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复兴（科举）

　　看着伯母她们笑颜逐开，卢济川却是心里一沉。

　　目前朝堂基本已经明确，武镗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叶文升这个参知政事虽然没有变，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分量是大不如之前了。不说其它，单说顺利成章的皇后之位都给弄飞了，败的实在太多了些。

　　周世能原本就紧跟武镗，现在那肯定更不用说了。按理说，就算叶文升的话他不敢不听，那他应该也是遮遮掩掩。毕竟卢家治丧周家都没来人，现在新皇登基的第一次权势争斗已然明朗的情况下，三姐这时候回来，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画面，卢济川心头急跳，莫非自己还是无力扭转三姐惨死的结局？

　　卢济川挤到被人围着的卢济芳身边，拉起卢济芳的手欢迎她回家。

　　还好，卢济川眼前没有浮现画面。卢济川提着的心放了下去，看来，三姐早逝的危机确实是解除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卢济川更好奇了，现在这个时候让三姐跟娘家人来往，这实在不符合卢济川所知道的周世能的为人，难道之前自己的了解的有误？

　　不，应该不会有误的。这周世能为人见风使舵，迎风摇摆的评语，卢济川可是不止从一个人那里听来的。何况，今天三姐回娘家，三姐夫并未陪同，还有侄儿们也没一起回来。再看旁边的丫头婆子如同押解犯人一般。这当是不会有误的。

　　这事可真有点奇怪了。

　　很快，卢济芳解开了谜团。

　　一家人围着卢济芳哭一阵笑一阵后，终于在卢济川的招呼下坐了下来。

　　陈氏颤颤的握着女儿的手，含泪问道：“芳儿，你可还好？”

　　这一问，顿时让卢济芳泪如雨下，重又大声悲泣了起来。见状，陈氏抖着嗓子道：“芳儿，这是怎么了？”

　　卢济芳只是哭，陈氏抖着手急道：“你可别吓娘啊？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卢济芳只是哭着摇头。卢济川看看三姐旁边虎视眈眈的丫头婆子，旋即对着她们冷冷的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打头的婆子却是不理，毫不在乎的大喇喇笑道：“卢小公子，来时，我们太太都吩咐过了，要好好伺候二少奶奶的，可是不好离开的。”

　　卢济川一听大怒，当即暴起，狠狠的踹了那婆子两脚：“滚，再说废话，小爷我今天打掉你的牙。”

　　不妨竟然被卢济川打了，那婆子立即大嚎起来：“没天理了，奴才尽心尽力伺候二奶奶，还被打！”

　　崔老夫人出身不凡，哪耐烦见到此等撒泼的仆妇，正要喝骂时，却见卢济川已经抄起了门角的竹棍子走了过去，对着那婆子就狠狠的抽了起来。

　　不妨竟然见到比自己还狠的人，那婆子又愣又疼。被抽的满地打滚。那婆子这下是真的哭了，赶紧讨饶。

　　这一番变故，不说周家的仆从傻眼了，就是卢家人都有点惊住了。卢济川一向表现文弱有礼的，今天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呢。

　　卢济川打了没几下，就手软了。卢济川遗憾的停了手，这副身子真的太弱了些，要赶紧锻炼才是。

　　卢济川扔掉手中的竹棍，眼睛对着周家仆从冷凌凌的一扫：“都给我滚。小爷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本来以为卢家人不过一群丧家的妇孺，却没想到这最小的竟然是个狼崽子。周家仆从虽然在外也是狐假虎威惯了的，可是今天这卢济川出乎意料的强硬，也让他们不禁要掂量一二，免得到时也像这赖婆子一样，被人当众打了。

　　不管她们现在有多瞧不起卢家，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卢家毕竟是主，她们是仆。何况来时，老爷也特地叮嘱过，不要造次。

