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到了夜间，王慕安和何绯，张素素呆在一个房间，房间的灯都已经熄了，但是三人没有一个打算睡，张素素抱着乔巴玩偶窝在床上等着，何绯则一直在房间啃着手指甲踱步，王慕安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一直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问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何绯赶紧用手指竖起在唇边，轻声说：“嘘，安静点，等着。”
　　“已经很晚了，我真的很困了啊！”王慕安打着哈欠，头靠在椅子上，几近睡去。
　　另一间房的蓝一悬则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孟堇趴在床上，看着蓝一悬昏昏欲睡。
　　正当大家都累了，何绯也停止踱步靠在门口，王慕安则靠在椅子上睡去，张素素也不断的钓鱼，蓝一悬头也是抵着门，眼皮几次要盖住，但很快又醒过来，孟堇却早就趴在床上睡了起来。
　　忽然，那若有若无的歌声果然又传了出来，何绯赶紧拍醒了王慕安和张素素，王慕安仍旧一脸迷茫，张素素很快清醒过来，三个人赶忙出了门，对门的蓝一悬和孟堇也正好出门，大家互相点点头，悄声往院子走去，王慕安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看到这个架势，也不敢说话，紧紧跟着四人。
　　好不容易走到大厅，透过落地窗往外望去，今夜倒是没有了狂风暴雨，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上一秒还电闪雷鸣，下一秒就风和日丽，更何况这隔了一天的天气，只是没有雨的夜晚，复归闷热，天上是一轮弯月，月色却不明朗，不时有云飘过，遮住了月，时而的一缕微风，树叶随风而动，院子里依旧站着一个女人，还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在哼着“茉莉花”。
　　四个人满满靠近，遮云的月散开，淡淡的月色照着，王慕安定睛一看，立马清醒了，轻声喊道：“妈妈”刚想要冲过去，被蓝一悬一把拉住。
　　“别冲动，她不是你妈妈，听我安排，都过来！”蓝一悬一挥手，大家凑近蓝一悬，蓝一悬低声安排到：“我和孟堇去门口堵着，你们三个从这里出去，一定要抓到她。”
　　众人点头，转身分头行动。
　　蓝一悬和孟堇悄声从大门出去，绕道院子门口等待着，两个人一人站一边，探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而何绯三人也悄悄的打开了落地窗，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倒没有发出任何响声，院子里那女人没有发觉到任何问题，依旧唱着歌，手里忙活着。
　　何绯渐渐凑近那女人，却见本来坐着的那女的忽然站了起来，何绯三人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对方，那女的站起来后，才发现地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众人正疑惑着，何绯又慢慢移动脚步，靠近那女的背后，那女的忽然转身，和何绯撞了个满怀，何绯被撞倒在张素素身上，两人同时抱着对方倒下。那女的一惊，下意识的往门外跑，王慕安顾不得理会何绯和张素素，赶紧追去，刚没追几步，就见那女的停住了脚步，原来蓝一悬和孟堇已经堵了上来，只见孟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女人，嘴里喃喃到：“怎么会是您？”
　　王慕安赶紧跑到她面前，一看，也愕然了，喊道：“妈妈……啊……爸爸？”
　　何绯和张素素此时也起来了，走过来一看，那女的，哦，不，是王其聪，一身女人打扮的王其聪看着大家，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王慕安身上，目光透露出母亲的慈祥，说到：“安安，我回来看你了。”说着，王其聪伸着手向着王慕安走过去，一副要拥抱王慕安的样子，王慕安下意识的往后退，轻声问到：“你到底是谁？爸爸还是妈妈？”
　　王其聪看了看何绯他们，说到：“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怎么都让她们在外面呆着，快进来，我昨天买了些草莓，我去给你们洗洗。”声音及其尖锐，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声音。王其聪走进大厅，很自然的走到冰箱处，打开冰箱，拿出草莓，然后找到一根小毛刷，开着水龙头轻轻的刷着，一边刷还一边说：“这草莓啊不能直接泡水，这很容易让农药渗入的，要先用流动水冲洗，然后再用淡盐水泡，最后再用流动水冲洗，这草莓蒂啊，千万不能摘了洗，这个地方农药残留最多了，我之前和你爸说过很多次，可是他从来不听……”
