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啷当

　　31 可怜 的母亲

　　方华“听说，现在，日本要让他们撤退时留在中国的孤儿回国。”
　　柳秋月“他们回不回国怎么的？你又不是日本孤儿。”
　　方华“王正正的妻子是日本孤儿。”
　　柳秋月“那也不能拆散人家夫妻呀？王正正也得跟他媳妇一块过去。”
　　方华无言。
　　柳秋月“别再惦心王正正了。妈妈把人家得罪了，看样子，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论条件，朱丹彤现在可比他强多了，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方华“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柳秋月“他们说，朱丹彤现在也挺苦恼。小媳妇把他的钱败花个差不多了，就把孩子扔给他，出门赚大钱去了。朱丹彤挺后悔和你分手，想跟你再续前缘，还想在医院里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你应该去看看，要是他真能给你安排个工作，就认命吧。”
　　方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心里也没底。妈妈的磨叨更是火上浇油，心想去就去，反正也不是去结婚。要是有个工作，就到那面先干一阵子再说，也好让自己的耳根子能清静清静。于是，她挎上妈妈给准备好了的一篮子草莓，两把黄烟，向市里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要不是朱丹彤在那面给她安排了工作，她根本就不会动心。可是，到了朱丹彤母亲家门口，真要进去的时候，她又停住了脚步。
　　“方华来了，咋不进屋呢？朱婶还一直念叨你呢。” 邻居女看见方华高兴地说。
　　“……”方华没有作声，低下了头。
　　朱家母亲闻声急忙跑出来，抓住方华，就不肯再松手“小华，你可来了，我天天心里叨念着你呀，可把你盼来了。站在这儿干啥？傻丫头，快进屋。”
　　“丹彤，看，谁来了？” 见儿子回来，母亲忙把他叫过来。
　　朱丹彤“小华来了？”
　　方华瞅了朱丹彤一眼，低下了头。
　　“怎么，闹眼睛了？”朱丹彤说
　　妈妈“闹什么眼睛，今天风大，迷的。”
　　朱丹彤“一会儿咱们就上医院去弄点眼药上上。”

　　医院，朱丹彤对方华说“我一个高中同学荣归故里。前两天，为全市医务工作者做了一场学术报告。她大学毕业后就分到北京工作，成为最值得我们牤牛河人骄傲的一个药学家。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有没忘记我，一眼子就认出了我，问寒问暖，非常热情。她还特意问起你，挺关心你。”
　　方华“关心我干啥？”
　　朱丹彤“老校友嘛，在学校的时候，你们不是也都认识吗。她说，毕业那年，看你演的剧，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总想能跟你聚一聚，好好唠唠。机会难得，你应该去见见她。”
　　方华摇头“高攀不起。没这个资格，也没有共同的语言。她回这儿来干啥？”
　　朱丹彤“想找一本书。过去，我们班杜鹏飞老家那儿盖房子，挖地基挖出个密封的坛子。里面装些祖传秘方，还有本叫《青蒿素》发黄了的线装书。村子里没人看得懂。就来找他们那儿念书最多的杜鹏飞看。当时，我也见过这本书。杜鹏飞失学后，就把书交给了仲竹青。仲竹青后来的研究项目正好与青蒿素有关，可是，那本放在妈家的线装书早已被抄。”
　　方华“那时，我也跟他们一块抄过家，没听说过有这本书。也许，它早就葬身火海了。”
　　两个人正唠着，一个领着孩子的小媳妇推门走进来。她一看到方华，就知道她是谁了，便不慌不忙地说“你就是方华吧？”
　　方华一听，急忙站起“你是——”
　　小媳妇“你就叫我妹妹吧，咱们姊妹都不是外人，坐吧。虽然咱们头一回见面，可是，我早就知道你的大名。而且，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在一起生活了。孩子他爸没少跟我说起你，我同意让你过来。你要是没有意见，以后，咱们就可以在一起共同生活了。”
　　方华瞅了朱丹彤一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朱丹彤“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见方华穿衣服，小媳妇忙说“别走，不要慌，再坐一会儿。”
　　方华“不坐了，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小媳妇“天长着呢，急什么。咱们姊妹能碰到一块不容易，我给你做点饭吃，咱们好好唠唠。”
　　“谢谢你的美意。” 方华生硬地说。
　　小媳妇“千万别习外呀。”
　　方华摇头“不行，我感冒了，别感染给孩子。”
　　朱丹彤“你怎么老感冒呢”
　　小媳妇“我们都不怕，你尽管放心。大夫家的人抵抗力都大着呢。”
　　朱丹彤“你别急，听我说。”
　　方华什么也不想听，急忙从屋里逃了出去。
　　小媳妇“那就让孩子他爸送送你，明个再过来。”
　　朱丹彤在门外撵上了方华，对她说“这个小女人在外边挣足了钱，又不想离了。要离就要把女儿带走，我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带走孩子。”
　　方华“你们有后代了，好好过吧。”
　　朱丹彤“不，爱情和生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有了孩子不一定就有爱情。我对她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她知道我爱你，也不想拆散我们。就说，只要不让她和孩子分开，怎么的都可以，让我把你接过来一块生活。过来吧，反正你已经不是什么黄花… …”
　　方华“胡说八道，一丘之貉。”
　　“请你相信，我会对你好的。” 朱丹彤撵上方华。
　　“鬼才相信。” 方华躲开他，跑了起来。

