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怦然心动

　　故事纯虚构。
　　文/翌日安

　　楔子

　　我们这一生总会留下太多遗憾的事情。
　　它们总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一齐涌上来，酸了鼻头，哽咽了喉咙。
　　在我10年前的尘封的记忆里，曾有这样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教室，逆着光走进我心里，带着温暖，携着曙光。
　　他让我明白情窦初开四个字的含义，也让我体会到第一次怦然心动之感。

　　我曾深陷于他的目光里无法自拔，同时痛恨老天爷为何会安排我与他相遇。

　　山南水北，人山人海。
　　10年后我依旧无法忘记，于是我跋山涉水又去到了他的身边。
　　这才恍然大悟……
　　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
　　我不要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要你。

　　此刻的我，正坐在街边的咖啡馆落地窗前，享受着午后斜射过来的阳光。对面坐着我的朋友，她说要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作为她的小说素材。我心想这主意不错，也算是对我懵懂青春的一种纪念吧……

　　Chapter1

　　我叫陈若初，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成绩不错，爸妈对我的学习从未操心过。初中毕业考，我顺利考上了我们那儿知名的一所高中。
　　爸妈听到我放下电话汇报成绩的那一刻喜出望外，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赞许眼神望着我，不停地夸赞与褒奖。

　　眼下这会儿，我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但也暗暗因为成为父母的骄傲而感到自豪。
　　第二个没有任何作业的暑假，时间飞快地过去。

　　我正式成为高一年级的学生。
　　我们班上有50多个同学，刚坐好位置的时候，我拘谨不已，还好同一个宿舍的人都够热情，一个个自来熟的性格让我放松了神经。没一会儿，大家就聊到了一块儿，不亦乐乎。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他同时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大家伙儿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讲，我也不例外。许久没有坐在教室内听课了，大家都格外认真。
　　然而，让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是接下来的一节。冥冥中成为刻在我生命里的印记，是直到现在提起，还仍然让我内心悸动的那一个人。

　　上课铃响，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男子踏进教室，他左手抓着课本，右手拎着巨形尺子，就这样逆着阳光走了进来。

　　很简单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叫周旭。”
　　然后在教室内扫视了一圈。
　　我这才开始认真观察他，年龄不大，应该不到30岁。高高瘦瘦的，大概有180cm的个子，皮肤白皙，看起来是不经常晒太阳的那种。留着普通的短发，应该是刚修过，显得十分干净利落。眉毛又粗又浓，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凶，与挺直的鼻梁凑在一起倒是十分地好看，手臂因为用力撑在讲台上而青筋暴露。

　　我竟看得有点儿出神。

　　“你们课代表选了吗？”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年纪一样年轻、干脆，拉回了我的思绪。
　　“没有。”大家拖着尾音回答他。
　　“有人毛遂自荐吗？”他的眼神又巡视了一圈，却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我不知是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
　　全班人包括他的视线一齐落在我这儿，目光炯炯。
　　“好，就你了。”他拿着巨大的三角尺对我指了指，接着移开目光，“我们开始上课。”

　　就这样，我懵里懵懂地就成了他的课代表。
　　开始了每天收发作业、布置作业等等一些简单却又费心的小事儿，每天都要跑办公室好几趟，每天都见他好几次。

　　为了方便统计，我特意准备了一个作业收发记录本，把每天的欠交名单一五一十地记录在册，为此他还特意表扬了我一番，让我开心了好几天。

　　开学没多久，就是教师节。
　　我身上没什么零钱，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便宜的不实用，贵的呢，又买不起。于是那天，我便在记录本的名单后添了一句：“周老师，教师节快乐！”

　　仅仅8个字，我愣是提前在草稿纸上练习了几十遍，才放心地书写上去，生怕一不小心写错丢了丑。

　　那时候，关于自己的小心翼翼压根没多想，而对他的感情也纯粹是学生对老师的敬仰。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与他的朝夕相处，那份感情却逐渐变化，从光明正大变成了深藏心底。

