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铃响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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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玉东霖的医嘱下，徐承南不得不展开为期两周的住院养伤，在这期间，茱萸终于得以喘口气，虽然还是随叫随到，但仅仅是帮忙跑跑路或者送送材料，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于是就和陈天骄约定了时间去拜访老队长。

　　老队长住在南城的老社区，穿过破旧的楼门，绕过冗长的楼道，两个人才终于找到地址，房门打开的时候，一股穿堂的凉风吹出来，就听茱萸颈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两声。

　　不知道的人听到铃铛的响声，也许会觉得好听，只有茱萸和天骄明白其中的真意，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互换了眼色，心知肚明道：这位老队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由于老队长是在总队副大队长的职务上退休下来的，气质上还保持着威严和干练，见到身着警服的天骄时，是非常和气的，天骄介绍茱萸并说明来意时，老队长打量了她片刻，又思考了许久，才告诉二人，时间久远，他对案件细节已经很模糊了，并且案件资料最后交到了检方，检方也是根据所有证据做出的判决，应该不会出错。

　　天骄见老队长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就追着说，听闻老队长有收集经手案件档案的嗜好，希望能够将收藏的档案借出来看一看。

　　老队长的脸色就很难看了，这种行为本身是违反纪律的，他自然不能承认，并以身体欠佳为缘由，执意要送客。

　　天骄见这次又要无果而归，正起身拜别，沮丧的时候，茱萸的铃铛竟然响了。

　　离开老队长的家，茱萸说：“老队长的家里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天骄笑道：“他干了一辈子刑警，经手的大大小小的案件数都数不过来，留下一两个未解的悬案也不稀奇！”

　　茱萸说：“既然是悬案，应该会有后辈接手，就算那东西心愿未了不肯离开，也不应该跟在老队长身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魂灵是因为强大的执念才游离不散的！”又说：“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执念，或者有什么已故的人对他有执念！”

　　天骄见茱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忐忑道：“老队长年纪也不小了，也许有离世的亲人呢？”

　　茱萸认真地说：“我奶奶说过，亲人的正常离开是天地万物的法则，是时间可以医治的创伤，是不会产生散不开的魂灵的，除非是非正常的……”

　　“奶奶奶奶！你总是提奶奶干什么！你看你这表情，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再这么下去你都要变成神婆了！”天骄打断茱萸的话。

　　在天骄的理解中，那个所谓怨铃的响动虽然充满诡异，但好像对茱萸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她很同情茱萸在恐惧不安和被人嫌弃的状态下度过的童年和少年，很久以前陈致胜曾经带她到陵下村看望奶奶，并且住了一段日子，她亲眼看到茱萸不慎被附身后的表现，从此相信了茱萸不可思议的命运。

　　茱萸现在大了，在奶奶的调理下，体质强壮了很多，也幸好有那铃铛的守护，至少让茱萸能够在危险接近的时候不再被动。

　　茱萸对待怨铃的铃声只有两种态度，一种就是把它当成身外之物，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躲开就是了，这是让天骄放心的状态。

　　另一种，就是陷入怨铃的诱惑，对那虚妄的东西产生了探究的心思，就好比那时在警局宿舍里，茱萸为了帮助她而开始关注那虚妄的东西，最终献出自己的身体，这种情况就让天骄特别害怕了。

　　关键她发现最近的茱萸，对待怨铃这件事越来越上心，如果对每一次的响动都去探究的话，她就彻底摆脱不了这种与鬼神打交道的宿命了。

　　所以此时看到茱萸在尽力地琢磨那个老队长，天骄觉得特别害怕，紧搂着她的胳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人家不肯帮忙，我们再想其它办法吧！走走走，我还有时间，带你吃好吃的！”连拉带拽地把茱萸拉进了小饭店。

　　……
　　徐承南在玉东霖的极力压制下，总算踏实地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这期间尽管不需要茱萸形式司机职责，但端茶递水打杂跑腿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这天，茱萸慌张往来于公司与医院，将秦铮吩咐的东西准时送到医院。

　　病房外，唐茱萸风尘仆仆地递给秦铮材料：“秦大哥，我把材料带来了，你看看对不对？”每次和秦铮说话，她都会小心地观察他。

　　秦铮从来不注意这些小细节，接过材料笑道：“茱萸啊！伤恢复好了吗？”

　　“小伤，早就好了！谢谢秦大哥！”

