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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昭求旨
长昭被迫抬起眉眼，眼中坚毅突然就冒出了细碎的光。
李君临心中惨然一痛，他最好的长昭，本该嫁给世上最无双的男儿，不会让她哭，只会令她笑，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她现在却又在为了她的如意郎君哭了。
长昭抬起泪濛濛的双眼，她放低姿态，卑微地祈求着：“皇兄，你应了我吧！长昭快要撑不下去了。”
李君临恨铁不成钢，甩手扔开她，猝然转身。
“皇兄，长昭只求你最后一次。”长昭头垂得低低的，在背后声音越来越弱，她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李君临知道长昭有多少能耐，她能跪着坚持到这个地步，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这样的决绝狠厉，这样的一意孤行，这样的坚毅不要命，是他一手亲自教养出来的。
李君临咬牙写下一道圣旨，转身扔过去砸在长昭脸上，厉声切齿地蹦出一个字：“滚！”
圣旨砸过来，尖锐的卷轴磕在长昭的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李君临握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师未先行，兆染血光，此事不吉，大凶。
长昭一个踉跄，跪伏在地，吞掉眼泪，不忘道尽天恩：“谢皇兄。”
自己选择的路，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是跪着踩在刀尖上她也要走完。
长昭恍恍惚惚地走出养心殿，迎面吹来的冷风，几乎要将她扑倒在地。咬了咬舌尖泛出血丝，口中腥甜，舌尖锐利一痛，脑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久跪的双腿虚软无力，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刃上。
长昭脚底发飘，扶住宫墙打着摆子穿过永寿门，行到宫侧门，下台阶时一个趔趄脸直直朝地上扑去。
好在菱儿和小盒子一直守在宫门外，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了。
“公主！”长昭的小侍女菱儿一声惊呼，“你的腿。”
长昭摆了摆手，告诫她勿要声张，沉声道：“快扶我上车，咱们回府。”
“吁——”小盒子将马车驾了过来，二人合力将长昭挪到马车上。
长昭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了，是拖着爬进车厢的，此刻掐了它也不会疼，不听使唤不能动。
菱儿眼泪在眼窝里打转，眼圈儿通红，抱着长昭的双腿，顷刻间眼泪扑簌簌就掉落下来，却不敢大放悲声。
坐在车辕上的小盒子眼圈儿也红了，难为他一向是个内敛，情绪不大外露的孩子，这会儿还要咬牙坚持赶车。
长昭在宫内跪了多久，他们二人就在外面等了多久，都是六七个时辰水米未进的人。
熬得眼底青影黑黑，在午时末，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皇城中穿行，面色惨白，好似厉鬼行车。
一时间主仆三人愁云惨淡，就这样回将军府，还不知道会被老将军齐昊怎么训斥。
小盒子还是稳重，临了不忘问长昭：“公主，皇上答应了？”
长昭扬起脸笑了笑，掏出袖中圣旨，道：“皇兄答应了，咱们回去打点东西，启程去边关。”
“是。”
小盒子得了吩咐，马车驾得越发快些。他知道公主心里定是恨不得生出翅膀，关山难越，若是现在一夜之间就能飞到将军身边该有多好。
菱儿这才注意到长昭额角被砸破了，顾不得哭了，忙抬了帕子去捂。
马车停在齐将军府，门房见了赶忙敞门迎马车进去。
小盒子一径将马车赶到马厩处，与菱儿二人扶了长昭下车。
主仆三人鬼鬼祟祟，想掩人耳目溜回自己院子，最主要的是躲过齐老将军的视线。
“咳——”身后一人故作咳嗽一声，三人心底咯噔一声，完了。
“去哪儿了？”齐昊面色严肃，喝问一声。
“爹。”长昭掺着二人，双脚点在地上，微一福身。
齐昊见三人这副鬼德性，就不大高兴。但念在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便冷着脸点了点头，“嗯。”
主仆三人转身互递一个眼神，长昭将全身重量倚在二人身上，咬牙一步一步往院中挪。
齐昊亦步亦趋跟三人后面，送他们回院子，以防止他们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长昭额际冷汗热汗齐冒，菱儿和小盒子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跨进了院子，身后齐昊抬步离开了。
主仆三人只想即刻躺倒在地上瘫一瘫，菱儿一扭头看见将军夫人许悠悠正趴在门后面偷瞧齐昊的背影。