　　那时候，年轻女孩儿都喜欢做心理测验，我和同学分头去买了意林、格言等心灵鸡汤的杂志，然后翻开目录找到测验，开始认真地回答每一道问题，偶尔还需要用笔记下，答完后便迫不及待地去翻答案，找到与自己相对应的心理状态，一字一句认真记下后，再与自己的真心一一对应，好像还真是这样？

　　于是大家都越来越“迷信”，还要拉着男孩一块儿测试，全班都掀起了心理测验的高潮。

　　我和我们宿舍的一个女孩儿同桌，第一次换座位后调到了靠近门口的第一排，数学课前，我们正好看见一个有趣的心里测验。不同于答题，它是让在空白纸上随意地画树，从树的形态特征来揣摩画树之人的内心。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于是下课后站起来拦住了周老师。
　　“老师，你在这空白的地儿画棵树行不行？”我一边说，一边给他递笔，发现他的手上沾满了白色粉笔灰，顺带连裤边都沾到了。
　　我抬头，午后的暖阳从门口斜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侧身，一层朦胧的金光印在我心里，温柔和煦。

　　我央求了他好几遍，他警惕地看着我，嘴角带笑，“这是干嘛？”
　　“没干嘛，就画棵树就行！”我一脸可怜的表情望着他，但终究没有成功。

　　他只是笑呵呵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失望至极，低头抓着笔自己画了棵树，十分难看。

　　后来我没再做过超越一般学生与老师关系的举动，循规蹈矩地完成我课代表的本职工作。

　　Chapter2

　　他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每一次批改作业都能见到他对错误答案的批阅痕迹，甚至会在一旁写上文字，来提醒学生解题时应该要考虑的细节。

　　上课也是，讲解仔细又认真，所有不懂的公式、定律，他都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大家，又非常好记。

　　对比起其他学科的“老油条”们，他尤其显得认真负责，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很多学生的喜欢与好评。

　　第一学期即将结束，他在最后一堂课给大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以及□□号，说以便大家寒假有学习方面问题可以联系他。
　　我家里没电脑，所以放假后，我放下书包就迫不及待地就去了网吧，登上□□添加他为好友。煎熬一般地等待，既期待他马上通过，又担心通过后没有话题可聊。忐忑中等来的是什么也没有，我意兴阑珊地坐了1个小时，然后在不舍中下机回去了。

　　新年新气象，我新剪了一个齐刘海，稍微打薄了点，整个人终于不那么沉重，就在心情大好的状态下，迎来了高一第二学期的开学。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有些男孩子突然蹿得很高，这使得158cm的我非常嫉妒。而很多女孩儿也更加漂亮了些，青春期嘛，大家都更加在意起外貌与穿着。另外明显的是，经过一学期的磨合与熟悉，班内暧昧不明的氛围四处渐起。
　　比如我们宿舍就有一个已有男友，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还要去操场散步，我们其余几个都羡慕不已。

　　情窦初开是什么滋味？那时的我还没有确切的体会到。
　　但我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我开始每次去卫生间经过他的办公室的时候，都要踮脚抬头看看他是否坐在里面。如果不在，则胡思乱想，心情低落。如果在，就兴高采烈，十分安心。
　　后来，我找同学弄来了他在其他班级的课表，计算出他的空闲时间，于是更加有目的性的去卫生间，以至于后来被中间一个班级的男同学注意到，还曾对我说总是在课间看到我路过。当然，这都是后话，我和他也没有后续的进展。

　　不过，当时被表白，内心还是非常雀跃、得意洋洋的，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哪个少女不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呢？年少的感情永远那么单纯直白，年少的骄傲也是那么简单明显。

　　因为住校不方便与家人联系，于是爸妈给我配了一部手机，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的也只是可以收发短信、打电话，以及浏览只有文字的网页。
　　我欣喜若狂，拿到手机的当天晚上，悄悄躲在被窝里打开网页，登录了3G版的□□，刷新就等了10分钟，那时候我有的是时间，一点也不烦躁。

　　终于登上去，发现他在线，心跳迅速加快。此后我又摸清了他在线的规律，因为从在他家补课的同学那里得知，他家是没有电脑的。所以我断定，只要他□□在线，就一定是在学校。

　　有好几次，都发现晚上11点多了，他还在线。我都怀疑是不是手机有问题，于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刷新，直到他下线后，我才安然入睡。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我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开始在每次上课前都紧张不已，开始在每次被点名答题时都不知所措，开始闪躲他的眼神，开始期待着什么。

