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漆城

　　梅花岭离幸福小道并不远，五分钟便到了。现在才是初秋，狂风早已吹落了树叶，岭上的树木都只有光秃秃的树枝，黑黢黢的和夜色连成一片。

　　梅花岭背后的坡上，有多栋并排深咖色粉漆的小高层别墅，水辰的画室就在离大门最近的那栋别墅的顶楼。

　　整个别墅群鸦雀无声，同样没有哪处亮着灯。

　　只听得水辰嗒嗒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打破了一圈空寂。

　　记忆中这个画室自己已经有三年没有来过了，走到门前，水辰用手指一摸房门，因着科务处的定期清洁，门上倒是没有什么灰。

　　水辰心想，既然这三年代替覃裎的记忆是捏造的，他必然仍坚持着作画，这个画室也不可能荒废三年。他也只希望科务处在清理过程中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找到漆城的真相，恢复最初完整的记忆，才能够成功脱离这里。这是沙千行之前告诉水辰的。

　　沙千行只能告诉水辰哪些是假的，却无法告诉他哪些是真的。

　　因此，即使水辰目前已经知道了漆城的异常，却不敢贸贸然就踏入迷雾。

　　房门打开，一楼是三室两厅，两间都是画室。二楼只有一间卧室，然后便是一整个露天的花园。

　　水辰在一楼转了一圈，画室里摆了很多漆城的风景写生，日期都是三年以前的，这点科务处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二楼的房间布置得极简，除了一张床和两扇大衣柜，便没有任何东西了。床上铺着纯白的床单，衣柜也是牙白色，整个房间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在房间里寻遍无果，水辰走到露天花园。

　　打开回廊上的灯，他看见花圃里种了一整片的满天星，粉白相间，煞是好看。花园里摆着黑色的铁质桌椅，桌上空无一物。

　　花园一面靠墙，剩下三面却是没有任何防护，在本应是窗台的位置向外做了一个五六步，仅供一人行走的玻璃台阶，下面虽然有支撑柱，站在上面却也是近似悬空，前后左右上下什么都没有，仿佛一阵微风就会将人吹下去，寻常人怕是根本不敢上去。

　　台阶是水辰特别定制的，此时他一个大跨步迈上窗台，再顺着玻璃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影子落在身前，让人看不清台阶，水辰走上最后一步，又轻轻探出右脚，待感觉到脚下空无一物，又收回脚站立。

　　他闭上眼，双手摊开，仰着头深深地吸气，顿时天地旋转，万物复苏。

　　突然，水辰感到一阵眩晕心悸，差点要栽下去，他连忙稳住身体，睁开眼，瞥到楼下的梅花林有一个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人。

　　水辰一看过去，那个人就像注意到了视线，一晃眼就不见了。

　　心悸的感觉还残留着，他也不再停留，赶紧走下台阶。

　　跳下窗台的时候打滑，水辰的手在花圃里撑了一下，在泥土里摸到一个硬物。

　　硬物被埋在土里，乍眼看去不会被发现。水辰用手刨开泥土，将硬物挖出来，发现是一座小的白色灯塔模型，外形正是他之前想起的那座。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水辰却有些心慌，将模型捏在手里，匆匆向二点五二环疾步走去。

　　路过梅花林时，水辰又再望了几眼，没有看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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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二点五二环时，还有二十分钟，沙千行还没有到，周围依旧没有人。

　　水辰靠在梨花树干上，因疾走而变快的心跳慢下来了，心悸的感觉却还是没有消失。

　　他握着白色灯塔靠在心口，想要去找沙千行，又担心这会让之前的准备落空，更怕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沙千行过来找不到人。

　　踌躇不安地等待着，水辰四处张望。

　　二点五二环的尽头是五条分岔的小路，小路接着往下，又是更多的分叉口，整块区域有同迷宫一般。

　　浓云密布，层层叠叠遮住了月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水辰定睛一看，是沙千行。

　　他的衣服上满是泥泞，衣袖和裤腿上都有破口。

　　水辰连忙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身上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再过一会，那些人就会追来了。”

　　沙千行的气息还算平稳，整个人状态也不错。

　　“好，你在我身后休息下。”

　　水辰伸手，用大拇指拂去了沙千行脸上的一道黑泥。

　　沙千行点头答应，却是仍站在水辰身旁，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

　　不久，一群穿着各异，手拿各种武器的人出现了。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小孩，都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边，脸垂着，眼睛瞪大一动不动，眼瞳撑大得快要填满整个眼睛了。