　　看这卢济川横眉冷对的样子，他们也怯场了，要真被他打了那也白打了。反正太太也只说将人看好，也没说一定要跟着，出去就出去吧。

　　周家仆从忙忙的往门外走去，在地上打滚的赖婆子也忍痛爬起来跟了出去，赶紧走，不然，这个小狼崽子再踢上自己两脚，那可就受不住了。

　　待周家人都出去了，大家也顾不上责问卢济川鲁莽不鲁莽的，赶紧问哭泣不止的卢济芳到底怎么了？

　　卢济芳抽抽噎噎的将自己这些时日在周家的遭遇说了：“......之前婆婆让立规矩，一站就是半天，这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家娘都教过，这是本分。可是，这几个月来，婆婆朝打朝暮骂，到后来，一句话不对，就将我关到后院的静室去，说我身上戾气重，拜拜火......”

　　“尤其是这次，关了我两天连水都不给我，他们是想活活饿死啊......”说到这里，卢济芳忍不住嚎啕大哭。

　　想不到周家这么没有人性，看着哭成一团的祖母、姐姐们，卢济川恨的咬牙切齿。这周家真的吃人啊。

　　“前两天，突然，婆婆让人将我放了出来......今天一大早就让我回娘家一趟，我当时感激不尽，还当是婆婆他们良心发现呢......谁知却是说让回趟娘家，以后就去家庙修行祈福......”卢济芳说的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

　　“这杀千刀的周世能......我可怜的儿啊。”陈氏抱着女儿泪如雨下，母女二人又哭成了一团。

　　杀千刀的周世能却是不这样觉得，他可是觉得他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的。

　　当日叶文升找上他说他家二儿媳妇的事时，他可是为难了半天。他的主子武太尉对待卢家的态度他是隐约知道一点的，所以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跟随者，他觉得他必须表现出跟卢家一刀两断的决心。

　　他已经这样做了，让太太将二儿媳妇关到静室里去。可才关进去呢，这叶文升就放话了。这可就有点难了。虽然说现在武太尉的风头正盛，但周世能却是觉得要留点退路才好，现在可不好将叶文升得罪死了。

　　左思右想之后，就想到了将卢济芳送到家庙里去的主意了。这样两边都有交待了，既让武太尉看到了自己的决心；也让叶文升看到，自己还是给他面子的，你说不要杀生，我也听了。

　　周世能心里订好主意后又大发慈悲的允准二儿媳回趟娘家道别。反正他也听说了，卢家马上就要回原籍了，这日后必定是见不了面的。他可是很仁慈的，既然不让二儿媳死了，那最后一面也顺便让他们家人见见。

　　卢济芳的哭诉让卢家人怒不可遏，卢济川也是恨不能开口说和离的。可是，他知道，说了也没用，之前都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卢济芳是死都不肯的。

　　可是，现今这种情形，卢济川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提一下的。于是，迟疑了一下后，卢济川试探着开口道：“三姐姐，不如和离......”

　　卢济川话还没说完，卢济芳已经忙忙的摇头不答应了：“不，不，我不和离。我和离了，祯儿兰儿他们可怎么办呢？我宁愿死也不和离。”

　　这话一出，卢济川就不好再劝了。是啊，现今时代就这样。如果三姐和离了，不说祯儿他们日后的前途问题，单说周家这虎狼之地，估计活下来都难。为着孩子计，卢济芳可真的会宁愿死在周家的。

　　卢济川叹了口气，罢了，现如今，就只能先进家庙吧，总归先保住命再说。卢济川对哭成一团的伯母几人道：“三姐姐也无需太恼，去家庙修行也好。免得天天呆在周家不自在。留待日后......”

