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

　　缩在家沙发角落的秦母慢慢爬了起来。她怕叶凡，自然不敢惹他，但秦悦算个什么，秦母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这个便宜小姑子泥巴一样的性子，在她面前不敢吭声，一直都被秦家捏在手里，从来都不反抗。
　　还不是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对着秦悦，秦母总是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撇了撇嘴，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开始装可怜：“我本来该有个大儿子，上高中的时候意外车祸死了，孩子冤魂不散，流连阳间不肯走，我婆婆说这是心里有怨气放不下。早些年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时兴给未成家却枉死的少年办冥婚仪式，说孩子心愿了了，就会心甘情愿的离开。我当妈的一颗慈母心，这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够忍心不管，于是我才找到了秦悦，求她让张婷婷给我儿子当新娘，她自己亲口答应了的！所以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说这最后一句话，她用手指着秦悦。

　　本就还沉浸在女儿得救这事的喜悦情绪中的张老板忽然听见这样一段话。
　　一时间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他直接放下脸，对着秦母厉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太太认都不认识你们！”

　　在秦母的眼里，张老板也就是一个傻不愣登任他们糊弄的蠢男人，对他别说尊重，归功于多年来的空手套白狼或者说无往不利的占便宜习惯，此时站在这人面前，反而有些颐指气使。

　　她嗤笑了笑，眼神得意，“我可没有说谎，不信你自己问你老婆，不是她同意，我们为什么有张婷婷的血，还不是秦悦自己拿来给我们的。”

　　张老板的手抖动，捏成拳头又放松。转头看着自己老婆，声音轻得不像话，“……阿悦，不是她说的那样对吧，我不听别人的，你这么疼爱婷婷，怎么可能呢。”
　　他这不是问句反而是自问自答，过程中反复确认自己的话是真的，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状似轻松的笑容。

　　秦悦看着丈夫强颜欢笑的脸，双手捂着脸蛋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老板摸着妻子的头发：“你哭什么。”

　　秦悦却推开了丈夫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是我！是我把婷婷的血给了给了她，他说的没错，都是我！呜呜…”

　　张老板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从秦悦说出这句话，他眼神就变了，眼里充满愤怒和不可置信。

　　“你是她妈妈。”张老板一字一顿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我不想的，我没办法，我不知道，他们威胁我！他们告诉我不会有事，说婷婷只是结个冥婚，送走了那只鬼，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秦悦使劲摇着脑袋，哭的撕心裂肺。一会儿又喃喃自语。

　　张老板却出离愤怒了，“他们为什么要威胁你？你认识他们吗？秦悦，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声音里透出丝丝的痛苦。

　　秦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但是却在无声地流眼泪。

　　此时的张老板犹如一头困兽，时而抱着脑袋时而叉着腰围着秦家这点小客厅打转。
　　即使是在之前女儿病的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张老板找到叶凡他们，虽然别人从他脸上能看到苦闷，但整个人还是正常的，进退有度，待人有礼，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混乱迷茫，痛苦的模样。

　　叶凡看一眼张太太，眼神里带着同情和可怜。
　　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的人，最后总是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叶凡秉着救人一命七级浮屠的想法，好心好意提醒一句：“张太太，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不然，没退路了，将来要后悔一辈子。”
　　然后叹了口气，心里啧啧，他这可不止是救一个人。

　　或许真的是叶凡的话起的作用。

　　平静下来的秦悦终于开口了，开始讲述她跟秦家的恩怨。

　　“我原本是秦家的女儿，十岁的时候，被爸妈送人了。因为我妈去给我算了命，说我八字硬克亲。
　　我爸有一个堂姑姑，不是我们这一支的，是个无儿无女的寡妇，性格古怪。这人说想在本家抱一个孩子养，将来给她养老送终，我强调不要男孩，不要太小的，没精力养，作为报答，她会给那个家庭十万块钱。”秦悦脸上尽是嘲讽，“我爸妈知道这事后，几乎立刻起了心思。他们本来就重男轻女，对我不喜，正好，一举两得，既能甩掉一个赔钱货还能得到一笔钱。
　　我还记得那天，他们两人高兴地从外边回来，然后钻进了房间谈话，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心慌，于是趴在房门在偷听，听着他们一起计划着把我送走后，怎么把我房间给拆了，把他们的儿子房间扩大一点，因为儿子老早抱怨房间太小，你们说好不好笑？”

　　秦悦转过头，表情淡漠，似乎非常认真地在询问。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们在我吃的东西里面下了药，我当时太小，根本没有防备，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到了你个陌生的地方。”

　　秦悦越说脑子越清醒，这些话这些事她藏在心里几十年，午夜梦回时都无法释怀。却不曾想，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了。

　　“啊呸！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可不都是一张嘴一开一闭，当自己小可怜呢！这么说自己爸妈不怕遭报应啊！”秦母一听这不行，赶紧出言反驳。

　　钟离忍不了，抱着臂气势汹汹瞪着那女人，“你可赶紧他妈住嘴吧！要报应怕也是你的报应先来，还有劲儿在这儿跳！谁给你的勇气，女人我是不打，泼妇可就说不准了！”

　　秦悦淡淡，像没听到那女人的话，不看她，声音冷冷，继续讲：“你们知道那个寡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没人说话。

