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复兴（科举）

　　卢济川说完，马车里安静无比，卢济川赶紧拱手告罪：“草民惶恐，还请二皇子恕罪。”不过，告罪是告罪，他却也不肯说自己这些都是胡言乱语，让二皇子不要放在心上云云，他可是希望赵瑞将这事放在心上。

　　赵瑞看着卢济川默然无语了几息，继而叹道：“你说的乃是肺腑之言，何罪之有。”说完，看着卢济川这小少年单薄的坐在那里，心里叹道，到底还是年纪小啊，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于是，赵瑞颇是语重心长的对卢济川道：“这话你跟我说可以，日后在外面说话可是要小心些......”看着赵瑞这少年一副长者叮嘱不懂事孩子的样子，卢济川心里滋味颇是微妙。

　　赵瑞跟卢济川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颇是感觉亲厚了不少。上了山后，果然，第一时间就带着卢济川去见叶文升。

　　二人进去时，叶文升正在写祭文。

　　赵瑞引荐过卢济川后，就忙忙的对叶文升道：“舅公，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文升看着赵瑞叹口气道：“去吧。告诉真人，好好修行。”

　　赵瑞走后，叶文升打量了卢济川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去写祭文去了。

　　见状，卢济川却也不急，就当是叶相对自己的考验吧。

　　这确实是叶文升在考察卢济川，如此非常时期，卢淳章的孙子竟然遇到了赵瑞。

　　赵瑞也算是叶文升看着长大的，他虽是生性疏阔，但皇家人的谨慎小心却也是不缺的，竟然能让赵瑞亲自将人带到自己面前。眼前之人可是得好好看看才行。

　　卢济川平心静气的侍立一旁，静静的看着叶文升写字。

　　足足两炷香的时候过去了，叶文升观这少年竟然是丝毫不见焦躁的立在那里。叶文升暗自点头，这小子定力不错。

　　叶文升放下手中的笔，对卢济川道：“你来看看老夫这词写得如何？”

　　今日拜见叶文升那是有求于人，现在的卢家除了自己这个人以外，可是没有什么别的大礼能让叶相动眉的。要想引起叶相的注意，那自己就要与众不同才是。

　　卢济川恭谨的走近，仔细的看起了叶文升的祭文稿。当朝宰执都乃科举翘楚出身，这文采当然不凡。

　　不过，卢济川夸完后，立即话锋一转，叹道：“此文美则美矣，但晚辈观来，还是有一丝缺憾。”

　　不妨能听到卢济川如此说话，叶文升一挑眉道：“哦，竟然如此。那你说说，为何缺憾？”

　　卢济川躬身答道：“回相爷，此文文采卓然，对此，晚辈不敢有所置喙。不过，于情感上晚辈却是觉得有所不足......”

　　听卢济川说完，叶文升沉吟半晌，被这小子一说，叶文升再观自己的文章，突然发现，好像确实少了那么一点意味。祭文最讲究的就是真情实感，自己这篇看来好像过于匠气了。

　　思及此，叶文升一捋胡须，看着卢济川道：“你小小年纪，竟能看出如此，很是不错。”

　　卢济川赶紧躬身谦虚道：“叶相过奖了。晚辈班门弄斧了。晚辈只是偶有看过一篇思念亡妻的词，当时震撼已及。现在将对辞赋的感觉拿来对比您的祭文，实在不该。”

　　叶文升一挥手道：“今日老夫问你，你尽出心头所想即是，不必拘泥。你说的那词，可还记得，说来听听。”

　　卢济川赶紧将苏轼老爷子的《江城子》背了一遍。叶文升一听，大感震撼，这真是人间奇词啊。再三追问卢济川这是何人所做。

　　卢济川方才是为了引起叶文升的注意才说的。可是无意于改变苏轼此等大家的历史印记的，赶紧只说是自己偶遇所听来的，且那写词之人乃是世外高人，再三告诫过，此乃他祭妻之辞，不想让外人传诵的。

