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畔

　　一

　　母亲曾多次告诫年幼的祁月不可贸然去往云之畔，因为哪里住着的是一位祁月绝不可冒犯之人。

　　祁月牵着父亲的手，自九重天三十六万玉阶之上的昊天上帝处出来，便见东方天尽头处的云之畔，乌云汇聚，电闪雷鸣。这景象一出，天宫里上至昊天上帝，下至三百岁的仙童，无一不知——又有哪位无知无畏的仙人向女仙杳渺求亲。

　　也不知那位提亲者，究竟说了些什么无礼的话，每次只是做做样子，恫吓提亲者的小小闪雷，这次却真的在云层间翻滚聚集成势化作咆哮的雷电之龙，直奔向某处电掣而去。而那落雷之处，不一时便黑烟滚滚。滚滚的黑烟中，一位蓝衣的仙人狼狈的伏在云头上躲避头顶上方的击雷。才一逃离云之畔，就见他摇摇晃晃地自云头坠落而下。

　　身后天宫里传来一声惊呼，正是昊天上帝的声音：“快救吾孙！”

　　祁月初时迷茫，并未领悟那四字惊呼的含义，但见身旁的父亲广袖翻卷，躲在云头里看好戏的众仙们皆撤云现身，直向那仙者坠落之处时，祁月才恍然猛拍脑门：是了！日前才行成人礼的十三叔，平日里喜好穿的正是蓝衣！

　　祁月的十三叔阜阳，是昊天上帝行十三的幺孙，继承了其父昭烈的风流脾性与拈花惹草的本事，还未及冠，就已经是天宫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阜阳自然是听说过女仙杳渺的传说，还是从他亲爹口中得知。据问早年游戏花丛，现在仍然放浪的昭烈四太子，一日看着自己后宫里的一竿红粉妖姬，竟大叹道：“众妻美矣，却不及杳渺一二呀！”

　　年轻的阜阳听了，自是心痒难耐，想去一探杳渺是怎么个美法。但那时的阜阳正巧与女仙芮姬浓情蜜意，又受阻于其母苏练娘娘，再加上女仙杳渺是父亲昭烈风艳历史里唯一的败绩，自认己身万红丛中行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阜阳心下隐隐也觉得父亲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心里在作祟，夸大了杳渺的美貌，一时便也忘了这个念头。

　　直至那日，阜阳受东海瑶公主之邀，因一心想见美人，便寻了个近道，想从云之畔直下抵达东海。正要踏云直下云海的阜阳，满脑子还想着瑶公主殷红的双唇和轻纱下玲珑的身段。谁能想到，只是随眼一瞥，云之畔唯一的一棵老松上，女子若隐若现的身影便刻印在阜阳的眼里。柔软亮丽的青丝与身上的披帛一同于遒劲粗壮的松枝上垂下，随着下界袭来的东海潮风，一摇一晃间，松枝隙开，阜阳只来得及看清女子沉睡的侧颜，云头一转，一径朝那老松处去。如此，便有了天打雷劈的一遭。

　　后来祁月随父亲与母亲一同登门问候在宫中养伤的十三叔，还未到阜阳宫门时，就见东海的瑶公主执剑冲出。

　　看着满院的狼藉，祁月好心的问十三叔，发生了何事？

　　几乎被包成粽子的十三叔听后，怅然望向天边云霞，手里还抚着祁月的脑袋：“小祁月呀……听你十三叔的，日后莫要招惹漂亮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招惹不起……”

　　至此十三天殿下阜阳，清心明镜，再不寻花问柳。

　　众仙为之惊叹。

　　而关于女仙杳渺的传说又多了一笔。

　　再后来，祁月与杳渺相识，也曾问过，那日十三叔究竟说了些什么会让她如此动怒。而以身伏在松树枝干上的杳渺，却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呀！我醒来时，就见那位小辈四处躲避雷击，他之前说过什么话我又怎会知晓？”

　　狡黠的笑意在她的双眸中如流云宛转。

　　祁月不信，云之畔只她一位仙人独居在此，若不是她招来雷电驱赶十三叔，那十三叔是个傻吗！招雷劈自个儿？

　　那时祁月还不知晓，云之畔确然并非杳渺一人，待知晓时已过了几百年。

　　二

　　凡是老道的上仙，几乎绝口不提女仙杳渺。只有自凡界初登九重天的散仙，才会被仙侍告知关于杳渺的些许消息，大体也是告诫他们莫要招惹杳渺。但好奇心这东西不止凡人有，神仙也不例外，尤其是才脱凡体的仙人更是如此。所以每每有散仙飞升上天，东方尽处的天空就会风起云涌。私下里有仙者传言，是否因为那惯例的告诫，反而诱使初登天界的散仙更想一窥杳渺的芳颜。于是昊天上帝下令，撤除对散仙们关于女仙杳渺的警告，但其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最后苦恼的昊天上帝，还是撤回那道告令。