　　王慕安几人已经跟着进入了客厅，打开灯，看着旗袍的王其聪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忙活着，王慕安目瞪口呆，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一面，在自己的印象中，母亲才是唠叨的，而且父亲是最讨厌唠叨的，可是现在这个唠叨的父亲，王慕安有些适应不来，一直呆楞的看着。
　　直到王其聪将洗好的草莓端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沙发上的散落的衣服，赶紧过去捡起来，说到：“你看你爸爸，衣服又随便乱放，一时不盯着这个家就不成样子，你们赶紧去洗手吃草莓，夏天的草莓是很难得的，你爸还说什么反季节的不能吃，哪有那么多讲究啊。”王其聪认真的按照纹路叠着衣服，王慕安几人依旧站在原地，王其聪又说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王慕安下意识的往后退想去洗手，只听王其聪又说到：“要用那瓶绿色的洗手液，指甲缝啊，手指缝什么的一点都不能放过，洗好之后记得要擦干了手，别乱甩，弄的满地都是水。”
　　王慕安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走过去一把扯过王其聪正在叠的衣服，说到：“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其聪看着王慕安，忽然打了一下王慕安，生气的说：“说什么呢，你爸在睡觉呢，你这孩子，爸爸妈妈都分不清楚了吗？”然后又将那衣服抢了回来，往洗手间走去，拿出一个大盆子，把衣服放了进去，倒了些洗衣液，开始放水浸泡着，然后拿了一张小椅子，坐在上面开始洗衣服，从背后看，动作就跟在院子里一摸一样。
　　“爸爸从来不洗衣服的，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动作和语气……难道真是妈妈回来了？鬼……鬼上身？”王慕安看着王其聪的背影，喃喃道。
　　何绯这才走了过来，说到：“这不是鬼上身，这在心理学领域叫做癔症性神鬼附体，其实就是癔症。”
　　“癔症……什么神鬼，什么意思？”
　　孟堇赶紧走过来解释道：“根据斯坦福大学心理学证明，这是一种癔症性精神障碍症状，常见于农村妇女，病人发作时常以死去多年的亲人或邻居的口气说话。不过这种症多与迷信、宗教或文化落后有关，一般都是在农村妇女身上才会发生的，王大爷怎么也会得上这个病呢？”
　　蓝一悬也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说到：“没错，得这种病的病人一般有相信鬼神存在的思想基础，而且极易接受暗示性的性格特点，在强烈的精神刺激后，在自我意识障碍的情况下，经过自我的暗示，或环境、他人的言语暗示，常以这些附体者的口吻、身份讲话，声调也变得特殊，讲话内容与患者当时的内心体验有关。”
　　“你到挺清楚的嘛！”何绯看着蓝一悬说到。
　　蓝一悬挑挑眉，说：“度娘说的！”
　　王慕安依旧不解，说到：“这么说他是我父亲，只不过他以为他是我的母亲？是这样吗？但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爱！”张素素指了一下正在唱着歌洗着衣服的王其聪。
　　何绯点头，有点无奈的说：“没错，你父亲应该很爱你的母亲，一直不愿意接受她离开的事实，因此不断的自我暗示，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王慕安大声说到：“不可能，我父亲根本就不爱我母亲，他们以前天天吵架，没有一天不吵架的，谁都有可能爱我的母亲，唯独我父亲不会爱她！”
　　何绯走近王其聪的背影，看着他的姿势，然后回头看着王其聪，说到：“你确定吗？你最了解你的父母，你看看他现在的动作和语气，和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是不是一样？”
　　孟堇抱着一些很旧的信件走了过来，说到：“这些，你看看，都是你父亲收起来的，我那天无意中看到的，你父亲在和我们说婚姻的时候，回房的时候对着这些信件发呆，你看看吧！”
　　王慕安接过信件，信封已经打开了的，拿出里面的信件，纸张已经很旧了，看得出来有些年头，只见里面全部都是画，里面的画很简单，都是了了几笔，画着一个大一点的女人牵着小一点的女孩，有些是在干活，有些是坐在大门口等着，远处还画着一个男人，王慕安一下子就猜出了里面的女人就是母亲，女孩就是自己，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时间就是父亲在外工作的时候，有些信件里面没有画，是夹着干枯的叶子，信件上没有什么字，唯一的字就是歪歪斜斜的落款，那是王慕安母亲的名字：安昕。
　　还有些一看就是近几年的信件，虽然是信件，但是已经没有邮票和地址，显然已经不需要寄出的了，里面画着是叠衣服的程序，煮饭的程序，还有家里的构图，什么地方放着什么，一清二楚，再一看时间，就是母亲离开的那几天。
　　王慕安看到最后那些图画，慢慢的放下纸张，苦笑的说：“就是母亲最后的那几天，她放不下父亲，害怕自己离开之后，父亲没有办法生活，所以将一切都用图画好……她真傻，爸爸根本不爱她！”
　　“不爱吗？不爱就不会当宝一样珍藏了，不爱就不会为她患上癔症，要知道，你父亲可是知识分子，他应该是不信鬼神的，他是因为爱你的母亲，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然后可以和你母亲相聚，他是因为爱她才把自己变成了她！”何绯指着还在唱歌洗衣服的王其聪的背影。
