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何绯坐在钢琴前一边断断续续的谈着“献给爱丽丝”一边嘴里念叨着：“过了十分钟了，还没有来，到底还来不来了？”
　　今天是钟皑驰的叔叔预约了上门的日子，说好是下午三点，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何绯最不喜欢的就是迟到，这个钟皑驰也很清楚，相信一定也和她叔叔说过，只是他还是迟到了，何绯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只好不停的弹琴。
　　其实何绯并不怎么会弹琴，当初是觉得音乐可以让人心情愉快，如果遇上病人情绪不稳，可以弹钢琴让对方镇定下来。为了不让钢琴浪费了，何绯只好开始学琴，现在才是第三个月，而且因为工作繁忙，所以练的也少。而咨询室里的其他人，都表示没有音乐细胞，不会弹琴，唯独孟堇，虽然不会弹琴，但是会吹奏陶笛，但何绯认为，陶笛音色悲凉，不适合给来咨询的人听。孟堇虽然不会弹琴，却知道指法什么的，不时指点一下何绯，何绯又认为孟堇纯属外行，基本不听，两人此时就在为了“2323232323237216”这一段究竟是用两只手弹还是一只手弹争吵着。
　　两人吵着正欢，门铃忽然响了，何绯停下，只见孟堇已经飞奔过去将人接了进来，何绯一见到这位钟叔叔，便下意识的打量起来，却和自己想象中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手上戴着名表，一身横肉，半个脑袋秃顶的暴发户不一样。
　　这位钟叔叔身上穿的只是最普通的体恤衫，戴着一副眼睛，头发梳的整齐，身材虽说不上极好吧，却一点不像中年发福的样子，明显是有长期锻炼的习惯，手里拎着一个类似公文包之类的黑色包包。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对接自己进来的孟堇说谢谢，颇象一个文化人，何绯赶紧倒茶端了过去。
　　钟叔叔接过茶水，略带歉意的说：“小何是吧？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其实我已经提前半个小时出门了，只是这里不大好找，我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
　　何绯自己也坐下了：“没事，钟叔叔，您先坐着缓一会，等您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
　　钟叔叔赶紧放下茶杯，说到：“那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马上开始吧！”
　　何绯倒没想到对方这么急切，还以为要寒暄好一会的，这一下子反倒让何绯不知所措了。
　　钟叔叔疑惑地问：“怎么了？不行吗？”
　　何绯摇摇头，说：“不不不，可以可以，走吧，我们去会谈室，嗯，除了我还会有我的同事，希望您别介意。”
　　钟叔叔略带迟疑的说：“不是只有你吗？他也来？”钟叔叔指着站在一边看着的孟堇“我还以为他是你们这里的助理呢！”
　　孟堇有点不乐意的说：“我是专业的解梦师，不是助理，不过，这次我不参与会谈，是她和我们另一名同事一起接待您，叫张素素。”
　　何绯点头说：“没错，不过您别紧张，主要还是我，她就是在一旁做个记录什么的，不会说话的。”
　　钟叔叔点点头，随着何绯进了会谈室，会谈室的门口贴着“已开监控”，张素素已经抱着乔巴坐在里面了，向来散下来的头发此时用笔盘起来，，看得出来只是随手弄的，张素素见到钟叔叔，稍微点了一下头，头又低了回去，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钟叔叔还在看着张素素疑惑着，何绯打圆场说到：“我们素素比较害羞，您别介意。”
　　钟叔叔摇摇头，按着何绯的示意坐在沙发上，手上的公文包也随之放在大腿上，对面坐着何绯，张素素则在何绯的左后方的坐着，面前放着一本子，手里拿着笔，打钟叔叔坐下来后，便开始看着钟叔叔，张素素的眼光让钟叔叔特别不自在，总是在看着张素素，手一会抚摸着公文包，一会又摸摸自己的脖子。
　　张素素见状，便站起来，走到何绯面前说：“我还有点事，就不参与会谈了。”何绯一愣，但是瞬间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钟叔叔，只见钟叔叔看着张素素，手也不在反复摩擦，何绯眼神从钟叔叔身上转回到张素素身上，带着疑问的眼光，张素素略微点头，何绯即明白张素素的意思，也点头同意张素素离开，张素素向钟叔叔抱以歉意的点点头，便出了门。
　　张素素一出门，只见孟堇站在不远处向门口张望着，见张素素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去：“你怎么出来了？不需要观察钟先生吗？”
　　“他紧张，开了吗？”张素素问到。
　　孟堇骄傲的说：“当然，我早就料到你会出来的，已经提前把所有监控都开了，进去看吧。”
　　张素素点头，回了房间，孟堇也跟着张素素进房间，看着张素素打开监控录像，镜头一共有三个，一个正对着钟叔叔，一个侧对着，一个背对着，可以说是全方位的观察。
　　房内如今只剩下何绯和钟叔叔，钟叔叔也明显的没有那么紧张，喝了口水说：“其实我就是最近睡不好，小驰就说我是压力太大，叫我过来看看。”
　　何绯点点头，看了一眼墙上是时钟，暗自开始计时，何绯拿起茶壶，给钟叔叔的杯子续上茶水，说：“那我们从头开始吧，钟叔叔，您先介绍一下您自己吧！”
　　钟叔叔盯着何绯，忽然说到：“小何，你谈恋爱了吗？”