　　与人界的凡胎不同，天上的仙胎未及千岁皆是童子模样，千岁一过化作成人身形，再逾三百年才可及冠。祁月第一次见到杳渺时，还只有七百岁，有着白嫩的面庞和藕似得短胖四肢。

　　他还记得那晚天空澄澈，孤月高挂，他自己一个人趴在廊檐下的玉栏杆上细闻桂花香味。昊天上帝住处的四清宫内却隐隐有细微光点漫溢飞散，仿似草叶间飞舞的流萤，逐渐流转升腾至四清宫的飞檐上，汇聚化作一颗灿烂的星子，直往云之畔落去。这本不是什么奇景，各天宫的仙人们，修炼时落下的残余会化作飞星坠入凡尘，作为天地之主的昊天上帝，从他的宫中飞出的星辰并不罕见。但随着那星子曳尾的光芒，自上方天空碎屑般散落，祁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丝气息。

　　因为只是残余，就如阳下的朝露不过尔尔便也消逝，仙人修炼后的残余星辰，虽然会保有修炼者的仙气，却绝不会强烈到让人立刻察觉。

　　祁月即刻念诀化作一片薄云，沿着那星子的轨迹飘飘然来到云之畔上空。只见断崖处一棵孤松耸立，崖边云雾织就的白海漫无边际，而那星子落下之处正是孤松的月影里。原本灿然的光芒逐渐微弱黯淡，树影中果然现出一个人形来，祁月即使无法看清也知晓那个人影就是昊天上帝。

　　因为月亮，四周的景致被照得透亮。被无数次传说的杳渺的身姿虽然掩映在青松枝下，但她窈窕的身形，与披帛一同垂下的长发，手里的罗扇一摇再摇的剪影，皆现在岩壁上生动如斯。

　　开口的是杳渺：“昊天？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了你的孙子？”

　　“怎会？你的一次雷击到让那风流成性的臭小子明心净性，我还得感谢你呢！”

　　“呵呵呵！劈他的可不是我。”

　　“你又说这样的话……你我皆知扶胥为了修补云之畔的裂痕已经羽化。雾夕你又何必……”

　　“我非常清楚。昊天，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我只是觉得你大可以恢复仙尊的身份，回到灵虚宫。当你思念扶胥了，我也可以与你一起相述往事，一同怀念他，我们毕竟是好友。”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是。也是我的多次来的目的。”原本隐身在松树月影里的昊天上帝信步走出。退却了高坐在御座上的天帝华服，只着一件灰衫，平日里头顶十二白玉珠串的冕旒也换作一只木簪束住同样灰白的发。此时的昊天上帝再无御座之上的威严，只如凡间画轴上骑驴的山中老仙，睿智深沉，不染尘埃。

　　祁月不自在的缩紧四散的云雾，眼前之景，比之方才的对谈更让他惊讶。高坐御座之上侃然正色的太爷爷，在自己面前不苟言笑的太爷爷，鲜少与自己交谈的太爷爷，此刻只做寻常老者打扮，与人相称好友……

　　祁月缓过神来，又发生了让他还要惊异的一幕——原本侧身伏在松枝上的女子徐徐降落在老者身前，像蝴蝶漫无翩迁，而她细软乌黑的长发与身上的羽衣则如云之畔的云雾游移浮动，苍白而细腻的手指抚过昊天上帝眼角的沟壑。

　　“昊天，天籍法典里写的清楚，雾夕仙尊早就在万年前随着扶胥天尊一同化入云之畔。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有女仙杳渺。”

　　“自那时起已过了万年，你还是从前的模样……雾夕，天界几乎无人记得你真正的身份，若我应劫……我答应过扶胥要照顾你啊！”

　　“可这万年来，我就是这么过的。没有什么事物是经久不变的，也许我应劫的时辰会比你早呢？”

　　“你还是想在这儿等他？”

　　“我从未等过他。”

　　“——那你！”

　　“他一直在我身边啊……”

　　无奈的叹息与化风而去的昊天上帝一同消散，宣告了昊天上帝又一次的失败。以二人的对话为参考，祁月可以确定，在他不知道的万年间，这样的对话上演了无数次，自己的太爷爷仍然无法说服杳渺重归仙尊之位。

　　原来是仙尊吗？难怪母亲会告诫自己那是一位不可冒犯的尊贵之人，难怪即使十三叔遭受雷劈，太爷爷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仙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天理果然不公啊……”祁月以手托颚，嚅嗫着从长袖里掏出一个碗大的桃——那是今晨祁月的师兄陶望自下界阆苑山上送来的桃，一共两个，祁月起先已吃了一个，余下的一个被他拢在袖中，原本是打算明日授过师尊的课后再来享用。