　　越走近他们的速度就变得越慢，手折脚断身上流血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都毫不在意似的，拖着身体继续前进。

　　在离水辰还有三米远的地方，人群停了下来，头缓慢地向左歪了歪，像是在确定什么。

　　几秒种后，所有人无视了水辰和隐形的沙千行，纷纷扭开头，在附近游走，越离越远。

　　水辰忍不住上前去拽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白天在路上见过的老人。

　　老人蓬头垢面，被拉住后也毫无反应，双脚在原地踏步，右手握着的菜刀闪着银光。

　　沙千行紧跟在水辰身后，又注意着不触碰到对方身体。

　　“他们这样，没有知觉，死了也不知道？”

　　水辰看着眼前的傀儡老人，想起了白天看到的冷面男子，两者的行为模式都是如此相似。

　　“不死，就可以被修复。”

　　因此，除了杀死对方外，沙千行下手从不手软。

　　“死了，就会变成早上那样。”

　　听懂沙千行的潜台词，水辰的眉头皱得厉害，怒气巨涨，极度厌恶科务处的行为。

　　“他们自己知道这事么？”

　　“知道的，不过所有人都习惯听从科务处的指令。”

　　“即使是自己可能会死？”

　　水辰的声音突然拔高，右手拳头紧握，掌心被灯塔模型硌出红痕。

　　“他们早已习惯了。”

　　沙千行还是重复这句话。

　　老人的耳后节点时不时地闪着红光，水辰瞥到，突然提出：“如果我们把芯片取出来呢？”

　　水辰心想，科务处可以用芯片控制身体反应，若是能取出芯片，是不是就能让他脱离控制？

　　他继续说着：“只要芯片不在大脑，我们就可以把它取出来。”

　　事实上，科务处的芯片可能被植在身体的任何位置，每个人的芯片节点统一在耳后，但芯片的植入处却是一个秘密，各不相同。

　　“你有没有办法探测到芯片的植入处？”

　　沙千行点点头表示肯定。

　　“那好，我们现在就带这个人回当铺塘子，那边有医疗箱。”

　　水辰说着就要拉走眼前的傀儡老人。

　　滴——

　　突然，刺耳的警告声刺破黑夜，傀儡老人的身体顿了一秒，眼瞳从中心处扩散着血红色。

　　老人一个转身，反手拉住水辰的手臂，手举菜刀就往他身上砍来。

　　水辰想要往后退，手臂却像被铁钳夹着，拉扯不动。

　　沙千行一个腾步挡在水辰身前，左手迅速按住老人侧腰的芯片植入处。

　　菜刀由沙千行的右肩划向左腰，瞬间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鲜血在白衬衫上晕染扩散。

　　沙千行的手仍按压着，几秒后，菜刀哐当一下落在地上，老人也晕倒在地，不再动弹。

　　此时沙千行也身体一软，冷汗直冒，水辰赶紧将他扶住，手却不敢触碰他的伤口。

　　“千行，千行！”

　　随着水辰的触碰，沙千行瞬间显形，他的意识有些混沌，被水辰唤醒后强打起精神，倚靠着水辰站直了。

　　“情况有变化，你扛上老人，我们赶紧走。”

　　傀儡远离的趋势在警告声响起后就停止了，掉转头重新朝两人跑来。

　　水辰不再多说，将晕倒的老人抗在左肩，右手从沙千行的后背穿过腋下，环住他一齐向二点五二环尽头跑去。

　　之前的傀儡已经全部出现在二点五二环上，幸而两人所处的位置离尽头比较近，前方还没有傀儡挡路。

　　傀儡们看到了沙千行后，水辰的气息遮掩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不再视而不见，疯狂地朝沙千行涌来，

　　两人钻进了小路，水辰凭记忆选择着前往当铺塘子的路。傀儡跟在他们身后，虽然离得有一段距离，追逐的脚步声却没有因为岔路的不断选择而减少。

　　剧烈的跑动让水辰右脚踝肿得更高了，每跑一步就是钻心的疼痛。沙千行的情况更糟糕，他的意识已经几近昏迷，只是凭借本能奔跑着，鲜血早已浸透了衬衫正面，顺着衣角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水辰只得不断地呼唤他。

　　“千行，醒醒，不能睡！”

　　沙千行勉力睁开眼，若只是受伤，还不至于让他如此虚弱。

　　傀儡们看到被触碰而显形的沙千行了，水辰现在也不可能放开他，只能带着他奋力向当铺塘子跑去，只希望那边还足以保护他们。

　　月色重新洒向大地，照亮了一路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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