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她激动着、难以按捺自己的心情。又是内疚、又是得意。内疚自己竟然动手杀了生她养她的母亲，得意自己很快就要真正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在这样的复杂心情之下，她忽然又想起了母亲对自己那个被一直鬼魂迷得晕头转向的废物弟弟的偏心，于是那点内疚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是的，都是他们的错，自己不过是那会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家主之位迟早是自己的，今天不过提前拿到而已。

　　于是她再也无法自持，放声狂笑起来，颇有几分疯魔的味道。

　　次日，天刚蒙蒙亮，院里的树木花草都结了白霜，一个侍婢正站在楚碧微的院门口，哈着气，等着她院子的人来开门。

　　天气太冷，鸟雀都归巢不愿出来，侍婢心里也有怨气，这鬼天气，偏偏叫自己这么早来喊大小姐，自己受冻不说，扰了大小姐的好梦自己肯定跑不过一顿骂。

　　吱啦——院门开了。

　　还睡眼惺忪的小童见来人是一位没有见过的姐姐，不免多问了一句：“姐姐是那个院子的？怎么这个点来找我们大小姐？”

　　侍婢笑着说：“我家主子是宗祠那边的二叔公，说是今日有事商议，叫我来喊大小姐。”

　　“宗祠？”小童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点头：“等等我，我这就去回禀大小姐。”

　　说罢，跑的飞快，朝着正厢过去。

　　这个时候的楚碧微还在休息，猛地被人叫醒，心里积满了火，压着声音说道：“有何要事？”

　　纤巧站在一旁，说道：“大小姐，是宗祠那边的人来了，说是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宗祠？

　　闻言，楚碧微的脸色瞬间挂满了喜色，老夫人的死定是被发现了，只是老夫人房里的几个丫头与自己不对付，于是抢先告知了宗祠，自己这会去，便是家主之位的事情。
　　不行，得快点去，那几个老家伙一直不满自己，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了。

　　想到这里，楚碧微匆匆更衣梳妆，就怕迟了一步，叫别人抢占了先机。

　　等到她收拾好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了，门外的侍婢翻了许多个白眼，心中一时怨愤难消。

　　见粗鄙为出来了，侍婢脸上的笑都已经没有了，直说：“大小姐，同奴婢来吧！”

　　说罢，一个人自顾自的在前头带路，走的飞快，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不跟得上。

　　*

　　昨晚，楚皓已经提前一步到宗祠与各位叔公商议这一事，宗祠里有话语权的人一致同意了楚皓的提议，废掉楚碧微，拥楚皓为新任家主。

　　可惜了楚碧微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高高兴兴的就来了。

　　沈凉与空寂被封为座上宾，于是也被邀请来看这场好戏，两人端坐在大堂里，细细啜着手边的茶。

　　楚碧微兴致冲冲的来到宗祠大堂时，一眼就看见了被自己暗地里追杀的沈凉，心下暗惊，他为何会在这里？！

　　再一看，大堂里静悄悄的，除了沈凉与空寂，再无旁人。
　　于是楚碧微问：“沈法师为何出现在这里？”

　　沈凉听她叫自己，只一笑：“为何？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你啊……”

　　“你！”

　　楚碧微还要再说，却见叔公、太爷爷都出来了，于是只好噤声。

　　众人都已入座，楚碧微本着小辈的原则，让叔公门都先坐下了，才看见了还剩一张座位，正要走过去。

　　“等等！”坐在正首的是二叔公，也是这宗祠里话语权最高的人，他突然说话了。

　　楚碧微道：“不知而叔公有何指示？”

　　“那并非你的座位。”

　　楚碧微一听，觉得有些好笑，她再一看，四处都没有了座位，便说：“叔公莫不是说笑？不坐这个……晚辈坐哪里呢？”

　　突然一道人声说：“你不必坐，你应当跪着。”

　　闻言，楚碧微就想反驳，然而她转头看到的却是楚皓的脸，霎时间，神色惊变：“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托长姐的福，楚皓活下来了。”

　　楚碧微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楚皓，抖个不停。

　　楚皓却没有和她视线交锋，他径自走到最后一个座位的前面，大喇喇的坐下来了。

　　楚碧微这才反应过来：“楚皓？楚皓早就死了！你是假冒的！”

　　说罢冲过去拽住楚皓的衣领，用尽全力想把人拉下来，然而却无法撼动楚皓分毫。

　　还是二叔公狠狠地敲了一下拐杖：“好了！宗祠岂容的你胡闹！”

　　楚碧微被吼了一嗓子，停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二叔公：“叔公！楚皓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这突然出来一个，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您怎么能！”