　　不自觉的从袖中将那果香四溢的桃送入口中，张嘴一咬时，却并没有香甜的味道和多汁爽脆的口感。祁月侧头一看，自己白胖的手中哪儿有什么桃？再一细想，不对呀，我好像还没有撤咒，应该还是云的姿态——“手怎么变出来了？”

　　“自然是咒术消失，现出原形了。”温温浅浅的女声，划破闭月的乌云，在耳畔响起。流泻而下的月光中，祁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盘坐在孤立的青松之上，而与自己同样姿态的女子正好奇的打量自己。

　　关于女仙杳渺的传说不胜枚举，就像人间周而复始的四季，在天宫里此起彼伏，生生不息。其中

　　最为盛传的，当属杳渺的美貌。

　　有的仙人以百花譬喻她的容貌。

　　有的仙人说她的容貌如不定的风难以形容。

　　有的仙人说她的容貌可与日月争辉。

　　更有甚者说她的容貌能让天地为之失色……

　　曾经蹲在云头上偷听的祁月不能苟同，觉得夸张。

　　而那时还在万花丛中身经百战的十三叔却对他道：“不夸张，怎么哄女人开心呢？”

　　祁月听后更加嗤之以鼻。

　　直到此刻他真正见到杳渺才明白，与日月争辉，使天地失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那个女子的身影印贴在你的眼中，纵使天下美景如斯，尽在眼前，却入不得眼分毫。你的眼里只有她。
　　祁月怔怔地看着杳渺，直到她吞下最后一口桃子，才反应过来：“我的桃！”

　　“这是凡间阆苑山上结的桃子，”杳渺露出怀念的笑容，让她更加美丽，“很久没有尝到这个滋味了呢……”

　　“你去过阆苑山？”话一出口，祁月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紧忙端正身姿行礼道：“小辈是昊天上帝之玄孙祁月，见过雾夕仙尊。”

　　“你这只耳朵听得很清楚嘛！”

　　祁月不敢抬头，“是，听得很清楚。您不会招雷来劈我吧！”

　　“我从来没有招雷劈过他人的。”

　　“那我十三叔，还有那些仙们……”祁月豁然抬首，清亮的黑瞳里盈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啊，原来你没明白啊。”杳渺用白净的罗扇掩住半张面容，宛如清歌绕上重楼，串儿铃似的笑声自她的唇边溢出，“那是我夫君劈的。”

　　“你夫君？”祁月更不明白

　　杳渺一手指向平静无波的云雾之海，解释道：“那便是我夫君。”

　　稍有修为的，无论仙、妖、人、魔皆知，东方尽头的云之畔乃是天尊扶胥与仙尊雾夕的化身。
　　祁月听师尊东夷天尊说过，万年前天地生变，东方尽头的天空生出裂痕。天尊扶胥与仙尊雾夕为救苍生于水火，解那次天裂，以己之身修补裂痕一同化作了东方尽头处的云之畔。

　　显然以化名杳渺的雾夕仙尊还活着，虽然与师尊说的有所不同，祁月偷觑杳渺一眼，但扶胥天尊以身补天的事应该不会有错。

　　这万年来，她便一直侯在这棵孤松之上？

　　“你……还在等扶胥天尊？”

　　“我从未等过他。”杳渺淡然回答，神色从容，面上无一丝落寞神情。

　　他一直在我身边啊……

　　祁月突然有些理解自己太爷爷的心情，一位好友以身补天，一位好友候在云之畔直至枯等成灰，而且招来雷电驱赶那些提亲的仙者还要将此事归于自己逝的夫君，这实在是……以祁月七百岁的仙龄也知道，即使是法力高深的天尊，以身补天后神识与元神也难以保存。况且，祁月看向眼前一览无余的辽阔云海，他感知不到一丝仙气。

　　一时无话。虽然也很想知道杳渺当初为何没有一同补天，但此话一出大约会挑起杳渺的感伤之情，若是让眼前这位曾经的仙尊动怒，祁月大概也会遭一次天打雷劈吧！他可没有十三叔那样的修为……

　　祁月挪了挪身躯，想要靠杳渺近些，低首时瞧见松树下被她顺手扔下的桃核，他想到了一个话题：“你若喜欢阆苑山上的桃子，下次陶望上来时，我与你送几个！”

　　杳渺一怔，侧首，“陶望？”

　　“是我的师兄。因为贪吃误了修行，被师尊罚下界做了阆苑山的土地。”