　　后面的话，卢济川没有再说，现如今，重要的是自己赶紧立起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姐姐们才能有个好靠山。其它的话多说无益，也怕引起周世能的警觉。

　　卢济川今天的小心是正确的，他在周家仆人面前的表现也是非常成功的。当卢济芳回到周家，周世能特地亲自问了跟去的丫头婆子。听说了赖婆子的在卢家的遭遇，知道卢济川不过是一个毫无城府的愣头小子而已，周世能放心了不少。

　　三姐虽然被送进了家庙，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命保住了，卢济川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可是家里还有个愁眉不展的五姐，于是，卢济川赶紧忙忙的去跟卢济秀谈心，这几天自己跟她谈了不少，今天再接再厉，希望卢济秀赶紧走出阴霾。

　　卢济秀自从被退亲以来，精神一直不佳。虽然三姐现在算是逃过一劫，不会因为三姐死亡的事情对卢济秀造成剧烈的冲击，但还是怕她钻牛角尖啊。

　　卢济川好好斟酌了一下要谈的言辞，走到卢济秀的房间，准备好好的开导劝慰一番。

　　看着小心翼翼措辞的卢济川，卢济秀笑了。她这一笑，可是将卢济川笑的更是忐忑，自家五姐不会受刺激过度想不开的吧？

　　卢济川紧张不已，卢济秀却是恨恨开口道：“老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劝了，我是想通了，嫁个渣男还不如不嫁呢。我前面啊，是想不开。现在我可是想开了，看看三姐姐，这过的什么日子。三姐姐这么苦，可是周振林在干什么呢？他照常纳妾生孩子。但凡他有一点点心，他爹娘也不敢如此磋磨三姐姐......”

　　“我现在不是挺好么？家里有人疼，你这个弟弟这些时日操的心、做的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还害怕日后没人养么？小弟啊，我跟你说，我想好了，我不嫁人了，我日后就帮着你将我们卢家的门户撑起来，日后......”卢济秀越说越振奋。

　　看着眼睛都亮了起来的卢济秀，卢济川是彻底放心了。想不到三姐姐进家庙这事儿，竟然意外的让抑郁了这么久的卢济秀想通了。

　　这悬在心口的两件大事都有了相对好些的结局，卢济川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卢济川笑着对卢济秀道：“五姐姐能这样想就好了。不过，我们家振兴的事儿日后就交给我来做。你呢，还是多绣点嫁妆，免得将来遇到五姐夫了，连像样的绣件儿都没有。”

　　见卢济川调侃自己，卢济秀羞恼的嗔道：“还不快出去，小心我打你啊。”

　　卢济川哈哈笑着跑了出去。大嫂陈氏又进来了。

　　见幺弟刚走，大嫂又来守着自己了。卢济秀颇是无奈的开口道：“大嫂，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们不用这么小心，以后不用守着我了。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要好好的活着，看着济川将那些人踩到脚底下的。”

　　陈氏听得小姑子这话，欣慰的笑了：“好好好，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这边姑嫂两个相谈甚欢，那边，卢济川也跟祖母、母亲她们商议着事情。不过，今次他们商议的却不是回家之事，而是关于卢家家仆的事情。

　　王氏叹道：“家产这些抄了就抄了，不过都是些死物而已。可家仆这些，可怎生是好呢？”

　　说到这个，卢济川也沉默了。是啊，家仆可不是物，可是活生生的人。祖父在京中立足已经几十年了，家仆之中繁衍三代的都有不少了。这一旦发卖，就难免骨肉分离，实在是让人不忍心。何况，这其中还有他们的贴心伴大的人，更是放心不下。

　　卢济川默然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明日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具体什么时候发卖。然后，我再去托托金世叔，请他帮忙买人吧。都赎出来不大可能，总归先尽心吧。”

　　崔老夫人听完，长叹一声：“也只能这样了。”崔家是不要想了，她那几个侄孙最是谨慎，让他们出点银子可能，但是赎人这种事必是不愿意沾边的。

　　商议好后，第二天一大早，卢济川就往户部去了。

　　卢济川心里计划着请托打听之事，一个不妨，差点撞上了人。

　　卢济川陡然清醒，赶紧打起精神要跟人道歉的。可是手还没拱好呢，对面的人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卢济川，真的是你！我追了你好远。走，走，我们找个地儿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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