　　Chapter3

　　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哇，原来怦然心动是这样一种美妙的感觉，难怪所有的电视、电影都离不开这些情情爱爱，我开始理解一些之前不能明白的事情，也开始多疑多虑、胡思乱想。
　　每个夜晚都变成我思绪漫天飞的遨游时间，我喜欢躲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回想他白天的模样，心里甜蜜蜜的，像吃了蜜糖一般。

　　不过我觉得，世界上任何一种甜都比不过我想他时候的那种甜，棒棒糖也不行。尽管那时候我只尝过棒棒糖这一种单一的甜，但我就是那么笃定地认为着。

　　每天的数学课成为了我一整天唯二的期待，另一期待当然就是去送作业、取试卷了。慢慢地，这种甜开始化成了酸，我总想在他那儿得到些不同的待遇，于是我开始想各种花招。
　　比如故意不交作业，还在未交名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比如我故意去找不会的习题，一下课就跑到他办公室去问他。我享受每一次他给我解答时，总是注视着我的眼睛，轻声又温柔的模样。以至于每次出了办公室，我依旧不会做。

　　可我还是不满足，因为这些并不特殊，他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得到同等的待遇。于是我选择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向班主任请假，谎称自己姨妈痛到不能走路，需要在宿舍休息一上午。
　　这种理由班主任似乎没有任何语句可以反驳，于是同意了。

　　下午，我去到教室。第二节课的大课间，他从窗边路过，我望着外面发呆的时候，刚好撞近他往里瞥的眼神。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瞬间平静。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快来找我吧，快来问我为什么上午没来上课吧，快来关心我，哪怕一句话也行。
　　他真的来了，在门口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招手示意让我出去。

　　我压下内心的兴奋，镇定地走出去。
　　我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在较空的楼梯拐角那儿，斜靠在栏杆上，望着对面的教学楼。

　　我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老师。”
　　他转过头，关切的眼神， “今天上午怎么不在？”
　　我就知道！他有关注我！

　　那一刻的我一定难掩内心的雀跃，我想我的幸福早已满溢出来写在脸上了，只有自己不知。
　　“我上午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
　　他微微蹙眉， “现在好点儿了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我神采飞扬地，其实看不出一丁点儿病了的模样。
　　他点头，“自习课没事的话来一趟我办公室。”
　　我不明所以地向他点头。
　　他收起望着我的目光，侧着身从我与栏杆的间隙中离开了。

　　我还傻傻地楞在原地。
　　三月的风微凉，吹进我空落落的校服外套里，吹起我刚打薄的凌乱刘海，我却感觉暖意洋洋，于是懒懒的趴在栏杆上享受了好一会儿才踏进教室。

　　打开日记本，我把今天他对我的特别关注写了进去，一点点情绪被无限放大，越写越停不下来，最后一看竟写满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我小心地锁好日记本，打开课桌，藏到抽屉里教科书的夹层中，心满意足。

　　焦急地等到了自习课，我空着手就急忙赶到他的办公室。老师们都不在，唯独他一人，坐在进门的最角落里。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和一丝丝白皙的额头漏出来。
　　我忙走过去，见他正低头认真地批改作业。
　　他的侧脸有着刚毅迷人的线条感，英姿勃勃。我多看了两眼才叫他，
　　“周老师。”
　　他从一堆作业中抬起头来，望向我。“来了！”

　　“嗯。”
　　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身边向后看，然后又回看我，“去，到你后面搬条凳子过来坐。”
　　我乖乖地听他的话照做。

　　Chapter 4

　　教师的办公桌是一个个连在一块儿的矩形，中间用半透明的屏风隔开来。他坐在圆弧内，我坐在他的右手边。
　　我还没明白要干嘛，他便推开了眼前的作业本，从侧边抽出课本翻开，手里拿着一支红笔，摆到我面前，并看向我。

　　“忘记让你带课本了，用我的吧。”
　　我总算明白他是要干嘛了。
　　“嗯。”

