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人儿

　　秋风起。

　　楚明君双眼迷离。

　　她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表情却是淡淡的，犹如风夜夕的神情。

　　——他很快就不是风夜夕了吧？

　　她奇奇怪怪的想着，一边捏紧了剑柄，准备出手，一边又含情脉脉，看他想干些什么。

　　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说不清楚，总之，是没缘分，就算是真的有情，也只是自作多情。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委曲求全。

　　风夜夕缓缓的下了马车，吩咐身边的将领几句，就有一队人马进去搜山了。

　　楚明君想，韩诺应该已经杀了徐且行吧？

　　她吸口气，走向了风夜夕，手指一直紧紧地握着剑柄。

　　风夜夕站在那儿，看着满山苍绿，神色柔和，颇为动人。

　　“你想干什么？”

　　“明君……”

　　楚明君直言不讳道：“有话不妨直说。”

　　风夜夕轻声道：“我过段日子就会回朝，明君，你愿意和我一道回去吗？作为我唯一的妻子。”

　　弱水三千，他亦可只取一瓢。

　　“你明知道没可能，我对你的那种生活完全不感兴趣，再说了，也不合适……你不是为徐且行而来的吗？”

　　就算你是有情有义大好男儿，也抵不过现实残忍、后宫无情，太子和妖女结合，只会带来血雨腥风。

　　“我是为你而来的。”

　　风夜夕顿了顿道：“真的不行吗？楚明君，信我一次，让我给你幸福，好吗？”

　　虽然自己不是帝王，却也想为爱人遮风挡雨。

　　“哈哈，这话太现代了吧，是谁教你的？凌子浪吗？你们果然认识，不过——真的不怎么样，风夜夕，我还是喜欢那个矜持内敛的你，信不信什么的，不是很可笑吗？”

　　“可笑？”

　　“当然，那个……啊，我们就这样分开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放心，我不会继续帮老三了。”

　　这是楚明君的最大让步。

　　‘分开’两个字，说的轻巧，心却沉重。

　　她侧头看着远方，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滋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风夜夕转身，扣住楚明君的肩膀道：“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

　　“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不合适……风夜夕，你应该清楚的，我们之间，只有暧昧的好感，那根本就不是爱，就算是爱过，也在昨夜消耗殆尽了，我无心纠缠下去，也请你就此放手。”

　　她是爱过，爱那个不知世事的风夜夕，而不是这个城府极深的王冶。

　　风夜夕沉默了。

　　楚明君轻叹一口气，看见了远方的侍卫，他们抬着重伤的徐且行回来了，那家伙浑身浴血，看样子还吊着一口气儿。

　　真是大难不死啊……

　　估计，韩诺要气死了。

　　楚明君耸耸肩道：“你们回去吧，好好的治一治徐且行，另外，你也最好约束下他，别让他——不，不只是他，包括你和你的人，都不要打扰我了，你们收服江湖，一统天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做点小生意，过好自己的日子，殿下。”

　　她突然凑近了风夜夕，无比认真道：“你一定要明白，我从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朋友，我们，只是不同世界的陌路之人，老实说，我很怕你。”

　　所以，才会和你互相算计，夺你内力，杀你手下。

　　一方面是愤怒，一方面是自保，说到底，这江湖风雨，是分不清黑白对错的。

　　“不是的！”

　　风夜夕猛地搂住了楚明君的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楚明君一愣，皱了皱眉，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他。

　　风夜夕闭着眼，贴着她的唇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未来吗？”

　　“是，我们只是路人。”

　　也只能是路人。

　　纠缠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毕竟，她从不想委曲求全，活在后宫之中，而他也不可能放下一切，陪她逍遥度日。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算计和战火，彼此背景复杂，门不当户不对，纵使喜欢是发自内心的，也无法跨越一切，不计前嫌的一起生活。

　　所以，各自安好，就是最慈悲的结果。

　　楚明君走了。

　　风夜夕带着徐且行去了临安府。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开始了。

　　苗疆，替韩诺解释了毒王的死因，把一切都推到了徐且行的头上，毒王之事，只是朝廷收服江湖的第一步而已。

　　黑森林被韩诺彻底统治，楚明君也为毒王披麻戴孝，参与了隆重的祭奠，给了大家一个交代。

　　她没有见到蔻蔻，一个人走过了复杂的仪式，为她的‘亡夫’上香，同时带来了合欢宗的财宝和生意，过去的仇怨，大家的不甘，都随着时间和金钱，而像现实妥协了。

　　并不是很难，却也遭遇了不少的白眼。

　　楚明君走的时候，韩诺穿着黑底红边的贵气衣服，站在高高的地方送她。

　　他说：“等我忙完，就去中原看你。”

　　楚明君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好好的生活吧，我们就此别过。”

