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重生他都在暗恋我

　　滴答。
　　滴答。
　　滴——答。

　　董子月蜷着身体躺在床上，她的呼吸很浅，甚至像是刻意屏住一样，生怕惊扰到什么。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墙面的一面钟上，那是再普通不过的钟，塑料的壳，颜色是她偏爱的深蓝。
　　可她盯着它，眼里带着探究与期待，似乎能从这面钟上知晓自己未来的轨迹。

　　床头开着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笼在董子月的身上，平添几分宁静与祥和。窗缝里渗入一丝风，桌上的日历扬起页脚，上面用红色的中性笔勾画出一个日期。

　　201X年8月21日。

　　是今天。

　　“沙”

　　风息后，页脚重新落回硬质的日历，在接触时重重刮了一下，红色的记号被打了个皱褶，董子月心中一凛，瞳孔骤缩，视线缠绕在日历上。

　　滴答，滴答。

　　现在是11点46分，还有14分钟迎来明天。

　　董子月深吸一口气，在床边摸到拖鞋，脚掌挤进去。拖鞋大了一号，鞋跟落在地面，不管董子月再如何小心也会发出拖沓的声音。
　　夏夜，周边竟安静得不像话，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便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沙啦”“沙啦”“沙——”

　　董子月停在了墙侧，她伸手探向墙面，握住钟底往上一托，时钟便被轻轻巧巧地取下。
　　秒针移动声愈发清晰起来。
　　滴答。

　　还有13分钟。
　　手里的钟几乎烫手起来，董子月打了个冷颤，指腹隐隐传来灼痛感。

　　最后的十分钟似乎比之前的所有时间加起来都要难熬，她从凌晨到现在一直龟缩在她的小房间，没有进食和饮水，精神的高度紧张让近乎所有的生理需求都变得不值一提。

　　“哐啷”

　　门外传来什么落地的声音，董子月警觉地看向门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厨房的方向。
　　楼上的租户很邋遢，垃圾能够攒一两个月，养肥了不少老鼠，连累得整幢楼的住户都深受鼠害。

　　还有五分钟。

　　董子月的心脏在胸腔里几乎超负荷地跳动，血液从心腔高频泵出，灌入血管，撞击管壁，发出巨大的噪声。血液上涌，脖颈到面部传来灼人的热度。

　　积攒了一天的饥饿与渴意在这时初见端倪，腹腔烧烫得刺痛，嘴唇干燥起皮，每一口呼吸都能带出火星。

　　躺在床上，那样会好过点。

　　董子月心里这样想，但她的目光黏着在小小的钟面，意识好像撕成两半，一半在身边漠然地看着她雕塑般的情状埋怨着饿了渴了要睡觉，另一半紧张得头皮发麻感官凝固。

　　五……四……三……二——

　　一！

　　过去了……这一天，过去了？

　　终于。

　　董子月剧烈地喘息，胸前上下起伏，她不自觉咳嗽起来，因为动作过大，她控制不住地干呕。她瘫软在地，半靠在床边，用手指叩击了几下钟面。

　　“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董子月嘴角翘起，“还不是让我搞定了？”

　　她随手把时钟扔在床上，劫后余生的欣喜让她还有些眩晕。董子月深呼吸几下，想到刚才听到的异动，打算出门瞧瞧。

　　客厅的灯要比卧室亮得多，董子月眯着眼缓了会来到厨房。炒锅盖翻在碗橱前，锅底有几点泥渍。

　　董子月一想到在快餐盒里打滚的老鼠带着肥腻的汤油和病菌，爬过她家的锅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踮着脚打开柜橱，从里面拿出两袋老鼠药，恰在这时听到客厅里电话在响。

　　“喂……”董子月小跑着趴到沙发上拿起话筒。

　　“手机关机了？啊……我没有在意。”

　　“你们回来了？”

　　“那我马上出来接你们……没关系的，怎么会不安全……”最糟糕的一天已经过去了。

　　“好吧，那我在家等你们。”董子月劫后余生本就想第一时间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叔叔阿姨打了电话，说是已经在机场回来的路上，她简直在沙发上坐不住。

　　董子月的父母在多年前一场车祸中丧命，留下五岁的她。叔叔阿姨工作忙本不想要孩子，可等接到消息到她家，还是把她楼进了怀里。十来年里，他们给了董子月全部的爱与呵护，董子月也已经完全把他们看作父母般的存在。

　　前两天，董子月说要提前回来收拾行李准备开学，他们很不放心的样子想要放弃难得的假期同她一起回来，董子月好说歹说磨了他们好久才哄得他们继续享受假期。不过，也才隔了一天，他们就牵挂着她订了机票。

　　董子月坐在沙发旁晃着腿，十指指尖在大腿上轻点，抑制不住开心。

　　要拥抱。
　　叔叔脸皮薄，肯定会一边板着脸，一边又很不好意思。阿姨则会像妈妈一样摸摸她，说不过两天光景，她又瘦了。

　　“叮……”门铃响了。

　　董子月从沙发上腾地站起，三两步跑到门旁，打开保险，转动门把手——

　　“叔叔……”门开了，她笑着仰起脸，纯黑的眸倒映出一闪而过的寒芒。

　　冰冷的刀锋没入胸腔，滚烫的鲜血从伤口溢出，心脏上的柔软组织被破坏，心尖搏动趋于平静。

　　董子月的身体渐渐下滑，脑侧碰撞在地，耳边是巨大的轰鸣。

　　一只浸泡了血水的手推开门，腕上是破旧的表，秒针滴答滴答，分针向数字12挪移。

　　11：59.