　　“今天上午讲的内容有点难，你刚好缺课了。给你再讲一遍。”
　　我感激地看着他，连忙感谢。
　　“谢谢周老师！”我说得很郑重，这一刻无论从他的学生，还是喜欢他的角度来说，我都必须好好感谢。
　　他点头微笑，“认真听。”
　　“好！”

　　他的温度、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偶尔会拂过我的肌肤，那时我都会起一阵鸡皮疙瘩。静谧的时光里，只有他低低地声音环绕在我的周围，将我紧密裹住。
　　他的认真与细致，温柔与触碰总让我思绪漫天飞舞，飘来飘去就是没有听进去他讲的内容。脑海里又两个我在打架，理智的我一直试图让我沉淀，感性的我早已让按捺不住的心飞走。

　　他每分析完一道题，或者一个概念，都会问我：“明白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大概他也看出我心不在焉，又多讲了一遍。

　　办公室的空调很热，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右手的衣袖随意挽起到手肘处，肌肤裸露在外，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的脸红得发烫。
　　“这个知识点非常重要，考试经常考，你们也总是会被绕进另一个死胡同。”
　　他再次强调了重要性，我想应该是在提醒我再投入一些。

　　约莫过了10多分钟，有老师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一份静谧。是坐在他前面的一个老师，一进来就抽烟，我被二手烟呛得直咳嗽。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又看了看我。估计是因为前辈的原因，他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推开了他后方的窗户，留出一丝缝隙通通风。
　　然后继续讲课。

　　好了，这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听进去他任何言语了。脑袋嗡嗡的，之后的整节课，我都是在偷看他中度过，心花怒放，却还要佯装淡定。
　　“到这吧。我刚才打勾的几道习题你回去做一做，明天拿给我看。”他讲完课，正视我的眼睛。
　　我低头闪躲，“好的。”

　　出去后，我心里一直默念着那几道题的页码和序号，生怕给忘了。一回到座位便立马做标记，才放下心来。好好平复刚才波动的情绪。

　　我确定以及肯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却不敢同任何人分享。久而久之，便成了我心底一个不得见光的秘密。
　　为了这个秘密，我的一天时而如冲上云霄般快乐，时而如跌入谷底般失落。我的情绪只为他变化而变化，如同物理学里的波动。

　　我总觉得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意，有点躲着我。可每当我单独找他的时候，又没感觉出什么异样。奇怪的情绪整天整天缠绕着我，没法安宁。
　　日子久了，我那点儿情愫开始被班上同学猜测起来，他们就喜欢有这种八卦新闻，但他们绝不知道，我喜欢他是真的。

　　Chapter 5

　　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数卷子，正好有同宿舍的两个同学在找他问题目。那次不知怎么的，我竟数了3遍也没数对。
　　“啧啧啧，数数都数不对。”
　　“在喜欢的人……”
　　同学开始开我的玩笑，我却一时顿住了，连忙制止她，并憋着通红的脸，冲着她说：“瞎说什么，我先走啦。”

　　没事人儿一样离开了。
　　一路上，我心跳得飞快，快要蹦出来一般，我加快了行走的步伐，。不知所措的感觉从脚底升起，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将我压垮。
　　我捧着试卷放到讲台上，然后下到座位趴着歇了好一会儿，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

　　好累啊。
　　喜欢他好累啊。
　　伪装好累啊。
　　每一次都要这么小心翼翼吗？
　　我有点儿无法接受这么大悲大喜的情绪颠簸。

　　于是我去找班主任辞了课代表的职位。
　　老谋深算如他，应该能嗅到一点儿我的情绪吧。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干了，我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不想干了。

　　后来，他找我到办公室。
　　眼神注视着我，目不转睛，可能不想气氛那么严肃，于是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我，“怎么不想干了？”
　　我的右手捏着左手的拇指，局促不安。“就是……觉得自己成绩不够好。”
　　他像是被我的话逗笑了，“你工作做得很好，成绩也很不错。”

