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似水流年

作者:沈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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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吃吃(下)


      许宁绕了一圈,终于在滴水檐下找到了苏燕燕。台阶是用石块砌成的,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苏燕燕背对着许宁,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许宁忽然觉得这个背影看起来好忧伤。

      许宁在苏燕燕旁边坐下来,轻声问:“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苏燕燕仰起脸,眼角分别莹然有光。

      许宁忽然一下子就慌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出来透透气。”苏燕燕低下头去,掐了一个狗尾巴草拿在手中,“还记得张奶奶刚才说的话么?”

      “什么?”

      “她说咱们这个地方,以前女人都是不上桌的。我记得小时候确实是这样,后来渐渐不这样了,就将这些事忘记了。其实,有些事情并没有过去。”苏燕燕指了指脑袋这里,“脑子里面的观念是没那么容易改的。以前是真傻,班主任说了几句,就凡事和她对着干,书也没好好念了。”

      ——讨厌她,便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殊不知,这挥霍掉的其实是自己的人生。

      许宁已经有些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仔细一想,依稀还记得女人在灶底忙碌,男人在酒桌喝酒的情形。

      “其实,我的入学成绩挺好的,我记得当时在班里还是第八名。前些日子用功了一阵,发现都不会做。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以为自己能凭最后一个月逆袭,电视上不也经常这么演吗?可我终究不是天才。”苏燕燕微笑着,接着说:“我情形你也知道一些的,家里对我和我哥一直都差不多,有什么好吃的还都偏向着我,对我哥就凶了很多。这时常让我有一种错觉,他们其实是更偏爱着我的。直到这次中考报名,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是,我平时贪玩,读书不用功,但我真的很想上高中。上次我哥中考考砸了,家里花个万八千让他进高中也没多说什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女孩子就不用上高中了?许宁,我真的有点难过。”

      “你先上个中专,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继续读书的。”许宁努力地开导她,“我听说外面有自考,还有函授什么的。”

      “不可能了。”苏燕燕仿佛一夜之间就悟透了许多事,“咱们这种小地方,要是不能凭着考试走出一条出路,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这件事,你一定要记着。”

      许宁现在还掂量不出这句话的份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是我们的命运。你家里不也这样吗?”

      “啊?”许宁有些猝不及防,“不太可能吧,我们家里面可都是两个女孩啊。”

      “错了。你爸妈之前都是国企职工,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离职呢?这可是铁饭碗啊。如果他们真的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儿子的话,你那个妹妹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生。”

      许宁一惊,细细琢磨下来,觉得苏燕燕说的竟全是道理。80年代90年代计生卡得很严,只要超生一个,公职不保。许宁在家里这么久,对这些事情全无警惕。

      “温水煮青蛙”,那只青蛙是意识不到处境的危险,日子久了,便再也没办法抵抗外部因素了。许宁一想到这里,背脊慢慢爬出了一身的寒意。

      这场私下的对话,成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回到屋内,苏燕燕已是恢复了常态,她甚至还跟着张彤一块睡了个午觉,倒是许宁想东想西的,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抵不住夏天的困意,这才朦胧睡去。

      ******************
      民间崇佛崇道的人很多,再小的地方都会有个庙或者观。这个村庄也不例外。

      崇山峻岭之间座落着一间小庙,路况不好,香火居然不缺供奉。据说这里挺灵验,D城不少达官贵人舟车劳顿来这里求签,大约是因为来的时候毕竟付出了一些辛苦,菩萨感动没感动不知道,至少已经把他们自己感动了。

      小庙里面就两三个和尚,许宁他们一行五人就四处瞎逛逛。许宁和张彤手挽手,罗家辉亦步亦趋地跟着苏燕燕,宋致远一人且行且停,非常潇洒。

      张彤问:“要拜拜吗?”姥姥听说张彤他们要来庙里,特地给了一笔香火钱,让他们拜拜菩萨,保佑他们中考能考出好成绩。

      佛祖宝像庄严,眉目俱是祥和悲悯,民间不出名的雕塑者,居然也能把佛相塑得形神俱备。在姥姥的描述下,这里的菩萨有求必应,什么古早的时候有个青年家贫心善,在庙里求姻缘,求得一支上上签,后来果然娶了富家小姐了;什么某某重病,卧床许久,求了菩萨施了香火钱,来年就痊愈啦……都是年代久远的传闻,几不能辩明真伪。许宁这个年纪对世事无常还不知敬畏,她心里装着的更多的是好奇。考试都考过了,难道菩萨能到机房里面帮忙篡改成绩么?许宁悄悄地把这层意思和张彤说了,张彤也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说到底,求神拜佛,皆因心中有所求。许宁和张彤自信满满,觉得考上一中没什么难的。佛祖老人家也是极忙的,那就不要去打扰了。