　　叶文升也不是一般的俗人，听得卢济川如此道来，倒也不再为难他了。

　　然而，虽是不再为此再追问。他却是起了考校卢济川文学之意了。

　　想着卢济川不过十二之龄，考的太深奥了恐怕他也不知。想着卢家都是考科举的，大经、兼经他总是学过的。于是，叶文升在兼经《论语》、《孟子》里很是挑了些问题问他。

　　卢济川赶紧回想这世所学，再结合现代的理论，对叶文升问的问题，旁征博引的回答了起来。

　　看着眼前少年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且颇多新颖论点，叶文升目光复杂了起来。

　　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西魏文帝元宝炬对待乙弗皇后的事来，对此，卢济川可是摇头吐槽，大是不满元宝炬：“晚辈觉得此事西魏文帝处理的非常不妥。先是没有振大国家，后受制于外族......且先不论，在国家有难时，先将女子抛出迎难这事做的地道不地道。”

　　“且说，既然已经废掉了皇后，那就干脆做出跟他一刀两断的姿态就好了，这样柔然公主放心了，乙弗皇后也就安全了。而不是既保护不了乙弗皇后，又黏黏糊糊的在人前表现的对乙弗情深意重，这不是给乙弗皇后招祸么？幸好柔然公主没有生儿子，不然，说不得乙弗皇后的儿子也保不住了呢。”

　　“当然了，说一千道一万，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实力说话，小家也好，国家也罢，任何时候都要发展自己的实力才是正经......”

　　待卢济川说完，叶文升神情温和的问道：“如若当年柔然公主生了儿子，乙弗皇后的儿子该当如何呢？”

　　听得叶文升如此之问，卢济川可是心头嘀咕不已，观当时西魏的实力，如若柔然公主生了儿子，保不齐乙弗皇后的儿子早就死了，哪还能做皇帝呢。

　　不过，这个问题可不能这么回答，叶相现在这样突然抓住这一点问话，想必是意有所指的。

　　于是，卢济川想了想，答道：“想必西魏文帝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儿子的，不过，一时的委屈可能是免不了的......他父亲春秋正盛，时间还长着呢，还有的是时间，日后的事谁说的上来呢，也不必轻易认输......”

　　“当然，最重要的事，就算他父亲当时做了什么不得已的抉择，也万万不可生出怨怼之心。父子亲情乃是天性。他父亲既然做出了如此决定，对他必定会有愧疚之情的，此时，当是更要示弱表露亲情......”卢济川娓娓而谈。

　　看着卢济川侃侃而谈，叶文升感慨不已，想不到那卢淳章时运不济，可却有个不凡的孙子。假以时日，此子必非池中之物。

　　想到目前朝局，叶文升心思一转。说不得，这个卢济川日后或可一用。

　　慢慢的，叶文升将话题引到了大理寺惨案上来了：“唉，卢公罹难，实在让人惋惜......那天警戒诏狱的乃是神卫都头马忠亲自督率的，可竟然还是让贼人混入了。为此，事后武太尉可是下令狠狠的责打了马都头三十军棍......”

　　这信息量可是不小。卢济川听得心头大震，这叶相为何突然跟自己说这个？现在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是明了不了的，不过，不管如何，他算是帮自己解开了一点迷雾，足以感念。

　　卢济川诚心谢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卢济川也不绕弯子了。在叶文升问起他今日所为何来之后，卢济川直接说出了来意。

　　听卢济川说明来意，叶文升拈须沉吟。卢家想用自己弹压周世能？周世能这家伙现在简直就是武镗的一条狗。

　　周世能此人嗅觉很灵敏，人也够狠。估计早就看出武镗对卢家不耐烦的，以他的狠心，说不得卢家那三姑娘还真的过几天就病故了。

　　卢家既然求到自己头上，想必也是认为自己能压的住那周世能。也罢，就当是为着这卢济川结善缘吧。何况，这周世能是该弹压一下了，不然，等康王登基大封之后后，恐怕更是会唯武镗马首是瞻了。

　　叶文升缓缓的开口道：“本来儿女之事，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的。不过，既然你们家找上了老夫，那老夫就勉力而为了。”

　　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卢济川大喜过望，立即躬身下拜：“多谢叶相，晚辈感激不尽。”

　　叶文升摆了摆手，没有就此事再说什么。

　　叶文升对卢济川这个少年印象不错，就是抛开私心，单是以长者看晚辈来说，叶文升也颇是觉得卢济川这小子乃是个可造之才。

　　既然是可造之才，那就多提点一下。先前对卢济川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的考校了不少，现在也可以问一些实在的。

