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啷当

　　42 等待驾鹤西去

　　“王老师——”
　　听见喊声，王正正抬起头来，看见燕红柳从道口那面垂到人行道上的柳枝后面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咋买这么多馒头啊？” 看见王正正手里拎着的一兜馒头，燕红柳问道。
　　王正正“去一趟，多买点。”
　　听了王正正的话，燕红柳对同行的女伴说“你先走吧，我跟王老师在这唠会儿嗑。”
　　燕红柳“总吃剩馒头不行。以后，再买就少买点，应该吃新鲜的。”
　　王正正“没事，热热就行了。”
　　燕红柳“不能光图意省事。金姨走了，孩子也不在跟前，剩下你一个人，也不能糊弄自己呀。药吃了吗？”
　　王正正“吃了，胃好了，不挑食，吃什么都香了。”
　　燕红柳“还抽烟吗？”
　　王正正“不抽了，这回戒了。”
　　燕红柳“好啊！自己会做饭吗？”
　　王正正“还行。”
　　燕红柳“以后吃饭可得注意点，一个人也不能糊弄，按时吃饭，别不吃早饭。买点有营养的蔬菜，男人应该多吃点韭菜，血压高多吃点芹菜。”
　　王正正“我的饮食习惯还行。”
　　燕红柳“金姨不是不想回国吗？”
　　王正正“开始的时候，她是不想回去。可是，我觉得既然她的根在那边，又有这个机会，还是回去吧。落叶归根，人之常情。”
　　燕红柳“听说，你也可以跟她一块过去，你怎么不跟她过去享受享受呢？”
　　王正正“人的不能只讲享受，人活着应该创造社会价值，我的事业在这里。”
　　燕红柳“姨还能回来了吗？”
　　王正正“这么远，跑啥呀。她说，要在那面等我，让我退了过去。我跟她说，不用等。有合适的，就在那面再成个家吧。不能白头皆老，就做好朋友吧。”
　　燕红柳“那你也不能老一个人过呀？”
　　王正正“这个问题慢慢再说，孩子还没成家，现在不考虑。”
　　燕红柳“孩子大学毕业了，也该成家了。”
　　王正正“孩子在外面工作，不可能再回这面来了。在外面买房，没这个能力。我想把太阳的房子卖了，给他租个房。”
　　燕红柳“租房不如买房，买一个呗。”
　　王正正“买不起呀。”
　　燕红柳“他妈会帮他的。”
　　王正正“他妈也不富裕。”
　　燕红柳“现在，大城市行贷款买房。首付用不了几个，把太阳的房子卖了，就差不多够了。”
　　“要是真能贷款买房，就好了。我的工资就是月月给他还贷也绰绰有余。”王正正眉宇间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好，就这么办。”
　　燕红柳跟随王正正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王正正“你不回家吗？”
　　“从这边走，” 燕红柳说，在王正正的楼头又停了下来“王老师，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帮我妈设计窗帘。”
　　王正正“我也想收拾收拾屋子，装个窗帘。”
　　燕红柳“不是你装，是你帮我妈装。王老师，别老给人家干了，这回有功夫，把自已家也好好收拾收拾，该享受享受了。缺什么材料告诉我。沙子、水泥我给你弄，我能弄着，别不吱声。有啥事给我打电话，电话号码你不是没忘吗？王老师，我们动手了，我的眼睛下面青了，看出来了吗？”
　　王正正“怎么了？”
　　燕红柳“没啥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王正正“别跟他一个样的，动惯手就不好了。”
　　燕红柳“没事。我们吵架是常事，多数是我挑的头。说他不听就吵，吵不过，他就动武。不过，不管怎么吵，从不过夜，当天就没事。现在还没有打得鼻青脸肿的，谁还没有讨厌透谁。只要他在外面不捅漏子，知道回来，还没忘了回家的路就行。别的就不寻思了，想干啥就干啥吧。不管了，管也管不了，将就过吧，这辈子就这个命了。王老师，你为什么不应聘？你以为你真的是三类党员吗？你是受市里那些贪官的影响了。事情的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不能有什么思想包袱。”
　　王正正“我身体不好，不能影响工作。失不了业，小徒弟让我去市里干。”
　　燕红柳“郝书记不会同意。”
　　王正正“他上中央党校学习去了。只要刘书记不拦挡就没啥问题。”
　　燕红柳“刘书记不会阻拦的，他嫉妒你。恨不得你能早点离开这儿才好呢。”
　　王正正“他是一把手，嫉妒我干什么？”
　　燕红柳“他说大家对你的评价不低呀。他跟你不一样，装修屋子让我跟他上市里去选材料，又吃饭又跳舞，亏得我把方可欣拉去了，要不光我们俩多不好。上个月，他趁喜九不在家，晚上去我家就不想走了。你在这儿碍他的事，这些事你不寻思，别寻思别人也不寻思。他不能白提拔你，想要回报。”
　　王正正“孩子快放学了，你回去吧。”
　　“王老师，现在不穿毛衣了，你把毛衣给我，我给你倒倒垄，重织一下。”燕红柳刚要走，就又回过头来说。
　　王正正“让我妹妹拿去了，她在那面有的是功夫。”
　　“我也没什么事。”说到这儿，燕红柳看见揹着小书包在俱乐部前面游荡的田甜，才住了嘴，离开王正正，向儿子快步走去。