      苏燕燕身后跟了个尾巴,她去哪里,罗家辉就跟去哪里,苏燕燕在那边拜拜,罗家辉便也跟着拜拜。

      他们五个当中唯有苏燕燕去求了一支签,庙里的老和尚正在午睡,一个小和尚坐在一旁的桌子打盹。他本来不想搭理这几个学生娃,在苏燕燕捐了一百块香火钱之后,小和尚才认认真真给她解签。佛祖受人间香火供奉即可,庙里的和尚到底还是要吃饭的。

      晚上姥姥问起求签的事儿,张彤实话实话,姥姥颇有些责怪张彤没有听她的话好好求支签,姥姥再三强调,真的是很灵的呢。

      又问起苏燕燕问的是什么,求了什么签,当时苏燕燕独自一人去解签,这时任凭他们怎么问,苏燕燕都但笑不语。

      吃过晚饭,又用木桶洗了个澡,也不过才七点多。放眼过去,村子里面还亮灯的房子已经不多了,今晚的月色皎洁而安静。

      但这个点,他们平时都在家做作业,偶尔看看电视,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张彤在屋子里面翻箱倒柜,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过了一会儿,她喜滋滋地过来:“找到了。”

      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摸来了一副扑克,罗家辉不会打牌,其余四个正好凑好一桌。怎么搭档,是个问题。

      苏燕燕:“会打是会打,但我打得不好,要一个打得好的教教我。”

      张彤:“我们几个都是第一次一块打,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深浅啊。”

      苏燕燕:“我们几个当中宋致远看起来最聪明,我想和他搭档。”

      张彤没意见,她和许宁平时经常在一块玩:“那许宁,你就和我一起吧。”

      许宁笑笑:“请多多指教。”

      张彤大喇喇地坐下:“没问题,我罩你。”

      打的是拖拉机,从二打五,他们就发现许宁打牌打得还是可以的,这得益于院子里面同龄的小伙伴太多了,一到放假大家就开黑,有时候打着打着都忘了回家吃饭。

      张彤打得马马虎虎,而苏燕燕诚如她自己所说,只是刚说会打而已,经常火力全开,带崩队友。宋致远欲哭无泪。所以,率先升到5的是张彤和许宁这一队。过五,过十,过A都是一个关卡,谁输了的话是有惩罚的。

      惩罚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创意,不过是往他们的额头上贴一张纸条罢了。张彤率先拿到一分,心里很高兴,在纸条上即兴赐了几个字,苏燕燕的额头上的纸条写的是美女,宋致远额头上写的纸条却是笨蛋。

      苏燕燕抗议:“这样太过分了吧。”

      许宁探过头去看,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她指了指张彤:“你也太……厉害了吧。”

      “不可以,这样违规了。”苏燕燕又笑又气,闹着要把宋致远的额头上的贴条给撕下来。

      张彤就和她争:“怎么不行啦?贴在上面的纸条只有一个,我又没有多做什么,只是上面恰好写了两个字而已。言而无信是乌龟,你们可不能耍赖皮的啊。再说,我也没说你坏话啊,人家宋致远都没说什么,你为什么着急呀?”

      罗家辉难得看到宋致远吃憋,也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苏燕燕目光扫过来,他咳嗽了一声:“好像是不太好。不过,哈哈哈哈,对不起,这也太好玩了吧。”

      宋致远拿了屋子里面的小镜子照了照,点头道:“这字不错。”

      “你们等着。”

      苏燕燕这次和张彤她们杠上了,打牌也打得挺认真。而且宋致远这厮居然会算牌,导致他们的比分已经很接近了。很快,他们就打到了八比八平。战况到了胶着的状态。罗家辉一直站在苏燕燕身后,充分参谋的身份,俗称狗头军师。

      风水轮流转,他们的运气好像一下子就起来了,牌一直不错,再加上宋致远打牌水平确实比他们都高,慢慢的,他们渐渐反超,很快就打到九。

      张彤:“怎么办啊?我有点紧张了。”

      许宁皱眉:“牌不大好。”

      苏燕燕得意:“现在求饶,可以从轻发落。”

