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浮世录

　　丁丑垂下眼帘，答道：“没错，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怎么过的，前十年浑浑噩噩不知世事，后十年为人奴仆做些苦力，就这么过来了。”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养料低低的叹了口气：“我是……沈四，你我同是天生妖族，自幼相识。”
　　“天生妖族？”丁丑在东域的五年全被各种各样的杂活占满了，实在是孤陋寡闻的很，天生妖族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妖怪？”
　　沈四道：“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和此方世界的妖修又大有不同……”
　　“等等！”沈四一开口，丁丑顿时一头雾水，全新的名词接二连三的抛过来，自己是天生妖族的消息还没消化完，又扯上了异世和妖修，“你能不能，有条理一点的解释，我现在知道的东西真的不多。”
　　沈四倒是一副很理解的样子：“这不怪你，你的来历，在这个小世界里恐怕也只有我清楚了，有些秘辛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这大临帝国的修士，应当是教不了你什么的。”
　　“……”丁丑默然，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身份超然天赋异禀，但是当沈四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出他的来历当真不一般的时候，那种冲击还是让他感到有点晕眩。
　　他告诫了自己好几遍冷静冷静冷静这一切有可能都是在骗你的，才对沈四说：“你继续说吧。”
　　沈四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原本并不是这个小世界的人，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有凡人，没有人类修士，能够修行的只有妖族，而和其他大多数世界的妖族需要依靠修炼才能化为人形不同，我们一出生即是人形，直到成年后才能拥有妖族的能力，所以，为了和其他妖族进行区分，我们便被称为天生妖族。
　　而天生妖族之间的天赋也有差距，用品阶来划分，一阶妖族最弱，只比凡人好上一线，九阶大妖天赋最为不凡，一旦觉醒，只要中途没有遇到意外身亡，是必然能够到达渡劫期的，而九阶的大妖，一族之中至多只会有一名，一旦到达渡劫期，他便是这一族的妖王。”
　　渡劫期！修士的等级分为十等，练气，筑基，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大乘之后便是飞升成仙，一旦觉醒便必然直指渡劫，这是何等逆天！丁丑听的心惊，正想开口询问，沈四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可记得，你在此方世界醒来时，是何年何月？”
　　丁丑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在大梁帝国是济琛三十五年，按东域的日子来算，应该是元历七千九百八十六年。”
　　听到他的回答，沈四忽的露出一个笑容：“我离开月隐宗落到此方世界时是元历七千九百六十六年，那年你六十岁，如今四十年过去，你便觉醒了。”
　　丁丑的心脏猛然一震，听得沈四继续往下说：“天生妖族百岁成年，只有九阶大妖能在成年之时立刻觉醒，唐羽罗，你果然是妖王之躯。”
　　“我？唐羽罗？妖王？”一旦觉醒直指渡劫？！丁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五年来小心翼翼的在玄微宗度日，为的不过是能有一天去往北陆得到体修功法，让自己有希望能够触碰到一些修炼之事，可现在老天却突然把一个大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告诉他他将来必然会成为一名渡劫修士？
　　“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沈四看着他，“小羽，我离开月隐宗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
　　他侥幸在时空乱流中存活下来，早已绝了回去的希望，却没想到，小千世界成千上万，唐羽罗竟然掉到了这里。
　　虽然此方世界的天道容不下他们，虽然天生妖族本就是游离于因果之外的种族，虽然唐羽罗来到这里时已经千疮百孔前尘忘尽，他却还是忍不住要感谢上天，把他灰暗人生中的唯一一抹亮色送回了他的身边。
　　唐羽罗身上的绷带是他亲手缠的，但是他真的没有经验，小羽被他裹的像个粽子，只有一双眼睛清楚的流露出惊讶之情，他看着那双眼睛，说道：“天生妖族寿限千年，我连最弱的一阶妖族也不如，估计也就再能活上个七八百年，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你能否护着我度过余生？”