　　蓝一悬看着那些信件，忽然说到：“王慕安？你的名字好像可以解释你的问题啊！”
　　王慕安顿时愣住，王慕安，慕安，王其聪爱慕安昕，或许是因为父母这一辈的感情相处模式自己没有办法接受，所以一直不愿意承认父母之间是有爱情的。自己每次只看到母亲为了父亲所做的一切，似乎总是选择性的忽视了母亲每次出门，不管多晚，父亲都一定会等着母亲回来；每次自己任性和母亲吵架的时候，父亲总是会在后来找借口把自己臭骂一顿，这么想来，好像是为了给母亲出气吧？还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唱“茉莉花”的时候父亲都会说吵死了，然后母亲就会乖乖闭嘴，可是看看现在，他继续唱下去了。
　　正当大家看着王慕安的时候，王其聪聪洗手间走了出来，看着大家，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问到：“你们怎么都醒了？”
　　王慕安站起来，走向父亲，喊道：“爸爸，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其聪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一下子就清醒了，刚要说话，就看到王慕安手里的信件，赶紧抢回来说：“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王慕安看着有些惊慌失措，好像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生气的父亲，忽然开始有点理解他，将所有的信件还给他，看着他一封一封的叠好，说：“爸爸，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不爱妈妈，误会了你那么多年，对不起。”
　　王其聪愣住，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看着王慕安，释然的笑了，继续小心翼翼的叠着信件，将信件放回信封里面，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但是我对你母亲的絮叨，磨叽，洁癖是真的烦，我也不是没想过离婚的。”
　　“那是为什么没有离啊？”孟堇问到。
　　王其聪摇摇手，“她是我的妻子啊，安安的妈妈，要是离婚了，安安就没有妈妈了，而且我们那个年代离婚了，可是被人看不起的，再说了，她妈妈打小就跟着我，也没有享过福，虽然说是絮叨了点，但是对孩子，对我父母，对我都是很好的，我要是把她休了，老天爷都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为什么患上癔症了？爸爸，您应该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吧？”王慕安小心翼翼的问。
　　王其聪再次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回头看了一下那洗好的衣服，笑着点头说到：“我是学你妈妈了？”见众人点头，王其聪又说道：“这人啊，真是奇怪，你妈妈有很多优点，可是我现在都记不大清了，但是她的这些缺点，我倒是记得个清清楚楚，我好像已经快要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但是我却能记得她每次絮叨我都会很烦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
　　王其聪一边说着，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嘴里念叨着，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此时打扮已经正常，径自走到厨房准备早饭。众人则一直呆在客厅，若有所思。直到王其聪叫众人过来吃早饭，王慕安走到餐桌前，刚坐下准备拿起筷子吃的时候，王其聪制止道：“安安，我说了多少次，等等你妈妈！”
　　王慕安愣住，众人看着王其聪，王其聪一见众人这副神情，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到：“瞧我这记性，你妈妈早就不在了，吃吧，吃吧！”众人继续吃着，但是王其聪却有些失落，放下筷子，走到院子里，晒起了衣服。
　　众人的目光跟随这王其聪，王慕安看着父亲的背影，淡淡的说：“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父亲和我母亲吵架后离开家，我也跟着父亲出去，我父亲一直和我吐槽我的母亲，我附和了几句，他还骂了我一顿，后来经过一个糖炒栗子的摊位，他停下来买了一大袋，我当时还问他，你不是不爱吃吗？我父亲说你妈爱吃！后来我们回家，我母亲早就做好饭菜等着我们了。”
　　何绯微笑的看着王其聪的背影，回应道：“这样的夫妻，是吵不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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