　　我可以把这当做一种挽留吗？
　　可我没说出口。

　　我胆小、不敢言。心里有无数个字在徘徊，嘴上却吐不出半个偏旁。

　　就这样，我成为了他几百个学生中的普通的一个。

　　我以为远离他就可以斩断我的情愫，可事实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的想念越来越浓，越来越急。
　　一个学期过去了，那个办公室我再未踏足，心情却一天比一天低落难过。
　　新的课代表与他关系异常的好，仿佛早已把我抛在脑海。我吃着没有资格的醋意，看着离我愈来愈远的他，难过到在半夜失声痛哭。

　　为什么感情这么难呢？
　　为什么我的顾忌那么多呢？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他呢？
　　为什么我……我不可以说出口呢？

　　那天晚上，我像是魔怔了一般，任我如何自我安慰都走不出这个死穴。我开始讨厌起这烦人的感情，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如果人生只如初见。
　　这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

　　我已无从得知。

　　Chapter 6

　　高二开学，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找到了我：那个课代表也辞职了。
　　上课前，他叫我到办公室，我耷拉着脑袋慢慢晃悠过去。
　　他认真看着我，“做我的课代表。”
　　我怔住了，没说话。

　　半晌，回他：“不做。”
　　不要再让自己陷进无法自拔的漩涡了，即使我现在已在漩涡口探头俯瞰。

　　他皱眉，“为什么？”
　　“我……我不想做。”我小声答他。

　　这次他没理我。让我回座位了。我以为一切也就这样了。
　　然而在紧接的数学课上，他说要发试卷进行随堂测试，自己却没有把试卷带过来。视线落到我这儿，“陈若初，你去办公室拿一下。”
　　我懵懂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疑问。而他肯定的目光让我别无选择。

　　我再一次陷入其中，是他，把我再一次推入深渊，尽管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没有办法，我试着让自己开心起来，就凭他霸道地、不经过我同意就让我做他课代表的情况下。
　　这样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烦恼了。毕竟有人可期，有情可依。

　　我好像真的变开心了，同学也说我最近一段时间明显阳光开朗了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是什么。

　　有一天晚自习，我突发奇想想要给他个惊喜，但又不想那么明显，于是第二天我想了一个法子。

　　趁他不在办公室，我偷出一张空白的幻灯片和一支马克笔。
　　在教室趁没人在周围，小心翼翼写上“老师，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然后又悄悄塞到他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没有署名，如果没人提起，如果我不提起，如果他没细想。一切都和没发生过一样。

　　生活恢复正轨，当然我有什么生活呢？不过是读书写字喜欢他而已。
　　所以是我与他的关系又恢复如常。

　　他偶尔会主动帮我补课、纠正我的错题，在考试的时候特意来看我的试卷。每次发试卷前把我叫到办公室帮我分析。
　　我呢，每逢节假日会给他发短信送祝福，天气凉了会给他提醒，见他办公桌乱了周末会偷偷帮他整理清楚，总是想方设法在路上制造偶遇的机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从晨光熹微到夜幕降临，从夏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我依旧倾慕他，在日记本上记录点点滴滴的小情绪。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三。
　　我们迁到了专属高三的教学楼，搬到了新的教室，他却没再和我们一层了。
　　不过数学是重点学科，每天都有他的课，隔一天就有他的自习，我已心满意足。

　　高三的第一天，我在□□空间内胡乱写了篇给自己打气的鸡汤。第二天看见他晚上11点给我的评论留言：“加油！”
　　我欣喜若狂，一下课就飞速一般跑到了田径场，围着跑了两圈才彻底释放自己的情绪。这时我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却没料到在回教室的路上遇见他。

　　他见我满头大汗的模样，问我：“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笑嘻嘻地回他，“去操场上释放压力嘛！”
　　他哈哈大笑，“这样也好。还锻炼了身体。”

　　我和他并肩走回教室，实质上并不是真正的并肩，我比他可矮了近20cm，每次说话都得仰着头，我却不觉得累。

　　走到教学楼底下的小书店，他让我等等他，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包纸巾。
　　他带着笑向我走来，从手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我，“擦擦汗，小心着凉了。”
　　我受宠若惊地接下，连忙感谢。
　　他冲着我微笑，我擦完汗水抬头，被他背后直射过来的阳光晃了眼。