菱儿身形一顿，许悠悠回过头来灿灿一笑，朝菱儿热情地挥了挥手。
菱儿一把捞起就要往地上坐的长昭，捅了捅她提醒道：“公主，夫人来了。”
说罢往门口努了努嘴，旁边小盒子遂也滞了滞身形，站直将长昭捞住了。
长昭甩开二人，“我腿不行了，让我坐会儿。”
许悠悠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拍了拍长昭，给她传递消息道：“你爹已经走了。”
说罢还充满得意地促狭一笑。
长昭锤了锤酸疼的双腿，道：“娘，你怎么来了？”
许悠悠不答，伸手抱起长昭，犹如拎一株菜般轻巧，健步如飞进了室内。
菱儿和小盒子赶忙小跑着跟上去，对于将军夫人这般外表柔弱，却又力大无穷的这副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许悠悠将长昭抱到榻上，对跟着进来的小盒子道：“小盒子，你去烧盆热水来。”
“是。”
小盒子应声出去了，许悠悠给长昭揉着腿，一边问她：“昨晚上你是不是进宫了？”
“嗯。”长昭也不瞒她，点了点头。
“你真要亲自去边关？”许悠悠停手认真问她，“皇上他也答应了？”
长昭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腿：“皇兄开始不答应，后来我求他答应了。”
许悠悠面色一变，叹道：“他还不知道三年前你这腿就差点废了吧？还让你跪？跪了有几个时辰？”
长昭摇头拧了拧眉，道：“六个时辰。”
许悠悠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些在小盒子端来的热水中。长昭说六个时辰，她便又多倒了一些。
一盆水很快变成奶白色。
许悠悠一言不发，将长昭的腿放进热水中，用暗劲给她推拿，活血化瘀，通关过脉。
长昭三年前因为齐威，在李君临面前绝食，下跪，终不能让他心软。
最后消息传到李君临耳中时，他只知道长昭是绝食昏迷的，却不知道她的腿也一并废了。
那时齐威偷偷进宫，就是用的从许悠悠这儿拿的药，给她揉好的双腿。
药剂被吸收得差不多了，许悠悠手法专业，长昭的腿很快就不疼了。
许悠悠停下手，背对着长昭坐在榻侧，有些落寞地开口：“长昭，这三年小虎不在家，我是把你当做女儿来养的。”
“娘，我知道。”
长昭摆正她的身体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她。
许悠悠却不自然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又转过身子去，她现在不想看见长昭。
“我不反对你去，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记得一定完好无损地给我回来，我不想若是万一丢了儿子倒还赔上一个女儿。”
“不会有万一。”长昭从背后抱住她，两个人身体明显都是抖的，长昭咬牙坚毅，“娘，我答应你，我把小虎给你好好儿地带回来。”
许悠悠甩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菱儿和小盒子站在一旁面面相觑，长昭笑了一声：“娘她还真是个性情中的女子，喜怒哀乐表现得一清二楚，从不来虚的，拐弯抹角。”
菱儿也笑了一笑，内心很想说：“公主你也不逞多让，喜欢就是明目张胆的喜欢，性子倔得连天子都拉不回头。”
那日，是八哥李君延来府中送的消息，说齐威怕是在边关出了什么状况，家里最好早做准备。
长昭早就纳闷一段日子了，往常齐威每个月都会写信回来，这一次连隔了三个月了她还没有收到信。
长昭一直在内心安慰自己，齐威可能是边关事务繁忙，一时忘了写信。
李君延一送消息进来，长昭就按捺不住了，齐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当即就表明要亲自去一趟边关，被齐昊生生板住了。
后来李君临在朝堂上也做了解释，前段日子边关戍急，好在游远将军将事情解决了。
游远将军是齐威去边关时，李君临给他的封号，从六品，京外武职。
长昭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还是未见信来，终于坐不住了，遂进宫讨旨，她要亲自去边关寻夫。
长昭信不过李君临，齐威就是新婚之夜被他一道旨意调走的，这一走就是三年。
她知道李君临就是故意的，不满她叛逆不听话，执意要嫁给齐威。
长昭能理解他的心理，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长了反骨，胆敢忤逆，李君临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齐威离开她这么久，长昭从未怨过谁，她把这些当成她与齐威修成正果前终要经历的磨难。
就像敏恭太后当初劝她的那样，世间凡事，有因必有果。
但这一次，李君临若是骗她，她绝不轻易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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