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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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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


      林承辛一整日都郁郁不欢。

      初夏的太阳灼烧着皮肤,额间渗出密密的细汗,触目之地皆是荒凉的官道,沟壑狭道颇为萋萋,林承辛御马开路,轻拉马缰回头,身后是延绵不断的山道,荒草丛生,近百位士兵紧随其后。

      莫名的心悸慌乱,胸口一阵闷痛,林承辛皱紧了眉头。

      与他并马齐驱的苏亦清偏头看了他一眼,这已经是赶路的第二日了,昨日分别还没有这般魂不守舍,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两日前,杨武将已经帅兵前往边关,两人隔了两日随后跟上,苏亦清单手扯着马缰,另一只手看着地图,沿着这条官道直走,擦过襄州边界,一路向南,就到边关了。

      “怎么了?”见他神慌错乱的模样,苏亦清问道。

      林承辛回过神来,扯了一把缰绳:“无妨,继续赶路吧。”

      苏亦清将地图收起来塞进了箭筒中,随手擦了一把汗,侧头看了一眼林承辛,身上薄薄的春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直直的凝视着眼前的狭道,有些魂不守舍。

      漫长的官道,四周都是枯乏单一的景色,寂寥得连鸟鸣都听不见,苏亦清启唇解解闷:“不远处就是襄州了。”

      林承辛抬眼望向前方,仿若没有尽头的官道蜿蜒着,眺眼望去,襄州的山在远处露出一角,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没等林承辛有所反应,苏亦清自顾自道:“午时应该就能到襄州边界,你万万不可弃我而去了。”

      “我有分寸。”林承辛望着远处那座山出神,□□的骏马疾驰,扬起了一阵土灰。

      身侧的人脱了弦般甩开了一段距离,苏亦清望着那道独自前行的背影,颇有趣的挑了挑眉。

      林承辛御马前奔,狭道的风吹来袭满他的衣袍,远处那座山若隐若现,墨绿色的山尖有迷雾在飘动,骏马如风疾驰,林承辛向它奔去,那座山却仿若向后退了退。

      胸口刚刚隐去的闷疼又来了,林承辛单手抓紧了胸前的布袍,莫名的心悸让他有些慌乱,他睁眼望着远处的青山,马缰被狠狠拉紧。

      但愿平安无事。

      *

      方州府的大公子桥崩坠河,至今都没有踪影。

      环城老桥崩塌已经第二日,还有不少州民聚在河堤处四处张望,衙差们个个面目严肃,挥喝着遣散人群。

      断桥茬还狰狞的横亘在河堤边,一截截桥石肢体堆叠在河床里,被没入带着黄沙的河水中,露出断茬残柱的桥梁,张牙舞爪的露在水面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河水已经缓势下来,不再湍急汹涌,却仍旧昏黄浑浊深不见底,不少衙差撸起裤腿衣袖,趟着河水,手里拄着长杖在断桥残垣旁四下搜寻。

      已经整整搜寻了两日了。

      方青山站在河堤旁,背手而立,花白的胡子迎着河风往左偏飞,方青山望着河中高高层叠住的残桥,面色阴郁。

      落入湍急的涌流已是生死不明,加之随后的一截桥头坠河,宁辛安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

      州中已经传出不少宁辛安必死的传闻。

      方青山直直的站在河堤旁,脸被风吹得麻木,在一旁的严浩看了有些不忍心,他已经站在河堤整整一天一夜了,揖首劝道:“大人,河边风大,还是回府歇歇吧。”

      方青山摆摆手,他哑声开口,一夜间仿若老了十几岁:“那群刀客抓到没有?”

      昨日袭击宁辛安的黑衣刀客,身手干净利落,就连严浩全力正扛都只能堪堪打个平手,宁辛安坠河的慌乱间,趁乱逃了。

      “没有,他们当日就逃离了襄州,不知去向。”严浩紧紧握拳,这来者何人,竟将大哥置于死地!

      方青山敛了敛眸,望着那堆残壑出神。严浩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正微微颤抖着,他咬咬牙,望着那道残桥,捏紧了拳。

      待断桥碎石由纤夫拉上岸,河道中堆叠起来的残垣都清理干净,又是一天隔日,好几队衙差和州民自发沿着河岸搜罗,都没有发现宁辛安的踪迹。

      带队的衙差最终确认之后,有些犹豫的望着已经两夜没有合过眼的方青山,疲惫的双眼满是血丝,他揖首跪下:“大人,如今搜罗完毕,”不敢抬头见他希冀的神情,衙差狠狠心:“都没有发现宁公子的踪影。”

      面朝着环城河,方青山闭上浑浊的眼,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沧桑嘶哑:“带他们去休息吧。”

      在桥边守了许久的严浩眼眶发酸,被那桥梁迎面砸下去,怎可能还有活路。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间就没了,他愤怒地双眼猩红,一口银牙都要被他咬碎。

      站在河堤上的方青山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从上面栽了下来,昏倒在地。

      众人惊得瞪大了眼,衙差和严浩冲上前,力竭声嘶:“大人!”