　　一边上楼，他一边问我最近感觉怎么样。
　　“挺大压力的，好怕考不好，怕……老师失望。”最后半句我特别小声地说了出来。
　　他抬头拍了我两下肩膀以示安慰，“没事的，放平常心就好。你的成绩一直都在稳步上升，我相信你。”
　　说完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
　　我像是被他打了一针鸡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到了教室所在的楼层，我转身向他道别。
　　他望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顿了一会儿只说出两个字，“加油！”
　　我接收到他眼神里传来的光，冲他微笑，转身跑走了。

　　Chapter 7

　　周练、全校摸底考、全市联考、一模、二模……
　　高三所有的时间都被试卷占得一丝不剩，桌子上、枕头旁全部都堆满了试卷，老师们则一天天地纠正错题，讲解解题思路，分析出题目的。
　　高考大纲下来后，整个高三都变得格外紧张。

　　每个人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一倍，晚上散步的人也逐渐减少。压抑的氛围笼罩了整栋教学楼，苦不堪言。

　　但有件事让我们整个高三年级都十分感动。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课间，只听见对面高二年级的学弟学妹们突然齐声大喊：“高三加油！”
　　我立马放下手中的笔跑到走廊上，感受这一刻的激动。我看见身边很多同学都偷偷在抹泪，我也没有忍住。
　　他们又喊了一遍“高三加油”，我彻底奔溃了。躲在楼梯间的角落偷偷抹泪。这时候他从楼下上来。

　　见我在哭急忙走了过来，低头用关切的眼神看我，“怎么了？”
　　我转身面对外面，“没怎么。”
　　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来，头低下来，“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我双手遮脸，始终不敢让他瞧见我红眼红鼻头的模样，我知道有多丑。
　　“啊，老师你不要站这儿了，我真的没事。”

　　他见我一直坚持也只好妥协，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张纸巾，塞到我手里。
　　然后摸摸我的后脑勺，转身走了。
　　我没看见他的表情，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开始后悔。

　　教室上方挂的倒计时每天都在更改数字，时间推进到了高考前1天。
　　晚自习课间，我跑去他办公室找他。却发现有很多人围在他身边。我一直等，他看见我一直在等，给了我个眼神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我依旧站着，看着被人群簇拥的他，这个我第一次喜欢的男人，我内心充满了温暖。

　　学生渐渐散开，终于清静。我才缓慢走过去。
　　他抿嘴微笑看我，温柔地问，“怎么了？”
　　“您等会就回去还是会留到我们晚自习放学？”
　　他把手肘撑在桌面，看着我“有事吗？”
　　我坚定地点头，“嗯。”又添了句，“放学等我！”然后飞快跑走了。

　　整个晚自习，我都没心思看书，反正只有1天了。我索性轻松自在起来，班上的同学也都认为最后一天的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于是教室里开始纸条满天飞。
　　也有男同学给我传，但我只是敷衍了回了两句，一心只等着下课。

　　我总是去看手表的时间，可它却慢到令我焦灼难耐。
　　终于挨到了下课，我一个箭步第一个冲出教室去找他，他果然坐在办公室。
　　“老师！”我见里面没人，大声叫他。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
　　“怎么啦？”
　　“你收拾好没，我们下去吧！”
　　他向我点头，然后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一支笔。

　　我带着他飞快地跑下楼。
　　“你慢点儿！”他在后面嘱咐我。
　　可我哪顾得上这么多，拼命往操场上跑！

　　到了目的地，我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拢着外套。
　　“你…你干嘛呢。跑这么快。”
　　我哈哈大笑，“很久没有这么爽了！”

　　我去拉他的手臂，“我们走走吧！我明天就要考试了！”
　　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与我并肩。
　　“紧张吗？”他平复气息后问我。
　　“还行，这一天要到来了，反而不紧张了。”
　　“叫老师出来，是想……”我向他解释，“给我明天的考试攒点好运！”我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也笑了，“好吧！希望我能给你带来好运！”
　　我转过身认真地注视他，倒退着步子前进，“老师你的好运只能给我一个人！”
　　“我那么多学生呢。”
　　我撒娇，“您就偏心一次嘛！”
　　他大笑，“好！我就偏心一次，所有好运都给你好吗？”

