栗急得拍他的肩膀。
乔氏的练习生和艺人加起来有上百，但每一个乔予铭都叫得出名字，记得样貌，要是被他发现，就不是延迟出道的问题了，这位江珩小朋友明天就可以卷铺盖卷走人了。
江珩摇头，“那是一首歌的签约合同……但是我没有签字。”
“你就那么着急火吗？”乔栗有些不满的低头看着少年，语重心长道，“乔氏的资源很好，只要你做好功课，得到出道的机会，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歌的。”
他有一瞬间抬起头想要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蹲在卫生间门后的地上，伸出双手插入浓密的黑发里，胡乱的扯了几下，“对不起……”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是我的错。”
“年轻人，摆正心态，在乔氏，人人都有发红发紫的机会。”提起自家公司，乔栗心里充满自豪感，虽然她给乔予铭甩脸子，但是对他的管理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没有机会了……”他摇了摇头，说完有些困惑的抬头看了乔栗一眼，“你、不知道么？”接收到她一脑袋问号的表情，江珩才想到她是新来的，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开。
“老师再见，我先走了。”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疲惫。
乔栗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喂，不把合同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你就不怕我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江珩一副“你真的要这么坏吗？！”的错愕脸。
乔栗回他一个“我这点良心那可说不准”的表情。
江珩上前一步抓住乔栗的手腕，大约是情绪激动，他的掌心有些热，“我告诉你。得罪了尹溯源，我已经没有出道的机会了。”
“？？？”乔栗一脸懵逼，“我记得你签约的是乔氏不是尹氏？”
“尹溯源的叔叔是乔氏艺人培训储蓄部的主管，所有练习生的季度评价都是他来提交，我每次都被评D级甚至被漏交，也不会被人发现。”也许是这件事过去太久，他提起的时候语气浅淡，毫无波澜，只有逐渐泛红的眼眶在提示着乔栗他几欲失控的情绪。
“我已经练习三年了，照这样下去，直到六年合约到期，我都不会有一次在证明我自己的机会。”江珩仍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乔栗站在那反而有些无措，“这家公司联系到我，说可以隐蔽的帮我出歌，我不想露脸，只要能让我唱歌我就满意了，哪怕只是一个代号X。”
他微不可闻的哽咽了一下，“但今天签合同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代唱……一生气就从包厢里跑出来了。”
然后就撞得乔栗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每个月我都会在公司的艺能展示邮箱里投我的音乐demo，这次的钢琴曲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被乔总听到……”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沉默，乔栗搜肠刮肚刚要张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乔予铭。
“喂，乔予铭。我这就回去了……肚子不舒服不行啊，你才住厕所里了，挂了。”
她按断电话，低头就见江珩一脸震惊的盯着她。
乔栗也来不及解释了，俯下身，鬼使神差的轻轻拍了拍江珩的肩膀，柔声道，“你的钢琴曲，他会听到的。别难过了，先回宿舍去吧。”
然后飞也似的冲回包厢。
徒留江珩一个人还傻愣愣的蹲在原地，白净的脸上缓缓泛起一层薄红。
*
乔栗跑回包厢的时候，乔予铭正守着一桌丰盛的晚餐看手机新闻，听到她推门，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无喜无悲的。
她佯装平常的走过去，“菜已经齐啦，饿死我了。”说着夹起一片北极贝沾满土佐酱油送进嘴里，眼睛偷偷瞄向乔予铭手边的几页纸张。
“那是什么？”乔栗装傻。
“地上捡了一份合同，应该是食客不小心丢的，没名字，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乔予铭舀了一口汤喝。
乔栗听见有电话，吓得赶紧伸手直接把那份合同拿了过来。
公司里练习生的电话都是统一申请的，除了尾号以外都是一样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马大哈，放着我问吧，逗逗他。”乔栗笑着把合同对折放进包里，一副恶作剧模样。
无关紧要的事情，乔予铭也没有多管，提醒她，“快点吃，今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回去睡觉。”
“好。”乔栗轻声应着，两人和谐又疏远的奏起了碗筷叮咚交响曲，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拼桌兄妹吃完了饭，乔栗以吃撑了想自己走回家为由，让乔予铭的司机在快到家十几分钟脚程的时候把她放下，自己溜达着往公寓走去。
看着车子开远，乔栗找到合同，然后把江珩的手机号码保存下来，撕碎了合同丢进街边垃圾桶里。
然后她顺着那个号码搜到了江珩的微信号，头像是一张晨光熹微的手机照，ID是一个单词serenade。
小夜曲。
起源于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是用于向心爱的人表达情意的歌曲。
乔栗嗤笑了一声，小朋友还挺浪漫。
然后选择了添加那个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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