　　王正正“听说没听说你姨在省医院治的怎么样？见强了吗？”
　　燕红柳轻轻地摇了摇头“听说还是那样。他们那里除了手术往外排积液，缓解颅内高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法。红姨整天躺在床上，连吃饭、上厕所都成问题。瘫在床上，成了植物人了。他们也怕沾到手上，要她往北京转。我妈让我跟姨姥一块去北京护理红姨。”
　　王正正“去吧，谁都有为难着宰的时候，帮你姨姥减轻点负担。她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要是把她再累趴下，事情就更不好办了。正好前些日子我的房子卖了，手头有几个钱。走时，你给我捎几个钱给她们。”
　　燕红柳“不用，姨姥不让惊动你。她说，你的钱也不宽裕，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个钱。孩子还没成家，自己也都呼啦不过来呀。”
　　王正正“孩子不用我的钱，他说要先立业后成家。不立业，不成家。等自己挣来钱，买了房子、车，再成家也不晚。现在医药费用花销大，她能有多少老底儿，摊上这么大个事，谁都难以承受啊。”
　　燕红柳“孩子创业也得用钱呀。姨姥说，她还有点老底儿，这回就都拿出来了。等到实在再打不开点的时候，再找你也不晚。”

　　放在办公桌上的《病危通知书》
　　朱丹彤“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儿都是这个治法。人家那么有权威的地方都不用仲竹青的药，不敢冒这个风险，我们这些小虾米，脑瓜壳这么薄，就更没辙了。要是碰个头破血流，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就是哭天喊地也晚了。转了一大圈，北京也去了，捧回来的不照样还是一纸病危的通知书吗？我说话办事都是有根据的。过去，不是我对她有看法，往外推她。这回该死心了吧。回家等着去吧。”
　　王正先“等什么？”
　　朱丹彤“乖乖地听从上帝的召唤，等待驾鹤西去吧。别让她再活遭罪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人道主义的精神。否则，就只有等到你有幸成为她的老公，有资格并敢于承担这份责任的那天，去创造奇迹吧。可是，科学，光凭热情是不行的。”
　　王正正“那你们拉在方华肚子里的纱布怎么办？”
　　朱丹彤“已经拿出来了，没事了。引流脑积液到腹腔不是个一般的手术，也是有风险的。”
　　王正正“能把纱布拉到腹腔里，这也是非常不一般的风险吧？拿出来，就没事了？事情能这么简单吗？”
　　朱丹彤“手术费用全免。赔偿会有的，事故不是谁愿意有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王正正“你们推来推去，是什么意思？”
　　朱丹彤“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唐僧肉。你们不要有太高的奢望。”没等朱丹彤说完，走廊里就传来了哭喊声、叫骂声，接着，就是踹门声。
　　“医生的人身安全是不可侵犯的，否则，你这个幕后的黑手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朱丹彤威胁道。
　　王正正瞅瞅脸色苍白的朱丹彤，冷笑一声“患者的身体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王正正的话声刚落，身躯肥胖的朱丹彤便毫不犹豫地爬到窗台上，一下子跳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正正走进柳秋月家，妈妈正在喂女儿吃饭。方华吃了一口，就痛苦地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不肯再吃了。母亲只好把举到女儿嘴边的饭匙又收了回来。
　　“那就把药吃了。”柳秋月把药片送到女儿的嘴边。
　　方华闭着眼睛，不肯张嘴。
　　“张嘴。”柳秋月又说了一遍“你不吃药，病还想不想好了？”
　　方华还是不肯张嘴，蠕动着嘴唇，哼哼唧唧地发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柳秋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家以后，她就一直没正经地吃过药。” 柳秋月在她的屋里说。
　　王正正“她刚才说的什么，你能听清吗？”
　　“她说，活够了。不让我们再折腾她了……” 柳秋月愁眉不展地说，不住地叹息。
　　王正正“大婶，你别愁。我想好了，今个，咱们就给她打仲竹青邮来的药，只好冒这个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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