　　“这回吓得不轻啊，我今天给你约了个大夫，过去看一下！”

　　茱萸诧异了：“没事的！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对秦铮又怀疑又惧怕又感激。

　　无奈盛情难却，等半推半就地进了大夫的诊室才恍然大悟，秦铮竟然是带她看精神科大夫的，！

　　秦铮还挺尴尬的对茱萸说：“是承南吩咐安排的，实在没办法！”

　　茱萸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也没办法，受制于人总不能翻脸，就没好气地坐下来，配合着做了若干检查，避重就轻，在正常人眼里不正常的想法，她一点都没有透露，那检测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精神问题！

　　拿着诊断书回来时，秦铮让茱萸跟着进了病房，徐承南的病房现在快变成办公室了，他在这里整天都会处理很多问题，玉东霖看得都快要发疯了。

　　茱萸一走进病房，颈上的铃铛就响了，她虽已习惯这种情况，但看到坐在对面的是袭击犯张平的时候，她还是吓得打了个激灵。

　　房间角落里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张平就坐在徐承南的对面，正在和他说话，语气即为不屑：“不要以为你不起诉我，我就会感激你！当时要不是这个女的……”他冷眼瞥了瞥刚刚进门的茱萸，狠戾地说：“我是真的打算要了你的命的！这次你放了我，下次……就还会死在我手上！”

　　随着张平狠戾的话语，茱萸颈上的铃铛急促地响了几声，她抬手盖上了铃铛，看到徐承南厌恶地盯着自己，连忙喊道：“不会的！”

　　她朝张平走近几步，随着铃铛的节奏大声说：“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你拍拍自己的心想一想，你根本就不想杀人，只是心里对徐征南太憎恨了！这憎恨没有办法平息，就选择了极端的做法！”

　　茱萸没的选择，徐承南对她的厌恶越来越重，连精神测试这样的事情都要做，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会严重威胁到他们之间的债务关系，茱萸现在哪有能力弥补轰砸别墅的损失！

　　要想暂时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得让他信任自己，她是没有能力的，但却又有着最特殊的能力，既然怨铃真的能感受怨魂，她就不应该每次都被那些邪魅所迫。

　　奶奶不是说过：有的坏人，是因为从小缺乏天地灵气的教化，天生的恶毒！但还有一些坏人，是因为心中的怨恨无法排化而恰巧被怨魂所蛊惑，那种恶毒的怨念是可以挽回的。

　　茱萸是有些疯了！被现实逼迫地发了疯！她紧追不舍地说：“论力气，我不如你，但你为什么还会被我牵制，因为你也在怀疑自己的行为，你的良知告诉你至少我是无辜的！你也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刺杀真的是解决仇恨最好的办法吗？”

　　张平原本愤怒而怨恨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他抬眼直视着茱萸，竟然没有否认她的话！

　　茱萸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她叹息道：“所以你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你有自己的良知，不要被那些极端的念头给控制了！”

　　“哈哈哈！”张平突然仰天大笑，笑到极致竟有放声大哭，他指着徐承南那冷漠的脸，痛斥：“什么是坏人？什么又算得上是好人？你问问你身边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死活，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茱萸茫然地转头，望着徐承南面无表情的脸。

　　张平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好几步，扒住了病床的栏杆，躬身，用尽全力地哭吼：“当初我哥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就无动于衷！为什么就不帮帮他！为什么任由他绝望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茱萸看着保镖将他架起来，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极度的悲伤，也不禁跟着落了泪。

　　徐承南此时看了看秦铮，秦铮低下了头，似是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境，又抬头说：“你哥打的电话是我这一个！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走投无路到那种境地，因为当初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对他再有任何信任，所以没有把电话转接到征南那里，我很遗憾，也很抱歉……”

　　“有什么要抱歉的！”徐承南端坐在病床上，脸色一贯冷漠得让茱萸害怕，他说：“就算打到我这，我也未必会帮他！”

　　承南直视张平痛恨的目光，语气强硬而又决绝：“当年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在我们还是一个团队的时候，用壮士断腕的决心去共同研发系统，我们原本是绑在一起的，可最后呢？他一个人拿着所有人研发出来的源代码跟我做交易！那是四个顶级工程师带着几十人的团队没日没夜搞出来的！到最后统统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成果，他那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如果不是我身后有强大的徐氏集团支撑，那个跳楼的就是我，就是我们！”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