　　我欣喜若狂，为唯独这一次的偏爱。
　　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只感觉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一直注视着我，目不转睛。
　　我们走到了操场的一处角落。

　　停下脚步，我站在他的对面，月光倾泻在他的脸颊，我看清楚他脸颊的温柔，内心仿佛淌过一阵暖流，我也回以他灼灼的目光。

　　静了片刻。
　　他把手里的外套给我披上，我忍住了要抱他的冲动，再一抬头，他的眸子里流光四溢。
　　我刚准备开口，他先说话了。
　　“若初，回去吧。”

　　我垂眸沉默。
　　随他往回走，在操场的出口道了别。
　　他塞给我一支笔，“给你高考用！”
　　我紧紧地拽在手心里，差点流泪。我以为我会说很多，我以为我会表白，但那时，我却只点头说了个“嗯。”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是飞跑着回宿舍的，回去后放声痛哭了一场。

　　我的青春，随着高考的结束而结束了。
　　那是我学生时代最后一次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毕业聚餐的那天，唯独他一个主课老师没有到场。
　　我发短信问他，他只说有要事在身，并祝福我前程似锦。

　　放假了，会有什么要事呢？
　　我没多想，怕自己太失望。

　　Chapter 8

　　“后来呢？你们再也没见面？”好友坐在我对面，听完我冗长的故事，似乎意犹未尽。
　　我微笑地看着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有见过一次。”

　　整个大学，我都没有联系他，但不代表我不想他。因为我看见他的空间，他结婚了，我在评论里默默地送出了最真诚的祝福。
　　“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毕业后的三年，是我认识他的第10年。那一年的春节，我给他发了条祝福短信，并署上了名。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谢谢！祝我最可爱的学生新年快乐，一生平安喜乐！”
　　我打开短信，手指都在颤抖。看见这句话时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他记得我，他还记得我。

　　同年的9月10日，我给他寄去了一只价格不菲的派克钢笔，并附了一张明信片。
　　“上学时没来及送您的礼物，节日快乐！”
　　这次没有署名，但我猜他应该知道是我。

　　后来的后来，是那年的年底，我趁年假回去了一趟，专程去学校找他。校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幅画卷、每一扇门窗都那么地熟悉……
　　陌生是那一张张过于成熟的脸庞和充满网络段子的对话。

　　我询问到他的办公室走过去，拼命抑制住过快的心跳，并轻声叫了他一声。
　　他抬头看到我，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慢放下手里的课本，淡淡地对我笑。
　　“你来了。”
　　“嗯，我来了。”

　　咖啡厅里，我和他对面坐着。
　　他有点老了，笑起来眼角有明显的皱纹，皮肤也没以前那么紧致、白皙，黑发里还有几根若隐若现的银丝。今天他穿了一件风衣，里面是衬衫套了件V领的藏蓝色针织衫，年龄虽在增长，不变的依旧是他的英俊潇洒和意气风发。
　　好巧，我也是一袭风衣，颜色恰好是卡其色，还特意换了双黑色高跟鞋，为了能与他真正并肩，刚才一路走来像一对情侣似的。

　　我盯着他，内心透着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之感。

　　10年啊。他都已经40岁了，而我才25岁。那时候怎么没感觉我们之间有15岁的年龄差距呢？我一直都以为那时他才20出头而已。
　　他捏着吸管在玻璃杯里转圈，然后抬头看我，“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我微笑回应他。

　　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才敢提起那一段陈旧的、再次翻开会有灰尘迷眼的回忆。

　　“那时候，我很喜欢你。”这次我终于敢面对他，直视他的眼睛，深情地将这句话亲口对他说出来。
　　他的眸子散发着我曾沉沦其中的光亮，“我知道。”
　　这回答我始料未及，震惊到我缓了片刻，才问出口，“那你……”
　　他淡淡地笑着，“如果我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你希望我该怎么回应你呢？”
　　我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心头豁然开朗，喜上眉梢。

　　片刻，我和他相视一笑。
　　原来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
　　原来我偷偷摸摸爱恋的感情，也有被你悄悄地回应。
　　原来我的青春，是你不会忘却的纪念。

　　这就够了。
　　谢谢你给我的第一次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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