　　“呵呵呵……”杳渺又轻笑出声，皎洁似霜雪的罗扇却只被她执在手中并未掩面，“可我更喜欢蟠桃园的桃子哦！”

　　“蟠桃吗？可还得两百三十年才得成熟呢……”这稍稍让祁月有些苦恼，但很快他就想出了解决之道。“不过不要紧！待到蟠桃成熟时我再与你送来，在此之前就拿阆苑山上的桃子解解渴！”
　　流泻的月光，静立的孤松，并没有风起，但杳渺浅白的衣裾却像阆苑山顶上终年不散的烟岚漂浮到空中。宛如溯游从之的水族，她自在的浮到祁月面前，“那可真得好好感谢小殿下呢！不过——你该回去了。”

　　祁月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的也是。”

　　可招来祥云之际，祁月回首，将近来一直困惑在心中的疑问问出口：“那日我十三叔说了什么，会被劈成那样！”

　　“我不知呀！我醒来时便见那位小辈四处躲避雷击，他说了什么我怎会知晓？”

　　杳渺轻盈的身形扶摇而上，在松枝间穿行，最后消失在初初升起的晨曦中。

　　按照约定，但凡陶望从下界给祁月带桃上来，他都会给杳渺留下几个。而作为回礼，杳渺也会教祁月一些上古的仙术。因时不时会往云之畔去，祁月终于有幸见到散仙向杳渺求亲的场景。见得多了，祁月也有所感悟，难怪那些仙们会遭雷劈，才一见面就上前提亲，真是无礼！

　　也因为常去云之畔，祁月发现自己闲散的时间越来越少，总会有仙们凑到自己跟前，旁敲侧击打听关于杳渺的情况和怎么避免让杳渺动怒的方法。甚至曾经被杳渺招雷劈过的仙，也暗地里让祁月转交一些什物给杳渺。

　　一面啃着祁月带来的桃，一面审视手中的发簪，杳渺好笑道：“他们难道不知，我从不束发吗？”

　　与祁月相熟后，杳渺也会说起万年前的事，说曾经的山河，说曾经的天界，说桑田之前的沧海，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天尊扶胥。扶胥天尊的形象随着与杳渺间断的谈话，在祁月心中逐渐明晰。但直到杳渺湮灭，祁月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事。

　　唯一弄明白了的，是杳渺候在云之畔的理由。

　　她的夫君对她说：苍天有变，是天地的浩劫，须得有人阻挡……

　　她的夫君对她说：与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日月都令我无比欢喜，我爱你存在的这个世间……

　　她的夫君对她说：你不能与我一起去，在天裂被补齐之前，你会被天的碎片刺伤，你会消散的！这是我唯一无法容受的事……

　　她的夫君对她说：我不会消失！我只是化作了另外一种形态……我会是风，会是云，我就是那一方天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因为她夫君的话，杳渺孤独的守在云之畔万年。

　　三

　　两百三十年后。

　　祁月在蟠桃成熟的前一夜就候在蟠桃园里。一待蟠桃成熟，祁月就驾着云在园里绕了一圈。挑了两个最大的往袖里一拢，祁月腾云往云之畔而去。

　　毫无意外，杳渺正躺在松树的枝干上，睡的正熟。

　　祁月在碧松树荫下落云，想等杳渺醒后与她一同分尝才将成熟的新鲜蟠桃，却见总是执在杳渺手中的罗扇，从她垂下的右手中脱落。他正想伸手将那罗扇接住，一缕清风从云海处拂来吹起他的衣袍。没有听见罗扇落地的脆响，袖袍垂落后，祁月看见罗扇仿如一尾白燕风筝，飘飘荡荡，缓缓的上升而去。而让祁月更加瞠目的是：罗扇棕竹的扇柄上，竟有一只手的幻影。随着罗扇的飘举上升，那幻影愈加清晰，最终化作一个男子缥缈的虚幻身影。

　　祁月吃惊，想将杳渺唤醒。但男子却以指抵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宛如古琴缓奏出的流水松涛，一个轻浅的笑容自他眉宇间漾开。他将罗扇小心放在杳渺胸口的衣襟处，又执起她垂落的右手覆在其上，坐在她的身边仔细的打量她。

　　原来是真的！

　　祁月看了看手中比他头还大的两颗桃。

　　杳渺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了，而且此时也不便打扰，蟠桃不能久放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下界送一个给陶望，听说他收了一只小桃精在坐下，已经长到一柄罗扇的大小，祁月还没瞧过。至于给杳渺的蟠桃，过几天再送吧！

　　如此打算过后，祁月唤来云头，直下云之畔。

　　今日晴好，惠风和畅，女仙杳渺的夫君仍伴在她身旁，以风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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