　　叶文升问卢济川道：“老夫观你于读书一道也有些天份，日后可是想继续读书进学？”

　　听得叶文升如此问话，卢济川心跳加快，叶相这样问，难道？

　　卢济川赶紧躬身答道：“回叶相的话，晚辈确实想走科举之道。”回答完这个，紧接着卢济川轻叹一口气，担忧的说道：“可是晚辈就怕此道不通啊。”

　　知道卢济川在担心什么，叶文升轻捻胡须道：“今年的科考刚刚才过。现在又是先皇丧期，皇上想必不会再开恩科的。按例三年之后又是大比之年，我朝素有科考恩赦惯例，到时，皇上必定会恩赦天下的。只要不在十恶之列，均可得到恩赦。”

　　这下，卢济川真是大喜过望，能从叶相口中听到这消息，绝非一般的按“惯例”说。这必是康王跟重臣们已经商议过的。

　　祖父这案子，从金铭口中已然得知，皇上是无意重办的。何况，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判了又如何，三年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说不得那是已经翻案了。

　　无论如何，那就是自己的科考之途还是有路可走的。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赶紧拾起书本好好读书才是要紧。卢济川对着叶文升深揖一礼：“晚辈多谢叶相提点。”

　　卢济川此行非常非常顺利，不光是办成了先前计划的事情，还将自己心里悬心了不少时日的疑惑解了。

　　辞别叶相后，卢济川又来到义庄去祭拜了父祖之灵。准备回家时，他才发现一个问题，现在义庄这边，可是租不到车马，难不成自己要在这义庄歇上一晚不成？

　　倒不是他忌讳害怕的，只是自己出来一天没个消息送回去，恐家中母亲她们担忧。

　　正在为难间，义庄门口来了一拉着棺木的马车。不过，这送灵的却是与平常有所不同，除了几个壮汉，一个孝子也无。卢济川正奇怪着，就听赶车的人大声对守庄人说道：“这是在街上发现的，张员外发善心给了一副棺材，让人先送到这里来，等以后再跟其它的一起埋了。”

　　哦，原来这不是孝子，而是是善人寄放路倒的。待他们将棺木安置好后，卢济川走了过去，对赶车人说道：“这位大叔，你现在回城么？”

　　那人看了看卢济川：“今天当然是要回城的，我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这娃娃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你家住哪里？赶紧家去吧。”

　　卢济川答道：“我家住京城，我是来拜祭父祖的。这位大叔，我能坐你们的车回去么？”

　　一听卢济川这话，这送棺的几人都露出了怜悯之色，这娃娃可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那赶车之人赶紧道：“行，行，倘行的。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过，这赶车的大叔刚刚回答完，又有点踌躇。他这车是经常拉东西的板车，车上脏不说，又刚刚拉了灵，怕对小孩子不好。

　　看这大叔神情，卢济川明白了他的顾虑，赶紧说道：“大叔，没事的，我不怕。”

　　赶车人看看天色，又左右看了看，这附近本就少有人来，更不用说有车了，不坐自己的车，这娃娃回去就很麻烦了。于是，赶车人也不在纠结，大声对卢济川说道：“行，你赶紧上来吧，我们早点回城，免得到时城门关了。”

　　终于解决了回城的车马问题，卢济川赶紧谢了爬上车。

　　一路上，卢济川还颇是紧张，生怕暗中之人又对自己出手的。经过这两次，卢济川发现，一阳道人说话还是算话的，估计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可是，虽然自己死不了，但他怕连累这些好心人啊。

　　不过，还好，他们一路很是顺畅的回去了。

　　到了城里，卢济川要给车钱，那赶车大叔不要不说，还准备好心的将卢济川送回家。卢济川坚决婉拒了，现在他如此情境，真怕将人连累了。方才回城是不得已，现在既然已经进城了，能不劳动别人就尽量不要劳动了。

　　卢济川大步朝家走去。母亲王氏早就在大门处张望多时了，看到他回来，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可想着儿子在外跑了一天，就又担心儿子在外累着、饿着。赶紧一迭声的问着。

　　卢济川一路答着母亲的话，一边跟母亲大步往里走去。

　　卢济川刚刚一进府，京城中某处府邸深处的书房里的人就接到了消息：“主公，卢济川已经回府。后续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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