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夜时半分，陎言和沈青才到苏家，那时灯火已阑珊，正是夜市的时辰，路上因出了些岔子，却也算应约。

　　沈青还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最后还是答应陎言一同过来，虽说生意很重要，可毕竟自己是来作画的，多带一个人，显得有些不礼貌。

　　抬头看，斗大红色灯笼挂在门前，如跳动的火球，把矩形的牌匾照个清亮，没错，这是苏家。

　　沈青停了停手，似乎在犹豫不觉，可能这么晚才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砰砰！”陎言看少年还在犹豫，便快速走到门前，一手托起门环，重重的敲下去。

　　几声后，出来一个婢女，和陎言现在年纪差不多，也是十五六岁，穿着浅绿色褙子，目光倨傲。一见沈青和陎言，暼眼过去，对两人仔细端详一番，不屑问道：“公子，请问你们是……”

　　“在下浮梦阁沈青，是苏夫人请来作画的，麻烦姑娘去通报一声。”

　　婢女看去就有些不情愿，只因听了苏夫人三字，才漠漠应一句，“请公子稍等！”

　　接着，宽敞的大门又被关上。

　　从婢女的眼神中，沈青就知道，自己定是被认为是来坑蒙拐骗的。哪有一个被人请来作画的，身边还带一位漂亮的人儿，就算是侍女，身上穿的衣饰，也未免太过不符。玉绸丝罗，紫蝶玳瑁发针，哪一样，可都是价格不菲。

　　门前的灯笼越来越亮，里面的烛火摇曳不定，照着门前，格外的醒目。

　　两人就静静站着，半个时辰过去，门依旧没有声响，沈青都开始怀疑，那婢女有没有向苏夫人禀报一声，会不会贪玩，而忘记了。

　　只有陎言看的明白，那婢女，倨傲高高在上，明显看不起沈青，一眼瞧着，都觉得眼睛疼的厉害。不禁想，连府内的婢女都如此，可叫府中那主母，也差不了多少。估计没几个时辰，是不会有人出来。

　　“吱呀！”

　　厚重的石色大门被打开，婢女绑着个脸，很不好气，大概是因为怠慢了沈青，被苏家夫人骂了一顿，整个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沈青公子，请进！”

　　跟着婢女，陎言和沈青一路走。

　　望眼过去，苏家果然财大气粗。宅院里头的灯笼，皆是用市上价格不便宜的鲛油点着，仔细闻，还能闻到阵阵鱼香味。

　　鲛油是一种鲛鱼腹部所产的膏油，专门被人提炼成油灯的油，比起平常的油，可以燃的更久，但对应的，价格有些贵，要不是有钱人，是用不起。苏家倒是有钱，整个宅院都用上鲛油，可见财大气粗。

　　陎言掩袖，显然那味道，对一些人来说，并不好闻。

　　绕了院子一圈，到了厅堂，应婢女要求，陎言和沈青在外头等候。不一会，梨花雕花门打开，一个少年走出来，穿着蓝色衫，外披深蓝袄，面容俊朗，细致标准的眉眼，一看就是个未二十出头的书生。手里拿着一支黑色兔毛笔，一身书香气。

　　少年倚旁，错身而过，却定定站住，脸现红晕。片刻后方才转身，结巴问刚跨门而出的婢女，“绿珠，这、这位大兄弟是……”

　　“是为娘请来作画的，浮梦阁掌柜的跑堂，沈青公子。”

　　眼前人，就是苏家主母徐书兰。

　　穿着身鹅黄色袄裙，高挑的身材，衬得全身修长，多了几分气质。那双犀利的丹凤眼，似能把人看的透亮。

　　“那这位姑娘是……”

　　“是他的婢女，也是陎掌柜身边的侍女，陪他一起来作画。”

　　徐书兰的眼神，从出门那一刻，就落在陎言身上，但并不是喜欢，而是怨恶，从心底里的怨恶。

　　沈青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来。只是在大门外时，陎言跟自己要求，就让她当一次侍女，说是为了生意的需要。

　　徐书兰盯了许久后，淡淡的问一句，“沈青公子，这么晚才来，莫不是不愿？”

　　“回夫人，小生很早便来，奈何在路上出了些岔子，耽搁了时间，在这里给夫人赔个不是，望夫人莫怪。”沈青拱着手，腰弯的有了弧度，这种话说出来，任谁都会怀疑，这么赤裸裸的在说谎，要不是落在沈青头上，恐怕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那画何时才能完成？”

　　“今晚。”

　　“既然如此，就先留下来，我让下人给你腾出两间客房，画完明日再走。”

　　徐书兰说完，在侍女搀扶下，悠悠转身回房，走时还叫上蓝色衫的少年，眼神非常的可怕，少年吓得不敢直视，盯了陎言几眼后，快速跟着离开。

　　徐书兰命人安排的客房，在东南角，最靠里面的厢房，那里有影壁挡着，光线并不好，作画，显然有难度。

　　“呆子，我记得你作画准要遵守三点。一，定要笔砚纸墨齐全，二，定要光线和透风口俱佳，三，定要环境如止水。无论漏了哪点，你都不会帮那人作画，苏家主母就只做到第一点，分明有意为难于你，干嘛还违背自己内心去答应？”

　　“我答应邀请，却迟了这么久，她这样做，也自在情理之中。”

　　沈青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面明白的很，苏夫人的下马威，无疑是冲自己来。但自己是被人家用钱请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陎言也替沈青打抱不平，在一边碎碎念叨，把嘴巴嘟起来，眼睛横着，学徐书兰当时一副高高在上，质问的样子，把正作画的沈青，逗的直乐呵。

　　沈青停下笔，把砚台里的墨磨碎，用打来的清水，慢慢清洗手中的笔，“我作画可能会很久，你要是累了，就去隔壁客房歇歇，不要困了，哪有睡的地方就躺在哪，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拉拉扯扯……男女授受不亲……这里毕竟不是浮梦阁，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呆子就爱唠叨。”

　　陎言也不再说话，生怕打扰到沈青，就静静趴在不知多少年没换的粗糙桌子上，眼睛不眨的盯着，看得格外出神。

　　房间里，跳动的烛火，飘出来一缕青烟，弥漫在狭窄的房间中，似空气，包围了所有呼吸，别有韵味。

　　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进来的，是个少年，陎言和沈青都认得，这不就是厅堂前，那个蓝色衫披深蓝袄的――少年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