　　咖啡厅，看见方华走进来，仲竹青立刻迎了过去，抓住她的手，兴奋得全身微微颤抖“终于又见到你了，我的好妹妹。还记得我吗？”
　　方华点头。
　　仲竹青“故土难离，这些年来，没有一天不想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来看看。我也常常梦到你，总想再看看你，和你说说心里话。岁月悄悄流逝，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方华又点点头。
　　仲竹青“可是，流年好像对你并不起作用，你还是那么年轻，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把你认出来了。”
　　方华“岁月无情，青春易逝。”
　　仲竹青“不，你还象当年毕业演出时那样年轻，那么美丽。那时，你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台上飞来飞去。你和你的同乡王正正的表演都感人至深，让人难以忘怀。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接触的人不少。但是，能进入我的梦乡，能经常在我眼前显现的几个人中就有你们俩。不论是顺境中，还是逆境时，我都长久地牵挂着你们，希望你们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活得更精彩。”
　　方华“不敢当，你来找我，有事吧？”
　　仲竹青“有，这是一个母亲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事。我是特地来向你表示感谢的，今天终于逐愿。”
　　方华“不敢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荣幸？”
　　仲竹青“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呀。三十年前，你在路边把一个女婴抱回了家。”
　　方华“——女婴？什么女婴？” 方华很是吃惊，她此时需要这种表情。可是，这并非是装出来的，让她吃惊的是仲竹青怎么会知道捡孩子的事情。
　　仲竹青“石砬子前，道边襁褓中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
　　“没有啊，我根本就没捡过什么女婴。”方华此时方知她面对的不仅是老校友，还可能是弃婴的母亲。于是，她更是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坚决予以否认。这是早就想好了的，不管弃婴的母亲是谁，都会这么做。
　　仲竹青“你忘了吗？好好想想，那年端午，你回家过节，下了火车，爬上山岗。一条大黄狗，可能是来接你的吧，远远地跑过来……这些事，我记得太清楚了，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就跟昨天才发生的一个样。”
　　“真能扯，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方华还是使劲地拨拢她的头，咬定这事与己无关。
　　仲竹青“怎么会不是你呢，你我还能不认识吗？我躲在石砬子后面，看的清清楚楚，我从来不会说假话，当时，为了我的孩子能有人抱走，而且，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人抱走，我一千个一万个地感激上苍的大恩大德。”
　　方华扭开头，拒不回应。
　　仲竹青“好妹妹，我知道，那时，你太年轻，孩子不能留在你的身边。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帮大姐和养母见一面，远远地看我女儿一眼。亲眼见证她还真的活着，了却一个母亲多年的思念之苦，圆我回报养父母之恩的心愿。”
　　方华依然倔强地摇头“我没捡过孩子。”
　　仲竹青“好妹妹，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苦苦地等待了三十年，骨肉分离让我吃不香，睡不安，折磨得我好苦啊。不要让一个母亲在不眠之夜痛苦的内疚中再煎熬下去了，可怜可怜一个母亲吧，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够闭上她的双眼。”
　　方华“你认错人了。沒人愿意听你的这些哀怨，也不会有人可怜你的痛苦。你痛快完了，把困难甩给别人。孩子大了，又后悔了。拉完屎，往回坐，有你这么办事的人吗？”
　　仲竹青“我知道我错了。是养父母的付出，我和孩子能有今天。孩子和养父母之间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我不会恩将仇报。”
　　方华依然毫不动心地说“可是，你张口闭口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根本就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孩子的安宁。你没想想，孩子会认你吗？她能接受你吗？你要是真正可怜孩子，不想给她增添烦恼和痛苦的话，就应该马上从这里远远地走开，越远越好。这里，没人欢迎您，也没人愿意看见你，你走吧。”
　　“… …”仲竹青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地哭泣。突然，她跪到方华面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的孩子也许早就离开这个人世了。你的大恩大德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报答不了的。”
　　方华“你这是干啥？我与你素昧平生，无恩无德，不需要你这样。”
　　仲竹青又从包里掏出一打钱递到方华的面前。
　　“没人稀罕这个。”方华推开仲竹青的钱，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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