　　何绯一愣，脸色变得有点僵硬，似乎没有想到钟叔叔会忽然发问，而在外看着监视器的孟堇和张素素似乎也没有料到这钟叔叔上来就是这个问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着何绯。何绯眼神看了一眼藏在不远处的摄像头，脸色虽然尴尬，但是为了不让钟叔叔看出来，眼神很快回过来，摇摇头，算是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钟叔叔却笑了，脸色变得特别温和，背后也由原来的直立开始往后靠着椅背，翘着的二郎腿脚尖在轻轻的晃动，像沉入了回忆一样，说：“我有一个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她叫小风，我们是半年前认识的，她是个勤工俭学的女大学生……”
　　何绯看着钟叔叔自个在那讲着，脸色有点不好看，据钟皑驰说，她叔叔可是有妻子的，只是妻子在老家照顾老人，并不在身边，那钟叔叔这不就是出轨吗？经历过任楠一事，何绯对出轨的男的都极为反感，但碍于这是客人，何绯压抑下情绪，打断正打算滔滔不绝的钟叔叔，道：“钟叔叔，我们先从头开始好吗？您叫什么，还有，您结婚了吧？”
　　钟叔叔回过神来，又坐了起来，双脚停住摇摆，赶紧说道：“啊，对，我结婚了，可是小风一点都不介意，我的妻子很好，可惜是一个农村妇女，我们根本聊不到一起，但是我的爸妈离不开她，我不想她们不开心，所以我不能离婚，也没有办法给小风一个名分……”
　　何绯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说：“钟叔叔，请您跟着我的问题来好吗？您叫什么名字，最近是为什么睡不好啊？”
　　钟叔叔说到：“我叫钟西洲，好听吧？”
　　何绯在本子上写下“钟西洲”三个字。
　　钟叔叔眉毛上挑，眨着眼睛看着何绯，一脸期待的说到：“我和你讲讲我和小风的事吧，我身边的人一点都不赞成我们在一起，可是我们真的很相爱，我这么大年纪了，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可是连小驰都不理解我。”
　　何绯小声嘟囔了一句：“出轨有人支持就有鬼了！”，刚要拒绝，但是想到这钟叔叔一来到就讲这个事，或许这就是他最近令他压力大的原因，何绯点头，决定听下去。
　　钟叔叔一脸找到知己的感觉，赶紧打开放在大腿上的包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然后将包包放到一边，盒子放在大腿上，打开盒子，将里面一个被布包裹好的东西拿出来，盒子被钟叔叔放在另一侧，将布包放在大腿上，然后将布按上下左右的方式打开，最后出现一精美的本子，钟叔叔双手捧起本子，开始朗读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对面的何绯看的莫名其妙，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正疑惑的时候，就听到钟叔叔念道：“2016年12月22日，晴，今天晚上去了在水一方会所，因为很累本来不想去，但是经不住生意伙伴的一再劝说，还是去了。刚来没有多久，他们就叫了很多的酒，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的姑娘……”
　　何绯一脸愕然的看着读日记的钟叔叔，担心他会从第一篇读到最后一篇，那得多久啊，赶紧打断道：“钟叔叔，钟叔叔！”
　　钟叔叔停下阅读，从日记本中抬起头看着何绯，眼神一阵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是很快，钟叔叔就回过神，问到：“怎么了？”
　　何绯微笑的说：“其实你不用读日记给我听的，你就把你们认识的经过大概讲一下就可以了，这样不用花太多时间，您也知道，我们这里咨询是有时间的限制的，一次咨询一个小时，所以我们还是省点时间的好。”
　　钟叔叔合上日记，脸色略带困难，看了一下日记，又看了一下何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到：“没关系，我可以多来，我觉得你从头开始听会更加了解一点。”
　　何绯有点为难：“这……好吧！”
　　钟叔叔看到何绯答应后，脸色由原来的由阴转霁，继续拿起日记本开始读了起来：“2016年12月22日，晴，今天晚上去了xx会所，因为很累本来不想去，但是经不住生意伙伴的一再劝说，还是去了。刚来没有多久，他们就叫了很多的酒，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的姑娘，我很少会来这些地方，当然也就不了解这些情况。12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虽然会所有空调，但是她们还是穿的很少……”
　　何绯看着钟叔叔念着日记，心里想着，看来这不是一次半次就可以做好的了，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来人中有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特别的害羞，一直躲在角落里，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李总先发现的她，走过去一把将这女孩带进自己怀里，还要女孩喝酒，女孩一脸为难又不敢拒绝的样子，我一下子站起来说我替她喝！李总他们很惊讶，因为我从来不会做这种事，都知道我的意图，笑嘻嘻的把女孩推给了我，女孩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谢谢，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女孩子叫小风，是个女大学生，因为父亲重病，无奈之下才来这种场合，今天是第一天出台……”
