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论

　　聪子：
　　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我不会再喜欢别的人了。那男孩儿的精致美貌是我生平仅见，低头的样子像是枝头两三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照水，浸透让人心碎的清丽。他有时不经意的柔软了声音，仿佛樱花落下的香气，让人明知转瞬即逝，也愿沉迷永世。我想我终于找到一个想要一直看着永远不移开眼睛的人，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爱，在这寂寞如春雪的世间。
　　他的眼窝深凹，看起来特别适合亲吻；他的喉结似乎长得比别人端正，诱人伸手去抚摸。永远记得最后一次他帮我打开门那个瞬间，抬头看见他，好想，好想伸出手去拥抱。我们站得那么近，我几乎站在他低头的怀抱里，那个拥抱似乎触手可及。
　　不好看的人，真是令人不忍目睹。举止优雅当然也不可或缺。松枝侯爵附庸风雅的样子那么可笑，那张好脸皮下面是最粗陋的武人骨骼。幸而清显几乎是在我们家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关注下日臻完美，也让我越陷越深。我想他也是喜欢我的吧，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那双特别深黑的眼睛总是长久地望着我，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场，哪怕是他跟我冷战的时候。那双看不出表情的眼睛让我紧张嗔怒之余，总还是有些特别的滋味。不过，我也不是不知道，与其说他爱一朵美丽的鲜花，毋宁说他更爱长满了刺的暗淡的花种子。所以那年春天我跟在他后面怎么也追不上，他自顾低着头前行，走得那么快。那段路真是好奇怪，好漫长，漫长到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明明他整个人散发着不情愿的气息。最后他说不去了。

　　后来我终于吻到他了。那双我觊觎已久的唇色，像是厚重的凌霄花叠在深红的牡丹花瓣下面，看见它们，怎么可能不想据为己有呢，连同那双长久望着我的眼眸一起。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这双唇这双眼常伴我左右。
　　那之后他突然不再接我的电话、再也不回复我的书信，任凭我怎么苦苦哀求，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到底有什么误解，恳求他给我沟通和化解的机会，乞求他留给我最后一点点可怜的尊严。我深深绝望，不敢诉人，他却一再跟他父亲表示嫌弃，他说对我的一切并不关心。听说他的友人笑着问他万一我伤心至死怎么办，他说那与他并无关系。
　　其实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作为侯爵独子的骄傲。就在我们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松枝家早已高过了逐渐被时代抛弃的绫仓家，我在伸出手抱他之前失去了资格。

　　但皇室还没有抛弃华族，皇子选妃是个好机会。洞院宫诚恳沉默的样子令我有些惭愧，不过不要紧，我会补偿他。至于清显，他一生中所思所想我没有不知道的。他在绫仓家学过所谓优雅的精髓，就是触犯至高的禁忌。变成不可能的禁忌，才能得到他。

　　洞院宫的婚事上呈宫内省，很快获颁天皇敕许。我看着清显一点点转变态度，他的香味令我心驰神往。那个小旅馆的美丽和伤痛是留给我余生的一点回忆与慰藉，月修寺很喜欢准皇子妃的身份，情不自禁的爱情和随后的自我惩罚也足以令洞院宫释怀。而清显之美应当很快随樱花消逝吧，至少那花开的声音和花落的香气都属于我了。皇室身份的禁忌远远不够，还得献祭满天神佛，我才能得到樱花一样的爱情。

　　八十岁的本多繁邦来访，问起旧事，我告诉他那些所谓的记忆不过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
　　我没有忘记二十岁的本多繁邦笑着问他，万一我伤心至死怎么办。

　　清显：
　　我在春雪里守候，我想，再多去找她一次，她就在那里等我。那些美丽的歌和俳句，是我的心愿。我的梦想，永远像蝴蝶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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