　　“楚碧微，你做了这样的事，怎么还敢说旁人？”

　　这样的事？楚碧微心里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毒杀生母的事，不可能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叔公知道了？

　　是纤巧，是纤巧那个jian人！

　　楚碧微往后，果然看到纤巧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完了、一切都完了！楚皓现在回来了，这群来家伙更加有恃无恐了！

　　不能叫楚皓活着离开这里！

　　楚碧微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红血丝，杀了他！杀了他！

　　她从袖子中掏出匕首，趁着楚皓不被就刺过去。

　　楚皓一时来不不急躲避，就要中招时，一道般透明的身体挡在了楚皓前面，是柳江城。

　　柳江城本就不放心楚皓一个人回家，即便身边有空寂与沈凉，也跟过来了。

　　果然，他看到楚碧微要对楚皓不利，再也不管什么现不现身的问题了，直接出售打掉了楚碧微手里的匕首。

　　然而楚碧微手腕上终年戴着避邪珠，江城一时不慎碰到了珠子，只觉得身体中的魂力都被吸过去了，打掉匕首后他慢慢消失在了楚皓的眼前。

　　可惜在座的除了楚皓与沈凉空寂三人，没人看得见江城，只知道楚碧微不知为何绊倒，没能捅到楚皓身上。

　　二叔公一看楚碧微发疯了，立刻叫了人过来，把她捆得严严实实，再跑不了。

　　“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行凶伤人！恐怕是真的疯了！”

　　“来人！把族谱拿过来！”

　　然而现在的楚皓再也没有心情取关楚碧微的事了，他看见阿城了，阿城却又再次消失不见，楚皓于是求助性的看向沈凉。

　　沈凉也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与楚皓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慢慢起身离开了楚宅的宗祠。

　　下人把族谱递过来了，二叔公提起笔就要划去楚碧微的名字：“你这样的人也望向成为楚家家主？楚碧微啊楚碧微，二叔公从小看着你的长大，可是你怎么就变成了如今买凶杀弟，下毒弑母的人呢？”

　　“这般蛇蝎心肠，我楚宅岂能容你！”

　　“众位都说说，容得下她吗？”

　　二叔公一开口，宗祠的其他元老都附和道：“出去她的名字！我楚家世世代代没有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二叔公这才点头，彻底划去楚碧微在族谱上的名字。

　　“行了！你做下了这么多恶事，从此不再是我楚宅的人了，福贵，把她移送官府，叫里面的人好生招待她。”

　　“是。”

　　处理了楚碧微，众人这才来恭喜楚皓成为新任的家主。

　　*

　　沈凉一路追寻着柳江城的气味来到了那口枯井旁，果然，柳江城的灵体躺在那里，已经渐成光点，立刻就要消散的样子。

　　“王上……您来啦……”

　　沈凉见多了奈何桥上的死别，如今自己初次经受，哪怕相识的时间不长，心里也难免难受，是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难受的情绪。

　　“别说话了，我给你运功。”

　　然而江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努力的香偏过头拒绝，却怎么也转不过去。只好说道：“不必了，江城能多‘活’这么久也是仰赖王上了。只可惜如今我的灵丹已破，没办法吸收王上的功力了。”

　　应付完了宗祠那几个人，空寂带着楚皓匆匆赶来时，江城已经快不行了。

　　楚皓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江城的原貌，和自己梦中的那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阿、阿城？”

　　听到了楚皓的声音，江城迷糊的深思又顷刻清醒，他问：“是楚皓吗？”

　　“是。”楚皓走近他，哑着声音回答。

　　“楚皓，你以后不要再纠结在我身边了，不要纠结在柳江城身边了。不值当你赔上那么多世……”

　　楚皓想握住他的手，却穿了个空。
　　他握不住他了，以后生生世世都没有可能握住他的手了。

　　“阿城，你不要……”你不要抛下我，你不要走。

　　“我很累，我真的太累了。每一次我看着你陷入魔障……我没有办法救你，我只能看着你自我毁灭……你不要这样了，致远。致远。”

　　“我终于要休息了，致远，你也不要再累下去了，以后没有我看着你了，再也没有人看着你了……”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江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还想和费力的喘息声合在了一起，听不清楚。

　　沈凉与空寂作为局外人在一旁看着，没有去打扰他们。

　　江城看着眼前的楚皓，好像他的脸又和当年的楚致远重合在了一起，他最后终于吐出两个字：“……好吗？”

　　随后他终于失去了意识，身体变成了光点飞向了世间各个角落。

　　楚皓疯了一样追着这些光点跑，最终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抓到过，如今不过一样罢了。

　　“……好。”他听见自己说。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在这旷野里放声哭了出来。

　　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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