      张彤:“切。放马过来,本女侠从不知求饶是何物。许宁,敌人疯狂反扑,成败在此一举。”

      许宁:“哎,我尽力。”

      张彤:“罗家辉,你坐着去,不要老在我们后面晃,影响我们打牌的思路。”

      打九,主是红桃。苏燕燕的主确实不错,但她副牌太垃圾了,一个方块六,一个黑桃十,她一直犹豫着不知道打哪一张。

      她磨叽了很久,终于决定打方块六。张彤正好坐在苏燕燕下家,她手上的那张方块K已经是最大的了,她们已经吃了七十来分,再吃十分,庄家苏燕燕可就倒牌了。

      罗家辉忽然说:“打黑桃吧。”

      黑桃十是分牌,苏燕燕一直捏在手上不敢出。刚学打拖拉机时是这样,所有的分牌都攒在手上,一张都不敢埋在底下,导致方块黑桃草花红桃四种花色都有,经常因此被打得稀里哗啦。苏燕燕现在正是这个毛病。

      许宁心里非常紧张,她虽然不会算牌,但刚刚打黑桃的时候,宋致远已经下了一张黑桃Q,两张黑桃A和一张黑桃K已经出了,剩下的一张黑桃K就在她手上,宋致远明显已经没有黑桃了。等他们把副牌走光,主牌她也就小猫三四只,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

      终于,苏燕燕打出了黑桃十,果然,宋致远毙了这张牌之后就开始清主。局势瞬间逆转。

      张彤长叹一声,她有些不甘心,抓过那堆分牌:“真的只有七十分吗?我来算算分。五,十五,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五,五十,哎,还有三张牌。我就说许宁你是马大哈吧。”一张分牌可能是五分,也可能是十分,如果三张都是十分,庄家也就倒台了。张彤喜滋滋地继续数:“六十,七十,七十五!怎么这么背,只差五分啊。”

      “对啦,对啦,看电影咯。”

      “罗家辉,你要看牌的话,只能看一家的牌,不要四处走动。”

      “对吼,简直是干扰我们的思路。”

      本地将打拖拉机吃了七十五分的情况叫做“看电影”,其典故已经久不可考,大约是美梦一场或者空欢喜的意思。

      张彤垂头丧气,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好像下手太狠了。罗家辉这个狗腿子,已经裁好了纸条,就等着苏燕燕在上面题字了。

      “写什么好呢?”苏燕燕托着下巴,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宋致远,“你比较有学问,你说,我写。”

      于是张彤被无情报复,她的纸条上写的是“孙二娘”,熟悉水浒传的朋友们大约都知道这是啥人物吧。

      许宁那边下笔就温和多了,她的纸条上面写的是“荷花”,他们今天去的小庙后山那边有个小池塘,虽然也是寺庙的地方,但池塘已经荒废着没有经营了。池塘里面的荷花并不多,但却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许宁额头上被贴了这样大大的纸条,居然没什么不满,只是不断嘟着嘴吹气,吹得那张纸条簌簌地响。

      “哎,吹掉的就不算哦,到时候惩罚加倍。”

      “算你狠。”张彤恨恨道,手上不断做着喀嚓喀嚓的动作。

      说好至少打一圈的,可能是先前太顺将好运用光了,接下来的牌局邪门的很,吃到七十五分的情况又打了两三次,直接把张彤的脾气都给打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路从九,打到十,打到十三,一路通关。

      “我真的尽力了,怎么这么邪门啊,我去洗洗手,去去霉气。”

      通关的时候纸条翻倍,和原先的加在一起,总共就得贴三张纸条了。张彤对宋致远深怀戒心:“燕燕,你帮我贴吧,你可得轻一点,温柔一点。”

      于是许宁就被分配给了宋致远。许宁借着纸条的缝隙抬眼去看宋致远,宋致远拿着纸条在许宁身前站定。

      “你站着不要动。”

      平平淡淡的语气,宋致远比许宁略高,呼出的气拂在她的额角上,像是温柔的夜风,带了一点旖旎的想象。

      两张纸条贴上之后,宋致远似乎还用大拇指在上面按了按。许宁稍稍抬头,就看到他眼睛里面浅浅的笑意。

      之后,宋致远拿出学习上死磕的劲头,许宁她们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额头上贴满了纸条。许宁捋了捋那些纸条,笑着说:“看,胡子长到额头上了。”

      **********************************

      “我……我是真的走不动了。”许宁走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瀑布,远过看时觉得离它极近的,真正走下来的时候发现要走断腿。而且它一路上都是爬坡,头顶烈日炎炎,实在是一件很受罪的事情。