　　“她是个变态，把人关在屋子里，放学回来后就能不出门，不能和同学出去玩，她不让你说话就不能说话，吃饭只能吃半饱，走路不能听见脚步声，不能跑不能跳，没做错一样，或者没有达到对方的标准，就要挨打，就是脱光衣服趴在地上，让她抽打……呵呵，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呢，这就是我被领养后的日子，我就在这样的地方活了八年。”

　　“后来我长大了，十八岁考上大学之后，我就逃跑了，再也没回去。只是我没想到，对方会找到秦家，她没有怪秦家人，反而对秦家人说，只要把我找回来，就再给他们五万块钱。看看，多熟悉的套路啊，只要拿出钱，秦家人什么都会干。
　　秦家的儿子，秦辉，我哥啊，打听到我在哪里上大学，设计让人绑走了我，扔在车上，准备把我送回那个地方。”

　　秦悦转过身，手指着秦母，“这个女人，当时还是秦辉的女朋友，负责在车子外面看守着我，秦辉去善后了。车子停在僻静的小巷子里，我听见外面有人跟她说话，然后……”她的声音在发抖，表情异常痛苦，“然后，一个男人进来，强.奸了我。”

　　说出这句话，似乎用了掉了秦悦所有的力气，她的脸上早已经泪水模糊。

　　“我的人生几乎垮掉了，只见黑暗，从没进来过一丝光明。直到我认识我老公，他给我了所有我想要的渴求的却从来没得到过的情感，我们相爱了，我们结婚了，我有了新生活。我以为我上天终于看见我若受的苦，让我下半生能得一个爱的人。
　　可是我错了，我的人生一直就是困阴影里，从不曾离开。就算我抓住了一点光明，最后还是会被夺走。”

　　叶凡注意到张老板痛苦不堪的脸色，充血肿胀的眼神。

　　“在婷婷五岁那年，秦家人又找到了我，那时，这女人已经成了秦家的媳妇，她威胁我，说把我当初那些事包括被人强.奸通通告诉我老公，她手里有我的照片，证据齐全不怕人不信，甚至辱骂我说我像我自爱放荡跟人通奸我老公一定会和我离婚，我怕了，虽然她是乱说了的可是我不敢赌，我妥协了，我给她钱，希望把这事隐瞒下去。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旦开了口，就止不住了。每年都会给他们钱，特别是在我老公生意做大了之后。我也恨也怨，但就是无法鼓起勇气把这事说出来。
　　直到上个月，她突然把我叫出来，说要我做一件事，做成之后就把那些照片还给我，不会告诉我老公。她提出让婷婷和他那个死了的儿子冥婚，我不肯，直接拒绝了。但这个女人，说不是在给我选择，而是通知，我不答应就别怪她不顾情面，一边说完了狠话，随后马上又温和了下来，跟我讲，冥婚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为了让他儿子安心了了心愿，不会碍着婷婷什么事。再后来，我昏头昏脑的就答应了。”

　　张老板怎么都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满脸痛苦之色，“你怎么这么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这些事这么多年，你竟然从来没透露一丝一毫，你还把我最亲的人么，阿悦……”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不敢赌。”

　　正这时，叶凡一把抓住了准备溜走的母子二人，似笑非笑，“家庭恩怨听完了，这事却还没完呢，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你放开我，我要报警叫警察了！”

　　“说过多少次，你随意。”叶凡好脾气对他们笑了笑，将两人交给钟离。
　　懒得再多说废话，“一线牵不是你这种人会的手段，你最好主动把人供出来，不然——”叶凡温和一笑，“我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你那鬼儿子的手段。

　　说着就准备去摸那个青铜小鼎。

　　秦母吓傻了，“我说我说！是汪正涛！”

　　张老板脸色骤然一变，“你们认识汪正涛？！”

　　秦母被叶凡吓怕了，不敢说假话，“我老公在汪氏上班。不知道怎么知道了秦悦是我老公的妹妹，还知道我曾经有个意外死了的儿子，不多久就跟我们说了这种方法，做法事的人也是他介绍的。”

　　张老板气疯了，走上前抬手狠狠甩了秦母一耳光，“你这个贱人！”

　　叶凡看向张老板，“你认识？”

　　“生意上的人，有些不对付。”

　　叶凡无心插手别人的家庭纠纷或者生意纠葛，点了点头便罢。
　　他更关心的是那个做法事的人，不过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
　　就叫上钟离准备走人，“张老板稍后把劳务费打我卡上就成，我先走了。”

　　张老板正想说点什么。

　　已经走到门口的叶凡又停了下来，回头，再次好心提醒了一句，“对了张老板，婷婷醒了之后，就别在让她别再跟她那个好朋友玩儿吧。”

　　张老板一愣：“什么。”

　　叶凡一笑，一张脸愈发显得英俊，看向秦毅阳，“那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对吧。”

　　一直龟缩在一旁不出声的秦毅阳，张了张嘴巴，下意识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穿的鞋和那姑娘那天穿的是同样的款式，更巧了，脖子上都带戴了东西，情侣项链？”

　　叶凡说完，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没有那个明嫣的帮忙，秦家人不可能找到机会下手。
　　秦家人必然是对张婷婷用了术术，让她恍惚糊涂的时候，诱她说出是，辅之以血，和下了咒了绣花鞋，强行结下阴婚。

　　***

　　后续的事怎么样叶凡没再去管，不过次日他就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张老板给他打了一大笔钱，多到叶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照例捐掉八成，剩下的就留着自己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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