      方青山整整大病了三日,严浩急得醉仙居都没时间去打理,守在州府照料着。一向活泼好动,喜爱说话的四喜得知宁辛安坠河之后,嚎啕大哭了好几日,任严浩怎么哄都哄不好。学堂也没有去上,整个人儿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看严浩忙上忙下。

      整个襄州百姓都知晓方州长因为痛失养子,卧病在床无力务公。对于老桥崩塌那日刀客作乱一事,州民们都颇感唏嘘,纷纷猜测宁辛安是不是在京都城惹了些什么人了。

      待方青山能够下地时,事情已经平歇,衙差们顺着河道搜索了三天三夜,仍旧没有找到宁辛安,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尸躯已经随着环城河漂出襄州,生还无望了。

      大病一场,虚弱不堪的方青山颤颤巍巍的让严浩搀扶着,提笔写了一封寄往京都的哀信,句句简洁,却又句句诛心。

      吾儿宁辛安,桥故,殒命。

      *

      书肆到了申时就到了闭馆的时辰,书肆仆从开始仔细打扫,将书册分门别类归好,林子泽刚忙完一批书册登记,累得浑身瘫软,窝在长椅上等林府的家丁驾车来接。

      书肆一直致力于寒门学子的书籍普及,不以盈利为目的,却也亏损得厉害,要林家从其他店铺中抽款补贴,才能勉强维持书肆进书开销。

      如今书肆不仅不需要筹款,反而赚得盆满钵满,存肆书册越来越多,每一册都有好几本供应翻阅。

      林子泽捶捶酸疼的腿,他每日要做的,就是四处书函求得真迹翻印权,并且保证印刷册以低于市面六成的价格,租借给寒门学子。

      他本想开个一年半载就歇业的,结果宁辛安的一个印刷神想,逼得他不得不将这事做得透彻完全,忙得每日出去晃荡的时间都没有,连林老夫人都夸他太平不少。

      又累,又忙,虽然挺有趣。

      对于林承辛前往边关剿清淮南王叛变乱党一事,他是在林承辛出发前半夜知道的。昏暗的烛火下,比他小上许多的小郎君,身形高大颀长,肩上背着大包袱,腰间配着一把长剑,俨然一副出远门的模样。

      “兄长,好生照看林家。”

      思及此,林子泽狠狠锤了自己一记。

      明明自己亦是林家子孙,他却要因为那嫡子的名头,担上了出征沙场的重任。

      若他半年前没有回林府,被太子盯上的就是他,也无需一个刚及弱冠的小郎君去担负。

      理了理思绪,林子泽决心走路回府安静安静,望了眼在庭院中扫着落叶枝丫的阿七,这才十五六的小少年,倒是把他安排的活计做得挺好。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小郎君重伤养了两个多月才得以痊愈,身子倒是颇为坚朗,林承辛交托他好生看顾着。

      待他病好之时,曾问及他有何打算,没想到手上还挂着石膏的小儿郎开口第一个请求,就是要到书肆帮工。林子泽见他颇为坚韧,便在书肆寻了个杂工安置了他。

      如今暂且这般罢。

      慢悠悠的回了林府,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进了府门打算回左厢好好梳洗一番,就被守门侍卫通报林国正要他立即前往书房,他一头雾水:“我爹可有说是什么事?”

      “老爷今日收了一封书函之后,面色十分不好看,只命小的通知大少爷,其他什么也没说。”

      林子泽点点头,循着花间小道往林国正的书房去,没想到正巧撞上从佛堂诵经出来的林老夫人,林子泽头皮发麻。

      果不其然,林老夫人拦住他,严肃的扯着丝毫不减当年的利嗓,这次竟然还带上了威胁:“子泽,你三弟这几日去哪了,你快实话实说!”

      林子泽颇为无奈,林国正曾要求出征一事不得告知老夫人,恐她受刺激,对她统一口径,林子泽安抚重复道:“祖母,他随太子去地方郡县私巡去了,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你莫要欺骗老身,子染无官无职的,怎会随着太子去私巡!”林老夫人气得要拿拐杖打他,林子泽轻轻躲过,笑眯眯的回道:“这不就说明子染他有才华有能力嘛!太子看重他是好事,您咋还不高兴呢!”

      “我林家从不愿与官家扯上联系,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林子泽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好不容易安抚了一通,林老夫人才愿意去寻二姨娘饮茶,林子泽如释重负的目送她远去,才想起林国正,转身疾步往书房去了。

      在书房内,雕花梨木大桌上文宝摆放整齐,一眼望去干净大方,林国正端坐在梨花木大椅上,桌上摊着一封书函,信封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襄州公文印的书纸被人阅过,摊放在桌上。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国正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进。”

      林子泽推门进来,望见林国正神色果真不太对,他有些怔忪:“爹,您找孩儿什么事?”

      “你看。”林国正把桌上的书信推向他。

      疑惑地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林子泽视线落下,书信只有简单几句,落款印着襄州州府的印章,林子泽瞪大了眼,信纸从手里飘落在地。

      宁辛安桥故殒命?!

      “爹?这是真的吗?”林子泽怔得无力,望着面色也不好看的林国正,连连摇头:“是不是谁胡乱危言耸听?”

      “稍后派人前去襄州查探,这官印应是错不了。”林国正铺好信纸,林子泽见他研墨提笔,着急问道:“爹你作何打算?”

      “此事万万不可传到边关去,以免子染战事分神。”林国正落笔书函,封上函口:“你去将此信交与阿福,让他前去襄州查探,速去速回!”

      “是!”

      林子泽握着手上的信函,迟迟不肯迈步,他烦躁的握紧双拳:“爹!子染他……”

      林国正端坐在大椅上,常年的气势仍在,却早已不复当年神采,他捏捏鼻梁,阖上干涩的双目,镇定道:“莫慌,等他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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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3
    战争这一段怕你们不喜欢,所以会一笔带过~
    等他们相见就是可耻的你侬我侬!
    嘿嘿
    等等~耐心点~不要抛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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