      许宁在学校各科成绩还行,体育却一直拖后腿,再加上这次路途有点远,身上还背了点矿泉水之类的吃的,更觉得负重难行。

      “瀑布就在我面前了,我也看到了,也算不虚此行了。”

      苏燕燕是空着手走的,罗家辉作为人肉四级包,自然而然地承担了所有的负重。

      苏燕燕说:“我觉得还好啊。”

      张彤上前和许宁坐在一块:“瞧你这出息。昨天晚上还念叨着要来看看呢,现在就打算半途而废了。”张彤在那边引诱她:“我和你说啊,这里离瀑布已经很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走到了。那水飞流直下,那个瀑布近看才美呢。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彩虹呢。”

      “彩虹?”

      “据说看到彩虹的话人的运气会变得很好哦。”张彤恩威兼施,“我们可是带了吃的了,会在上面玩两三个小时,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么?”

      许宁拿纸巾擦汗,夏天她是极容易出汗的,此时掉队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我慢慢走上去。你们不用管我了。”

      这次连罗家辉都反对:“这怎么行?到时迷路了咋办?”山里地形比较复杂,少了张彤当向导,一不小心就会走到岔道上去了。

      宋致远也不说话,而是下了斜坡寻了一根称手的树枝,把多余的枝桠通通折掉,然后递到许宁面前:“用它撑着走路,有了它,能省不少力气。”

      说完,二话不说就背起许宁的背包,顺带着将张彤的也一并捎带上了。

      这下许宁也不好再推辞了。

      路程虽然已经不远,但越往前,道路越陡峭。经到一个叫“一线天”的地方,那里更是只容一个人经过。许宁走得磕磕绊绊,其他人也有些自顾不暇了。

      倒是宋致远,虽然落后许宁两三步远,但步伐却是不紧不慢。

      瀑布脚下,溪流甚多,隐约已经能听到水声潺潺。宋致远忽然开口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樵夫,他经过一条河,不小心将……”

      张彤在那边抢话:“我知道这个故事。这个樵夫不小心将他的斧子掉到河里了,他很伤心,就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有个河伯就出来了,问他为什么这么伤心。樵夫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结果那个河伯二话不说,就拿了一个银斧子给他。这个樵夫尝到了甜头,他第二次经过的时候,故意将自己的斧子扔进了河里。那个河伯又了出来了,那个樵夫撒谎说,他这次丢的是金斧子,河伯没有说话,不一会儿真的拿出个金斧子给他。樵夫第三次经过河过的时候,再再次把自己的斧子扔到了河里,这次他在河边哭了许久许久,河伯才出来见他。河伯说:‘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凡人啊,你在我面前犯下了欺瞒神灵的罪责,我怜你家贫,才没有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变本加厉,一次次地拿到破烂斧头来唬弄我。实在是可恶。”张彤打了个哈欠,“你这个故事已经旧了。”

      罗家辉琢磨了片刻:“这个樵夫还是赚的呀,他用自己的铁斧子,赚到一个银斧子,一个金斧子。”

      张彤小算盘算得劈啪响:“一个斧子二十斤,二十斤白银,二十斤黄金,这小子发财了啊。”

      “骤然暴富也不是什么好事。”宋致远语气很淡,“普通人一旦面临巨额的财富,往往都会做出疯狂且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也许这是神明对这个樵夫最大的惩罚。”

      苏燕燕说:“那曾经拥有过,也总比一辈子穷困潦倒得好。”

      张彤有些吃惊地看着宋致远:“我觉得宋致远说得有道理。这个村子里面,曾经有人买过一次彩票,然后中了十万。那可是十万啊,然后那个男的也不工作了,整天花天酒地,老婆孩子也不要了。当时买彩票的钱是那家人的父亲给的,最后奖金全给了哥哥。那个弟弟因此和哥哥有了心结,两家早就不来往了。据说那钱,早就花光了,他们家里现在过得很惨。”

      “天啊。”

      “我想他父亲一定宁可从来没中过这笔钱。”

      “嗯。”宋致远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讲的并不是这个故事。”

      “哦?”

      “话说啊,这个樵夫和所有的樵夫一样,从桥上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落到了一样东西。”

      许宁不知不觉就被故事给吸引了:“什么东西?”

      “你们猜。”

      “锄头?”