　　董子月瞪大了双眼，大量的血液从口腔中涌出，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

　　“叮——”闹钟刚响一下，一只手便及时盖了上来。

　　头发乱糟糟的女孩躺在床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什么。

　　“狗日的，就会玩阴的，知道你祖宗这次能过，故意在钟上面做手脚。”

　　钟。

　　想到什么，董子月把刚才按下去的闹钟又拎到面前。卡通的外观，是叔叔买给她的，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六点过五分。

　　“不会又回到高考前了吧。”董子月一个激灵，随便用袖口擦擦眼睛，光着脚跳到地上把书包拎起来，倒提着抖出里面的书来。

　　几张试卷飘落在一边，董子月捡起来一看。

　　《苏锡常镇联考模拟一》《锡市A高第一次模拟测评》

　　“……”

　　董子月把书一本本翻过来，看到了熟悉的封面，打开只写了名字班级，做了前三课的预习。

　　“好像是高二？”

　　时间又提前了。

　　上一次重生是在高考前三天，董子月死前刚刚和叔叔阿姨享受过一个长达一个月的海外假期，连笔都拿不好，哪还记得高考背的答题技巧，硬着头皮抱了几天佛脚，高考的时候拼着模糊的试卷记忆填上答案，成绩出来大不如人意。

　　为了安抚她，叔叔阿姨按计划带她去了海外度假，董子月看着熟悉的旅馆，最初是作为她高考拿到全市前三的奖励，那时却变成了哄她开心的东西，心情复杂地又陪叔叔阿姨玩了一趟。

　　第九次。
　　董子月用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

　　这是她第九次重生。

　　董子月最初死在去火车站的出租车里。
　　S大是九八五高校里开学最早的一批，董子月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被S大经管学院录取。
　　她提前了一周准备，订了8月21日的动车票，打算安置好自己，再联系叔叔阿姨过去。
　　谁知，在发车前一个小时，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刚下出租的她，她在周身的麻木中听到手机另一边阿姨惊恐急切的呼唤。

　　第一次重生是在21日当天，她醒来以为出租车死亡是一场噩梦，下意识地换了交通工具，却还是死在了半路。前方车辆漏油，公交车轮胎打滑，冲出桥面，她窒息在水里。

　　紧接着便是第二次第三次，她重生在死亡前一天、前一周、前十天……
　　每一次她都在试图修正自己错误的命运，可最终毫无例外地死在了21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这次要是再死了，不会要回到小时候重来一次吧。”董子月无法想象自己和一群拖着鼻涕的小孩一起上学的情景。

　　“叩叩”两下轻敲，女人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月月，还在睡吗？”

　　“起了！阿姨，您先和叔叔吃，我马上就好！”董子月扯着嗓子回应，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被自己弄成一团的书本。

　　死了那么多次，活了那么多次。
　　唯一的进步就是她不再咋咋呼呼的，终于像所有漫画本子里的女主角一样从容——
　　唉，她也就这样安慰一下自己。

　　.

　　“站着。”董子月往嘴里塞了个馒头就要往外冲，却被叔叔喊住。

　　“唔唔……”怎么啦？

　　董子月两手摸着书包肩带，不解地看向叔叔。

　　“坐下，吃完再走。”男人抖了下报纸，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

　　“……”董子月磨磨蹭蹭地在椅子上坐下，心里骂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和别的家长不同，叔叔阿姨并不在意董子月的学习情况，从她前后两次高考悬殊最终却去了同一处旅游就能看得出来。虽然两个人都是top2毕业，他们对于这些却并不热衷。

　　“上学不着急，慢慢吃，迟到的话，阿姨会打电话给老师的。”熬了数小时的杂粮粥，上面缀了几颗红枣，阿姨用汤匙搅了搅，眉目在氤氲的热气中模糊而温柔。

　　别熬夜，作业来不及的话不写也没关系，阿姨会同老师说明原因的。小学二年级晚上八点半，阿姨蹲在董子月的面前帮她擤了擤鼻涕安慰道。
　　喜欢理科的话就选择理科好了，老师的建议也只能当参考啊。高一的下半学期，在她数学只有五十分的时候，阿姨在她的选修单上签下漂亮的名字。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比起成绩，他们更在乎她。

　　“我吃完啦！”董子月把筷子轻轻搁在碗边，然后期待地看着阿姨。

　　“嗯……”阿姨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路上要看着车，慢慢走。”

　　“好。”董子月应声，转眼却像小炮弹一样冲出家门。

　　“还不搭理人？”阿姨打趣地看向男人，“和小孩子闹别扭的，也就你独一份。”

　　男人把眼镜扶好，拿起另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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