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天阶夜如水

　　“你跟她在干什么？”夜虞宓眼含怒火地直视着他。
　　苏天境努力维持着平静：“这跟你没关系吧？”他打量着她的妆容服饰，微嘲道：“成王殿下你又是在干什么？都要立王君了还私访臣子宴会？”
　　夜虞宓暗暗咬牙，忍着怒火说：“你接近这位徐小姐想干什么？想靠联姻维护家族，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听天由命了？”
　　“为什么？原因你会不清楚？”苏天境的眼神冷下来，“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你一直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早就存着打击苏家的想法，怕事后因为我难下杀手，才一直敷衍我？”
　　夜虞宓胸口起伏，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当时的她，确实因为苏天境为难着，可最终她还是没能狠心对苏氏一族赶尽杀绝。
　　“无话可说了？”苏天境紧握着的手微微发抖，“你要杀我苏氏，我要自保。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和你无关！”
　　“苏天境，你敢！”夜虞宓一手攥着他的衣襟，发狠道：“我看谁敢嫁你？刚刚那个徐小姐吗？她要敢答应，我就灭她满门！”
　　“你凭什么！夜虞宓！”苏天境捏住她的双肩，恨得目眦欲裂。“你就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明明是你负了我！”
　　“可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夜虞宓声音陡然拔尖。他们怨恨地看着彼此，眼眶都红了。
　　“苏天境——”夜虞宓长吸一口气，颤着声音说：“我可以不杀苏家，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垂在身边的手微微蜷缩：“跟我成亲！”
　　苏天境眼里的光暗下去，他泄气般地松开手，笑声空洞：“你还要耍我？”
　　夜虞宓呼吸一滞，“没有。我是认真的，我要立的王君——是你。”
　　“你差点毁掉苏家，现在你却说要跟我成亲？”苏天境嘲讽道，“你觉得我会信吗？或者，我还在乎吗？”
　　他的笑容慢慢消失：“夜虞宓，你找别人去吧！”话落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夜虞宓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看着苏天境决绝的背影，她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慌和痛苦。
　　“苏天境你要是肯让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爹你就别回头！”夜虞宓用力大喊，捂着胸口咳得面脸通红。
　　苏天境脚步蓦然僵住。

　　半天，他缓缓回过头，满脸震惊：“你说，孩子？”
　　夜虞宓眼中掠过紧张和羞恼，努力维系着自己的颜面：“已经两个月，不能再等了。苏天境，你之前不是很期待他吗？你是孩子的父亲，也是将来的王君，我不会再动苏家。”
　　苏天境一字一句，嘶哑道：“夜、虞、宓！”
　　“你要是舍得，就试试看？”夜虞宓忍住眼中潮湿，惨淡地笑了笑。

　　收监待审的犯人逐一被定罪，待斩的人全关在死牢等着死期到来。
　　革职待审的家族战战兢兢地等着最后结果，逃过一死的在府里笑了又哭。其中最安静的要属苏府，府中气氛压抑，下人们都噤若寒蝉，躲在后院不敢出来。
　　苏家主面容憔悴地靠在床边，“成王她当真这么说？”
　　苏天境嗯了声，只听苏家主继续说：“苏氏逃过这一劫，除了这个空壳什么都不剩下，你当上王君却无权无势，成王真是好算计。”
　　“她保证不会再动苏家，母亲你就安心养病吧！”苏天境消沉地往外走，“我去看礼官送来的婚书。”

　　大红底纸描金字写的婚书分量沉重，拿在手中显得庄严又神圣。
　　夜衍星端详着面前这张婚书，喃喃道：“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呢！”明明三个月前夜虞宓还嘲笑她多事，坚定的说自己不会成亲。现在她立了王君，朝中大臣是不是就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催她立元君啊！
　　她苦恼地撑着额头，末了还是吩咐解蔚晴把同心镂空白玉坠作为贺礼送去儋州。

　　晚上跟陶融醉吃饭的时候，夜衍星还心疼那玉坠：“母皇偏爱的东西不多，那玉坠算一个，可惜要让给先成亲的人。”
　　“你想要，成婚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好了。”陶融醉漫不经心地说，没注意到她神色微变。
　　成亲这件普通人都要完成的事，在夜衍星面前却成了一个难跨的槛儿！近一年开始有大臣上书请她立元君，都被她以军制改革事物繁重，不宜分心为由应付了过去。现在，夜虞宓突然昭告天下她要大婚，无形中给夜衍星增加了很大压力。
　　“我不想成婚。”夜衍星闷声说。“而且，也没有合适的人。”
　　陶融醉笑道：“说什么傻话，不立元君那些老臣天天念叨你顶得住吗？”
　　夜衍星一时语塞，片刻后试探地问：“那你说谁合适？”
　　看到她眼中的小紧张和小期待，陶融醉正色道：“元君关系到国家根本，当然要找一个德才兼备，心怀社稷的人。目前看来确实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夜衍星心里悄悄说：眼前这个人就正合我意。
　　不料陶融醉接着说：“我会留心这一批新入仕的官员。”
　　心里的幻想碎成了渣，夜衍星扔下筷子，赌气道：“不需要！”