      “不对,是手机。他把手机掉到河里,手机很贵,他就伤心地哭了起来。这时河伯就出现了,二话不说给了他一部手机。第二天,他又从河上经过,河伯又给了他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比上次的手机还要好。第三天经过的时候,河伯已经在那边等着他了。结果这个樵夫气得大骂。”

      “还骂人?”

      “哇,我的乖乖,这个故事有点意思。”

      “结果那个樵夫在那边破口大骂:‘谁TM要浸了水的手机?他又不是废品收购站。’”

      “哈哈哈哈哈……”

      张彤竖起大拇指:“峰回路转,在下甘拜下风。”

      “承让承让。”

      许宁愣了一下:“神转折。天啊!——这,这也太美了了吧。”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到瀑布脚下,十多米的瀑布像一条银链悬挂在那里,水流暴击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三步两步跑到瀑布底下,张开双臂,风夹着细小的水珠打在身上,居然是一阵阵沁凉。若是在底下站的时间久一点,衣服都会被打湿掉。不过这些他们早就已经顾不得了。许宁拎着凉鞋,赤着脚站在水里,踩在鹅卵石上面,身体有一种奇妙的悬空感。

      夏天自然要打水仗了,张彤率先偷袭,出奇不意地袭击了离她不远的许宁。许宁不甘示弱,当然予以还击。

      当下只觉得很清凉很过瘾,一阵恶仗过后,才发现白色的T恤已经湿透了,薄薄的t恤紧贴在身上,隐隐露了文胸的形状。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雅,罗家辉刚转过脸来,张彤已经大吼道:“转过身去转过身去。”

      罗家辉吓了一跳,心下好奇还想再看一眼,却被张彤眼刀一样的目光给逼回去了。他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一不留神脚底一滑,已是又跌了一跤。宋致远像是已经看到了,他手脚忽然也变得笨拙起来,飞快地说:“我和罗家辉到下面看看。”

      “好。”许宁声音颤抖着回答。

      罗家辉傻愣愣地跟在宋致远后面,宋致远一停下,罗家辉差点就撞到他身上。

      “宋致远。”

      “嗯。”

      “你的耳朵红了。”

      “……”

      “你只有在害羞的时候脸红过。当时隔壁班的班花给你送情书,又在放学的道上堵你,那一次你脸红过。之后,那么多女孩子找借口与你亲近,然后天天在咱们班级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你,你都没再脸红过。”

      “嗯。”宋致远默默地喝了一口水,“你和苏燕燕这次怎么会一块来的?学校还没有放假,你一定是和家里说谎了吧。”

      罗家辉轻易就被宋致远转移了话题:“哎,你知道的,我这个成绩,认不认真都是一样的。我和家里说,学校有活动,苏燕燕过来帮我做了证,我爸才相信了。机会难得,我也很想和你们找个机会一块玩。你有没有觉得,苏燕燕对你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

      罗家辉踢着小石头,“你一直很聪明,不仅是学习。苏燕燕这么漂亮,其实,其实她……她挺好的。她和我说,她要考高中,只是家里面不同意。”

      “她和你说这些事?”

      “嗯。我们赶到车站之前,一路上说了许多话。她居然和我说了这么多话,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你和她说了么?”

      “什么?”

      “就是……”

      “不不不,千万不要。”罗家辉腼腆地笑,“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挺好的了。这次来这边玩挺开心的。宋致远,你是我在这个学校最好的朋友。我成绩差,在老师眼里,她根本就没关注过像我这样的差生。嘴又笨,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好。这三年来,你一直在帮助我。你考上一中以后,我们再也不能一块玩了,但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傻啊,都在D城,还不是一通电话的事。”

      罗家辉心想:“那当然不一样。接触的人和交际的圈子不一样。就像他爸爸,平时结交的都是那些工友,以前的朋友发达了,都渐渐不再与他联系了。”

      宋致远又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水电工。找个师傅先学着,我听说这个挺赚钱的,我别的不会,这方面其实还行。听说这行只要你勤奋点,不差一碗饭吃。如果赚到钱了,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老板。”

      “你才十六岁。”

      “是十六岁啊,所以一开始只能当学徒,学徒只给生活费。”罗家辉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宋致远话里的沉痛,装修行业虽然辛苦了点,但他觉得他愿意学,以后也能胜任这个工作,“我爸以前十四岁就出来当工人了,他一辈子吊儿郎当的,就爱喝酒。我以后不能像他那样,就算是水电工,我也要做到最好的。将来你娶媳妇,要装修房子,我可以帮你哪。”

      “哈……”

      “定个二十年期限。你小子,将来是要读博士的吧。这样我喝酒和别人吹牛,脸上也倍有光彩。”罗家辉讲到十分动情处,忽然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块绿豆饼,“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先吃点东西,吃完等那边叫咱们。”

      “来,干杯。”罗家辉拿着那个啃了几口的绿豆饼,和那宋致远手上的那块饼碰了一下,“祝我们,友谊长青!”