　　钟叔叔还在念着，何绯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嗯，又是这个套路啊，接下来估计就是英雄救美了，然后以身相许了吧，这故事会不会老套了点，国产电视剧都已经抛弃这路数了。
　　何绯正想着，就听到钟叔叔已经念到带小风离开会所了，两个人相见恨晚，钟叔叔带着小风去饭店吃饭，被小风以太贵拒绝，说也夜深了，就不要破费了，想回去，然后又拒绝了钟叔叔用自己的奥迪送自己回学校的要求，等等。
　　“2016年12月31日，小雨，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要跨年了，我约了小风好久，小风终于答应和我一起跨年，晚上六点，我去她学校前两个公交站等她，因为她说不想太张扬，被同学看到不好……小风说她的舍友小南也想要一起来，但是被她拒绝了，因为她想和我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被人重视，还是小风这样的女孩……我何德何能，上天这么眷顾我，我知道我有妻子，这样是不对的，但是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
　　何绯看了看时间，想了一会，终于打断道：“钟叔叔，我们今天的时间到了！”
　　钟叔叔抬起头，看了看表，合上日记本，舔了一下嘴唇，说：“这么快啊，好吧，那我下次再来。”
　　钟叔叔将布拿过来，按上下左右的顺序包好，又放回盒子里面，再放回公文包中，然后站起来，何绯也随之站起来，钟叔叔和何绯握了一下手，说：“我们再约时间”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何绯赶紧送钟叔叔出门。
　　何绯送走钟叔叔，才走回大厅，坐在沙发上，此时孟堇和抱着乔巴的张素素也走了出来，何绯看着张素素，询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张素素摇摇头，说：“开始有点紧张的，带着戒备心，我出来后好了一点，说到那个小风时很放松，靠着椅背，脚开始晃动，代表他心情很愉悦，但你一问他结婚的事，他马上坐直，脚尖动作停止，表示他不开心，不喜欢你提到这个，要和你讲小风故事的时候，眉毛上挑，证明那段回忆他很开心，最后结束，他没说完是有点遗憾的。”
　　张素素话音刚落，就听到蓝一悬从楼梯下鼓着掌走下来，一旁的孟堇一脸崇拜的看着张素素，蓝一悬说到：“不愧是素素，你怎么样？”
　　何绯皱着眉，拿起茶几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觉得有点问题，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
　　孟堇也走过来坐下说：“感觉好像就是过来讲故事一样，我们就做个听众就好了。”
　　蓝一悬靠在楼梯扶手说到：“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何绯冷笑，往嘴里塞了一口橘子，道：“落难女学生沦落风尘，多金男老板出手相助！”
　　张素素歪着头接到：“横批：都是套路！”
　　蓝一悬一脸不可置信的说：“这男的不会是傻的吧，这样都信？”
　　何绯耸耸肩，说到：“什么人都有嘛，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在风月圈厮混惯了，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你的火眼精睛啊，是吧，猴哥？”
　　蓝一悬微微一笑，说到：“八戒，别吃了，还嫌不够肥呢？”说完便转身准备回房间。
　　何绯急的站起来冲着蓝一悬喊道：“你回来，说谁八戒呢！”
　　孟堇赶紧拉住何绯，劝到：“好了，二师兄，我们还是谈谈钟叔叔吧，下次约的什么时候啊？”
　　何绯转身拍了一下孟堇的脑袋：“不许瞎叫”何绯又坐了下来“明天同一时间，不过他说今天时间太少了，明天时间得多一点。”
　　孟堇一脸惊恐的说：“还得听日记啊？那不得听几个小时？”
　　何绯站起来，拍了拍孟堇的肩旁说到：“为了钱，忍忍！”
　　孟堇摇头，坚定的说：“庸俗，我们应该是为了理想而奋斗，是为了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张素素抱着乔巴坐下，抬头看着站着的孟堇，眨巴着眼睛说：“果然是年轻人！”
　　孟堇撇了一眼张素素说：“我们俩差不多大吧！”
　　张素素挑挑眉，说到：“还是有代沟！”
　　孟堇着急想要回击张素素，何绯赶紧打断说到：“好啦好啦，说回钟叔叔吧，明天不能这样浪费时间，我会争取把日记本拿过来看，至于和他聊的话，就你来负责吧，素素，你还是负责看他，我总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
　　孟堇犹豫的说：“我？我还是算了吧，我都不知道该问什么，闲聊的话又很浪费时间。”
　　何绯看着孟堇微微点头说到：“也对，你还没什么经验”何绯目光投向楼梯，“看来，只能找他来了。”
　　张素素和孟堇也看向楼梯，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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