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又见余淮时，是在早上。

　　昨天流寞来访的突然，沈青赌上性命，最后还是被赤妖割伤，又碰巧浮梦阁的疗伤药都用完了，不得不出来买药，路过百草坊的时候，就见到了余淮，只没看到苓儿。

　　“万掌柜，那个余神医……是什么时候回临安的？”

　　“不知道！”

　　万福语气明显是不耐烦，换句话来说，是不想听到‘余神医’ 这三个字。

　　之前沈青就听到市坊间议论，自余淮来了以后，各大药坊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几个月下来，卖出去的药，还不如街上卖糖的多，连往常来的熟客，也都是扎堆往余淮的药铺奔走，不再来。

　　“那余神医的药，可真有那么神？”

　　沈青这一问，百草坊掌柜万福更是来气，胡子气的直往上翘，眉毛也竖起来，看起来就像倒立的八字。

　　“神什么神，就是普通的治病药材。”万福露出疑惑，接着自语，“明明就是些普通治病疗伤药，怎么吃了就百病全无，搞不懂，搞不懂――”

　　沈青本想继续问，可听万福这么说，想着也大概问不出什么来，便向万福求取余淮开的一副药，一同拿着回去。

　　路过药铺，就瞧见了苓儿。

　　少女坐在药铺子门口，穿着海棠红色的袄裙，梳双髻，肉嘟嘟的脸泛着红晕，如出水毛桃，嘴里正吃着糖，模样甚是可爱。

　　“你果真是苓儿？”

　　女孩无视，还是舔着糖，摇摆着双腿，不时哼出几句歌谣。

　　沈青再靠近些，女孩也还是如此。

　　片刻后，药铺里头传来余淮叫声，女孩这才起身，拍拍屁股后面沾的尘土。转身一刻，朝沈青做了一个诡异的笑脸，似在说，“是我没错，我回来了”。

　　这些天，沈青通过流寞口中，得知除妖司在找一味药材，而且据说是非常难得，可以说是千年难遇。

　　想想，也是。能让除妖司这么重视的，肯定不一般。药铺人多，又鱼龙混杂，难免不会有除妖司安插的眼线，这事，回去同陎言说为好

　　说到底，自己还是不知苓儿的来历。

　　想着想着，就在一楼厅堂看到了陎言。

　　陎言也不知在做什么，手里拿着小孔长勺和圆形木几。木几为睛黄色，口边雕着游龙，关闭处的开把，还镶嵌红色珠子，乍看，像存放宝珠的精美盒子。

　　只见，陎言打开阁楼门前的饕餮大香炉，用右手边的小孔长勺在木几里舀几勺，就向着饕餮大香炉里边洒去，还不停用小孔长勺来回搅转。

　　“掌柜，你这是在做什么？”沈青疑问道。

　　陎言拉着沈青再靠近些，言道：“呆子你闻闻，今日的熏香味与平常有何不同？”

　　说有何不同，沈青是说不出来，要说味道有何不同，就觉得这个香，不是一般诱人。便扶着下巴，喃喃道：“这香，好似百花从中各取一点蜜而成，又好似人间百味熬制，经历酸甜苦辣咸才方得如此，却又好似百种苦药，虽苦却很诱人。”

　　沈青也不清楚，闻着这熏香，记忆中的很多过去，都会呈现在眼前。快乐的，甜蜜的，甚至是痛苦的，眼泪差点不自觉就要掉下来，还好陎言挥挥衣袖，将熏香味冲散，沈青这才从沉浸中抽出。

　　“掌柜，这是……”

　　“呆子不错嘛，这都闻的出来。”陎言继续用小孔长勺搅转，“这个熏香，是用一百滴情者的情泪，一百株曼殊沙华和曼陀罗华的花蜜，还有最为可贵的蜃珠研磨成的粉，才方制成了这至情的‘忘川’。”

　　‘忘川’，沈青曾听师父说过，这是一种世间最难制作的熏香之一，单单这百滴情泪，就要花上三世的功夫。确切的说，是情者三生的情泪，若其中有过背叛，前面所收集的，也就算白费，要另寻他人。这样看来，其它的两味，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不出，什么样的客人，才能让你用这么珍贵的香？”

　　“自是很重要的客人。要是不用这个，怕是做不成这桩生意。”

　　沈青略微停顿，“掌柜，我今天见到余淮和苓儿了。”

　　“嗯。”陎言手依旧没停。

　　“你知道他们两个会回来？”

　　“知道，怎么了？”

　　“那我再问你，苓儿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我总感觉除妖司的人是在找她。”

　　“不用感觉，本就是在找她，流大人不是跟你说过吗。”陎言停下手，把勺子拿起，将香炉盖上，转过身来。

　　隐约间，饕餮香炉的眼睛，由原来的青绿，慢慢变成了血红，随着一阵袅袅飘起的熏香，方才变回原来的青绿。

　　“她是一株千年白茯苓，要说回来做什么，想必是要跟我讨回三十多前的债吧。不过，既然她送上门来，就让我……嘿嘿！”陎言摩着双手，眯得像狐狸的眼睛。

　　“把你的口水擦擦，别让人瞧见……”沈青捂着脸，心有些同情苓儿，“她来讨你什么？”

　　“呆子可读过苏辙的《服茯苓赋》？”

　　“略有耳闻。”

　　“连凡人吃了都觉得像金丹，那些天下的修道之人，你觉得他们会觉得如何？”

　　沈青心里不是滋味，声音也被压低，“可和你有何关系？不成为了寻苓儿这千年茯苓，你就让那些人把全天下的茯苓都通通拿来做药试验？”

　　少女欲言又止，沈青一愣，不由得心头一震，“你当真应允了？”攒紧手，大吼，“那可是千万条生灵，你怎么下的了口！”

　　“可我也没办法呀！三十几年前，靖康一年（1126年）五月，新帝身染风寒，唯有千年茯苓，方可令其治愈。国不能一日无君，你能……懂我吗……呆子？”

　　沈青听完眼前人的话，手慢慢放开，渐渐垂下来。是啊，若是自己，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千年茯苓本有两株，一株是白茯苓，另一株，是血茯苓，自己为留存一株下来，特意亲身前去，把那株白茯苓藏于青城山，没想到，还是被除妖司的六人找到。

　　这么多年，陎言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世上仍有茯苓在，只是没想到，竟是白茯苓。

　　外头，桃树传来“簌簌”声，一朵刚开的桃花落在那人手里，失了颜色，陎言和沈青不由得向外看。

　　“余神医？”沈青诧异。

　　余淮没过多搭理沈青，拿着桃花走向陎言，恭敬道：“神尊，我该这么称呼您吧？”

　　陎言用桃扇半遮着脸，似笑非笑。

　　“无妨，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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