      宋致远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嗯,友谊长存。”小学毕业的时候年纪太小,还不太懂得离别,三年过去,有些人的面孔已经渐渐模糊。年纪渐长一些,渐渐明白离别的沉重和现实的无奈。有时,离别就等于远行。

      其实,夏天的衣料轻薄,许宁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干了,宋致远和罗家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底下静悄悄的,生息不闻。许宁借着水光,反复整理身上的衣服。

      “我去叫他们上来。”苏燕燕迫不及待地跑开了。

      许宁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脸红,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便悄悄地从另一条小路避开了。

      许宁小时候也是淘气过来的,也曾经和小伙伴们一起偷摘过邻居的桃子,那时她承担的任务多半是放风。那棵桃树平时疏于管理,长得跟歪脖子树似的,但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结桃子。院子里面的小伙伴都对它虎视眈眈。等到桃子长到拇指大小的时候,它就不见了。他们的耐心,从来等不到桃树果子成熟。好在这棵桃树的主人平时连施肥都懒得做,也并不指望它能够丰收。

      年岁渐长,人也渐渐变得文静。倒是妹妹许静继承了衣铱,在这点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次临行前她还追着要一块过来,可许宁哪里带得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千哄万哄之后,许静这才收了泪,奶声奶气地对着她说:“姐姐,要记得早点回来。”许宁一想到这个妹妹就忍不住微笑。

      这里太过僻静,以致于许宁的思绪飘得太远。

      越往下,有一条小溪拦住了到对岸的去路。这样的小溪流乡下颇为常见,有些地方会修一些水泥墩子,水泥墩子的高度矮于河床,溪水经常漫过那些水泥墩子,上面长满了苔藓,看起来就滑不溜秋的,可是时常走那条道的人,总是能够飞快从水泥墩子上走过,像是有轻功一样。

      眼前的这处更寒伧些,上面只架了一块木板,宽不过五十公分,许宁没那个胆子过去。

      这条小溪看着虽浅,有几处水流颇为湍急。溪水很清澈,无数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如果站在那个大石块观察的话,想必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许宁也没有多想,她发力跃上那块大石头。这块石头长年在岸边,上面长了些青苔,许宁发现自己脚下有点打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究竟有多鲁莽。她低着头往下一看,溪水漫溢着流下来,那溪流打着转,大石块底下竟是深得看不到底。倘若一个没站稳,对于不谙水性,又擅自脱队的许宁来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许宁微微觉得有些眼晕。

      宋致远终于寻到此处了,他看到许宁摇摇晃晃地站在大石块上,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好在他虽急却并不慌乱,上山时他帮许宁寻了个助力的拐杖,许宁也不知道为啥一直都没丢弃,一路顺手给拿过来了。

      “许宁。”

      许宁回过头看他。

      宋致远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他尽量镇定道:“别怕。你握住这个棍子,千万不能撒手,我说一二三,过来,你就用力跳过来。”

      “好。”

      “一!二!三!过来!”

      宋致远的吩咐沉稳而有力,许宁来不及多想,只是尽量抓牢了那根木棍,当他说到“快过来”时,她便奋力一跃,而后双脚终于接触到坚实的土地。

      许宁放松下来才觉得有些腿软,她放松下来被那力道一带,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栽进了某人进某人的怀里。

      “跑到那块石头上去做什么?”

      他的声音凶巴巴的。

      许宁摇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来。

      “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许宁先是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她是现在才察觉出凶险的,一开始真是有些懵懂无知。蛋。”某人苍白着脸骂道,“你知不知下不为例,知道吗?人身
      某人息让许宁莫名觉得有安全感,也许是太年轻,她甚至来不及害怕,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少女清新的笑容像是春天里第一朵迎风的花儿,再大的怒气也被它消解了大半。某人瞪着她,瞪着她,而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彩虹。”

      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瀑布下出现了七彩的霓虹,美得如梦似幻。

      许多年以后,许宁都会回忆起那个午后。瀑布下水声潺潺,些许的声响更衬得四周的静谧,而那个少的笑容让人心却温暖得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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