　　丁丑，不现在应该叫唐羽罗了，才堪堪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便听到沈四的这番话，对于渡劫修士来说，七八百年确实是弹指一挥间，而自己之前能与赤须真人匹敌，修为应当不弱于金丹修士，要护着一个凡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沈四说的是实话的基础上，他方才所说的一切太过玄幻，唐羽罗认为自己从理智上不该相信，但在情感上，他一直信赖的直觉好像已经在疯狂暗示他这些都是真的，他真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带着沈四过几百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唐羽罗想用力的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过受限于伤势他只能微微的偏过头，但沈四似乎发现了他的挣扎，继续说道：“你刚刚觉醒，实力应该在金丹初期，但是此方世界的天道容不下你这妖王之躯，才降下天诛雷劫试图抹杀你，因为赤须真人的搅局和纵横棋的威力，你侥幸未死，可实力不可避免会有所下降，如今应当是心动后期的修为，不过你身为北溟鲛妖，恢复能力极强，大约后天就可以尝试沟通自己的妖元了，那时你便能确定自己的实力了，还能从血脉之中得到你的种族传承，到时候就算你仍然想不起往事，也至少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今后的修炼方法，自然也会证明我所言非虚。”
　　唐羽罗定了定神，仔细梳理了一遍沈四说话的逻辑，然后问道：“就算你所说的有关我的事都是真的，我又要如何相信你只是个一阶妖族，而且不会有什么谋划呢。”
　　沈四的眼神黯淡下来：“不是一阶妖族，我天生妖元残损，连一阶妖族也不如。”
　　他摘下头上那顶有些不合时宜的绒线帽，一对和他的发色一样的浅金色猫耳在微凉的空气中轻轻颤了颤。
　　“任何正常的天生妖族都能轻松的保持人类的外形，不能觉醒的一到四阶妖族还能藉由探查体内的沉寂妖元来辨认，五阶及以上的妖族一经觉醒便是金丹期，普通的修士根本分辨不出金丹和妖元的区别，他们只要有意收敛妖气，就与人修无异。可是我却连全然的人类外表都保持不了，这对耳朵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它消失，即使想要割掉也会慢慢长回来，我若是顶着这副外表一个人生活，迟早会有第二个苍南派发现我的异样……”沈四咬紧了牙，腮边的肌肉微微抽搐，“除了活下去，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唐羽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可是，你的眼睛里面，好像并没有什么对生的眷恋啊。
　　小小的柴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半晌，唐羽罗才艰难的岔开话题：“那好，等我伤愈查看了自己的状况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信你。”
　　沈四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拿起了他之前端进来的碗，唐羽罗原本以为那是一碗药，等到沈四凑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一碗水，沈四又恢复了刚进门时怯生生的模样，小声说：“北溟鲛妖属水族，多喝点水伤会好的快些，有条件的话找处湖泊跳下去，应该能恢复的更快。”
　　唐羽罗偏过头，就着沈四的手把那碗水喝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喝水真的有用，他好像真的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又轻了几分，沈四喂他喝完了水便站起身，说道：“我要去帮老板娘招呼客人了，你不要乱动，晚上我来帮你换药。”
　　“嗯。”唐羽罗应了一声，突然问道：“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沈四答道：“羽罗，羽翼的羽，森罗万象的罗。”
　　“那你的名字呢？”
　　“就是一二三四的四，没什么可说的。”
　　“我是问真名。”唐羽罗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刚才自报家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我不想把信任交给一个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人。”
　　沈四一怔，拿着空碗的手用力捏紧了碗壁，他低下头看着碗底映出的自己的脸，半晌才低低的回答：“月霜天。”
　　“山岳的岳么？”
　　“不是，是日月星辰的月。”沈四苦笑了一下，“我已经不用这个名字很久了，你还是就叫我沈四吧。”
　　“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叫。”唐羽罗眯起眼睛，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能请你帮忙打听一下苍南派和参加仙果大会的宗门现在怎么样了吗，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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