　　她拱了拱手，走的潇洒从容。

　　韩诺皱眉，欲言又止。

　　他有些难过。

　　徐且行没有死，他忍了。

　　楚明君喜欢别人，他也忍了。

　　如今，她要走，他还是只能选择忍耐下去……

　　这一切，只因自己，还不够强。

　　中原那边已经天下大乱。

　　凌子浪把几大门派都收服了，不服的就杀，归顺的就赏。

　　武林盟鬼哭狼嚎，生灵涂炭，问剑斋视而不见，众生皆苦，佛陀悲叹。

　　小门小派，人人自危，再也不敢以江湖人自居了。

　　魔门七煞，成为了凌子浪的中坚力量，合欢宗也归顺了，只是……有楚明君的面子在，合欢宗只需低调行事，配合凌子浪，定时上缴一部分金子就可以，比起其他的门派，已经是优待了。

　　云飞星无数次叹息着说：“这江湖完了……”

　　“完了就完了。”

　　“唉，以后再也没有仗剑红尘，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楚明君翻着账本，轻声道：“那也不错，总不能一辈子都刀头舔血啊，我们还是要洗白自己的，别想太多了，好好的做正经生意才行。”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不能一成不变的吃江湖饭。

　　为己为人，都要戴上白手套，彬彬有礼的做个好人。

　　从长远来看，凌子浪的做法没有错，只是，楚明君无法认同他的粗暴手段，不过，她也没立场，没力量去阻止……

　　这种江湖变化，是大势所趋，也是风夜夕想要的结果，有朝廷干预，谁反抗，谁就会死亡。

　　所以，楚明君苦心婆心道：“少打打杀杀，要多做生意，学着和‘当官的’打交道，这样才能慢慢的进步……”

　　“我知道啦。”

　　云飞星叹息几声，似懂非懂。

　　她还是太年轻了，有股子骄傲的锐气，不过江湖中人，大势已去，各路人马，已经被凌子浪重新编制，成了太子王冶的一支奇兵。

　　三皇子王恒，来见过楚明君。

　　两个人彻夜长谈，林青云站在外面，和飘雪大眼瞪小眼。

　　飘雪这个小丫头，跟着楚明君学习武功，越发的聪明可爱，她盯着林青云道：“哼，鬼鬼祟祟，不是好人。”

　　林青云皱了皱眉，不和小女孩废话。

　　里面的楚明君，正在和王恒下棋。

　　这三皇子俊朗非常，人又稳重，楚明君很喜欢他，和他合作，心里面有种很靠谱的感觉。

　　只不过这一次……

　　“殿下，既然胸怀大志，何不隐忍一二？”

　　“本王即将前往封地，再忍下去，怕是没机会了。”

　　风夜夕回朝，形势大变，各位皇子被封王，赐封地，遣散出京。

　　“不忍下去，更没机会，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真的那么厉害？叫你也赞不绝口？”

　　想起那个病秧子，王恒就忍不住叹气。

　　楚明君不语，只是认真的观察棋盘，围棋什么的，其实很有趣味，她越下越觉得这里面的棋道妙不可言。

　　王恒托腮道：“若是你能为我出手，把他击杀，那么一切都不足为惧。”

　　“天下的悠悠众口，殿下堵得住吗？”

　　“……”

　　王恒摇摇头，表情落寞。

　　楚明君落下一子，倒茶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他名正言顺，又有多方助力，而你在明处，早已成了众矢之的。”

　　“看起来我输定了？”

　　“就算是孤注一掷，也只是困兽之斗，白白挣扎而已，还不如早去封地，低调发展，只要你把封地治理好了，商会建立起来，自然还有机会……”

　　有道是，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

　　楚明君认真的点点头。

　　王恒看着她的眼眸道：“我不懂，听闻……他很爱你。”

　　“大概吧。”

　　“为何不随着他进宫，或者是帮他杀了我？”

　　“他也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兄弟相残，不觉得很难看吗？”

　　“你这魔门中人，比我师父还正派啊。”

　　“哈？‘正邪’只是虚名而已，我如今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那你愿意来我们云州做生意吗？比如建立一支商会什么的。”

　　楚明君闻言沉默片刻。

　　王恒满脸期待。

　　“求之不得。”她笑着答应了。

　　王恒也笑了，两个人继续博弈。

　　王恒喝茶道：“我还是很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本王有些害怕。”

　　“我若是想出卖你，你早就死了。”

　　“这个……我自然明白。”

　　王恒轻咳一声道：“就是不懂，你为什么会选这样的一条路？”

　　“这个嘛……”

　　楚明君皱眉不语，摩挲着手里面的黑色棋子儿。

　　茶香扑鼻，她眉目如画，沉思起来的样子，绝艳动人，令人心醉。

　　然而，王恒却是平平静静的，安然等着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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