　　一生气就拉着属下加班，夜衍星这个不良习惯让一干近臣叫苦不迭。她是习惯了围着陶融醉，有太傅在她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其他人都有各自的爱好和消遣，忙了一天还要被迫加班，他们敢怒不敢言。
　　灯火明亮的谨身殿里，夜衍星眉头微锁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有人弹劾夜虞宓，说儋州成王成亲前不请示女皇，婚礼操办的奢华铺张，明显超过藩王能享受的规格。该大臣要求下旨斥责成王，以正嫡庶尊卑。
　　夜虞宓成亲前有没有请示她，婚礼规格有没有僭越，这些夜衍星都不在乎，她关注的点是：泰山封禅途中她被行刺，而且儋州暗探说夜虞宓恐有异心。这些事跟大臣对成王目无尊上、藐视宗法的弹劾，都变成一根刺在她心里越扎越深。
　　夜虞宓从来都不是甘心屈居于下的人，她的隐忍蛰伏也许只是假象。听说前段时间她重洗儋州官场，贬黜大批旧臣，引得儋州腥风血雨，这一次她或许是想借大婚转移朝廷的注意力。

　　夜虞宓把奏折扔给逄潞：“你怎么看？”
　　逄潞快速浏览完，脸色一沉。解蔚晴不知道什么情况从逄潞手中拿走奏折，看完之后，她跟夜衍星一样想到这背后的隐患。
　　“臣以为，有必要召成王进京叙职。”逄潞说完，解蔚晴表示同意。“成王刚刚大婚完，皇上召见成王夫妇，也可显示您的关心与仁厚。”
　　“另外，臣有一个提议——”解蔚晴突然跪下，严肃道：“开朝以来，藩王封有土地，人口，王权，朝廷对藩王管辖有限，一直影响着嘉夜的发展。到本朝，藩王更是权势通天，屡屡僭越礼制。所幸国中只有一位藩王，臣提议，趁此次成王入京，下旨削藩！”
　　逄潞惊诧地看着解蔚晴，不敢相信她居然提出削藩。
　　藩王拥有的食邑和权力一直威胁着中／央的统治，几朝女皇和臣子不是没想过削藩，但一直遭到藩王的反对没能实现。现在解蔚晴又提出削藩，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夜衍星听解蔚晴说完，久久没有反应。逄潞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眼露赞许，神情飞扬道：“你说的很对，只不过这事需要从长计议，等我问过太傅和杨阁老再做决定。”
　　出宫的时候逄潞有点懵，想不通夜衍星为什么会同意削藩。
　　要知道军制改革进行得艰难又缓慢，他们废了多少力气才抗住阻力把改革推行下去。现在军制改革告一段落，又要削藩。这件事会掀起怎样的惊涛巨浪可想而知！女皇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情爱不开窍反倒对折腾臣民、兴风作浪很有激／情。也不知道嘉夜还扛不扛得住这样的风暴！

　　削藩这件事，其实一直在陶融醉的计划里。但是这关系到皇室争斗，他不敢贸然提出来。夜衍星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很惊讶。“为什么会想到削藩？”
　　夜衍星说：“削藩是最大限度保留皇室体面的方法，我不想跟夜虞宓兵戎相见，削藩能收回她的兵权和税役，还能补充中／央的缺口。我想试一试。”
　　“会很难。”陶融醉脸色凝重，“你想清楚了？”
　　夜衍星倨傲道：“我才不怕，夜虞宓肯定不会任人宰割，我们的矛盾迟早会爆发，削藩势在必行。”她目光如炬地看着陶融醉，“只要你们都站在我身后，我一定会成功的。太傅，你信我吗？”
　　对着她炽热自信的目光，陶融醉情不自禁地说：“我信你一定能做到。”

　　钦差大臣领着圣旨从京畿出发到儋州，圣旨内容和此行目的已经昭告天下：女皇思念成王，正逢成王大婚，特召成王夫妇进京，皇室相聚，以慰先灵。
　　知道女皇突然召成王进京，国中百姓纷纷感叹女皇的仁厚和不易。皇室人丁单薄，女皇唯一的姐姐还被过继出去数年难得相见，现在成王大婚，女皇思念更甚想亲自看一看姐姐，还特地派了钦差迎接护送。女皇真是位仁君啊！

　　消息传到夜虞宓耳朵里，她勃然大怒砸烂了最爱的琉璃鸾凤祥纹瓶，那是下臣送她的大婚贺礼。
　　“殿下，您慢点。”合雅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的肚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