　　张平痛哭不止，抹着鼻涕和眼泪，控诉着：“凭什么你身后有家族支持！我哥身后有什么？我嫂子家把他步步紧逼，而我家为了供我们兄弟俩读书也已经家徒四壁，我哥那么做都是为了家人！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为什么就那么绝情地袖手旁观！”

　　“他既然带着源代码重新成立公司去做事业，我们就已经是商业上的死敌了！你哥他也是在顶峰坐过的人，但他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架淘金的机器，做事不留余地，失败才想起向我求援了是么？”徐承南望着张平的眼神依然坚毅而绝情，不留一丝情面地说：“一个不守信义、毫无底线的人，我凭什么去帮他！”

　　茱萸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不忍心听下了，就说：“可你现在，正在帮他的弟弟！他要杀你！已经付诸行动，并且证据确凿！可你还是放了他！”

　　“你有孩子吗？”茱萸不等徐承南回应，就转头问张平：“拥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和拥有一个作为普通人的父亲，那是很不一样的感受，你体会不到吧！”

　　她又说：“你哥哥死了！他和他，”她指着承南和秦铮：“都逃不过内心的谴责！你杀了他，反倒帮他一了百了！只有人活着，经受无穷无尽的灵魂的谴责，才算是最重的责罚！你报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走吧！”

　　“你至少可以……”张平悲恸道：“至少可以帮他一把，让他度过这段融资的难关！”他甩开保镖的束缚：“我不会感谢你们！你们就慢慢地，接受无穷无尽的灵魂的拷问吧！”

　　说罢便欲出门，走过秦铮的身边时，张平停了下来，说：“秦铮！你跟在徐承南身边这么多年，真的就那么愿意做他的跟班么？就那么情愿做他的下属？”

　　他吸了吸鼻涕，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秦铮，冷道：“我哥说过，他最看不透的就是你，最看不起的也是你！是！这些年你借着徐承南的光确实混得衣食无忧！可你终究只是他的下属！”

　　他的语气变得愈加轻蔑和愤怒，他喊道：“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凭什么你就一定要做他的走狗？这世上哪有生来就愿意做别人走狗的人！”

　　转而，张平的眼神又变得阴邪冷厉：“又或者，你还有什么其它的企图？我收到的信件，封封都将他的行动路线描述的事无巨细！”他抬手指着徐承南：“虽然上面没有署名，但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的人，除了你秦铮，恐怕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吧！”

　　茱萸被张平最后这句给吓到了！

　　秦铮平静而又怜悯地望着张平，没有说话！

　　徐承南坐在病床上，愤恨地盯着张平，也不说话！

　　张平环视几个人的样子，突然阴冷而又悲伤地笑了，他拍了拍秦铮的肩膀，抬脚走出病房，此时他佝偻的背影显得即悲伤，又沉重！

　　秦铮望着张平的背影，眼中的悲恸不可抑止，病房里安静了片刻，传来他长长的叹息，看着茱萸道：“你诛了他的心！他却来诛我的心！”

　　茱萸看着秦铮，一时觉得他正真，一时又觉得他可怕，她后退几步，摇摇头，不敢说话，下意识把手放在铃铛上，发现铃铛没有在秦铮面前响起来，也没有再在张平面前响起来。

　　他走了，可我的铃铛没有再响！茱萸心里这样想着，突然竟有些欣喜，好像隐约找到了什么密码。

　　“内心的谴责？灵魂的拷问？”沉默了半天的徐承南，突然开口：“我问心无愧，凭什么拷问我？他背信弃义是事出有因，我呢？难道我就必须当圣人吗？啊？”他冲唐茱萸狠狠地挥手喊：“你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茱萸这可吓坏了！不知道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秦铮朝茱萸和几个保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于是茱萸就跟着众人走出病房，房门关上的刹那，秦铮沉声唤了一声：“承南......”

　　徐承南抬眼望他，方才的愤怒已经一扫而光，眼神中却留下了太多的疲惫，他对秦铮说道：“哥！少年的时候你救过我，你知道当时我是真的要跳下去的！如果有一天我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承南......”秦铮欲要说话。

　　承南没让他往下说：“哥！我累了！”

　　徐承南的神态疲惫至极，但眼神平静坦荡，秦铮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一段良好的关系可以维持数年甚至数十年，但如果要破裂，也许只需要一瞬间！秦铮这样想着，眼里竟然有些湿润了，他低头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叹一声：“你休息吧！”便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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