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空寂一行人在这里打坐念经了整整三日才堪堪净化完奈何桥上的阴魂，弄完以后的几人面上特别疲惫。
　　好在沈凉一直看着这里，见他们睁开了眼睛就立刻派鬼使过来请他们去休息。

　　其中四人跟着鬼使去了客房，空寂独独被安排在沈凉的寝宫。

　　沈凉寝宫又很多院子，空寂住在其中一个。虽然他也诧异住所的豪华，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鬼王的待客之道，便也没有过问。
　　这里不会有旁人随意进出，适合修炼。

　　沈凉是看着空寂进了屋才走的，他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果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他还要继续努力。

　　尚理当然是认出了王夫的样子，不过也不动声色，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他看到沈凉试了无数种方法都追人失败，不得不挽起袖子出力给沈凉继续出主意。

　　几位见过空寂的鬼将们聚在一起，讨论了半晌，最终拿出了一套方案。

　　“什么！你们开什么玩笑！”沈凉猛地站起来。
　　这事什么破方案！还不如他有意无意地试好呢！

　　忍无可忍的沈凉撕了方案，叫他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不要再搞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沈凉在空寂跟前鞍前马后了两月，但空寂却像一块捂不化的石头，随沈凉怎样献殷勤，他自佁然不动。
　　沈凉又送了一盅自己熬的汤，素食的，叫其他鬼使闻着都垂涎不已，但是端去空寂那里却仍旧被拒绝了。

　　沈凉在空寂紧闭着的房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最终还是端着已经凉了的汤离开了。

　　他没有继续去处理公务麻痹自己，而是直接去了地狱十九层。虽然本源之力已经消失了，但是对于这里，沈凉始终把它当做一个放松的圣地。
　　这里的每一缕气息他都觉得很亲切，在这里他也不用再端着笑容面对空寂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他之前感觉有多胸有成竹，现在就觉得有多挫败。
　　沈凉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浓重黑暗，却生出了一股难得的安全感。他静默了许久，感觉自己脸上一篇冰凉，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蜷缩在从前本源力量生长的地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然后慢慢睡着了。

　　* * *
　　尚理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敲开了空寂的门，道：“上尊，外面几位上神在等了，唤我进来叫您。”
　　空寂对上了尚理的眼睛，虽然有尊重之意，但空寂莫名觉得里面更多的是不满。
　　他在不满什么？难道自己没有处理好阴魂吗？

　　不过空寂不是能直接问出这句话的人，他只是点点头，随着尚理出来了。
　　几位佛陀跟着尚理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忘川边，开始了新一轮的净化。

　　空寂也跟着坐下了，但他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他环视一周，恍然大悟，原来是鬼王没来。

　　这是沈凉两月内，头一次缺席这种场合，空寂难免疑惑，便问了尚理。
　　哪知尚理脸上那种不满更甚，皱眉道：“王上自然有更重要的事，就不必陪着各位上尊了，上尊您有什么要求便问我吧！”
　　“那他是以后都不来了吗？”空寂问出这句话以后引来了四位佛陀的侧目，就连他自己也是暗暗心惊，人家来不来关自己什么事！要你多嘴！
　　尚理点头：“是，往后也不会来了。”

　　“……哦。”

　　这时，一旁坐着了一位佛陀开口了，说：“既然无事，便开始吧！”

　　几日后，这一次的净化又完成了，现下酆都的阴魂基本上已经都被送往了轮回井里，罪大恶极者也被打入了地狱受刑。天界与佛界援助也该到此为止了。
　　尚理知道王上又去了禁地，一时也拿不准到底是要留住他们，还是送走他们。他思肘再三，决定在酆都城内设宴款待这群来自上界的使者。虽然天界与佛界之人再三推辞，但是尚理可是八面玲珑心思细腻的人，三两句就留下了他们。

　　款待众人的地点就定在了酆都城内最大的酒楼——白华阁。之前酆都流传甚广的好酒红尘劫就是从这里扬名天下的。

　　鬼将们有独特的联系沈凉的途径，这一次尚理也悄悄同沈凉接上了话，问他想不想来赴宴。

　　沈凉从本源之地睡醒了，眼皮都没抬便回道：“自然要去。”

　　于是尚理便着人又添了一桌，再加上几个好酒，足够沈凉喝个痛快了。

　　酆都天空的明暗是由酆都某个法器控制的，不过也只能控制明暗，却模仿不来凡间的阳光，因此完全无法改变酆都阴气滋长越来越重的情况。这会儿正逢晚间，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白华阁被包场了，里头灯火通明，大约有十来个桌子，上面布满了散发着灵气的好酒好菜，香气四溢，惹得一些道心不稳的神仙纷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待众人都落座以后，细心的人这才发现每一桌的菜品都是不同的，佛界来使的桌上尽数是素斋，但是做法千奇百怪，绝对不比某些荤菜逊色，而其他仙者桌上的菜品都是尚理着人打听了喜好才安排的。一时间宾至如归，满堂欢声笑语。

　　尚理举着酒杯却暗暗诧异，怎么王上说要来还没来？
　　正当他疑惑时，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红衣男子身影，他腰间系着一根细细的腰带，勒出了完整纤细的腰身。众人木管规定着他，见他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笑意盈盈道：“众位上尊可别看小王啊，大家可都要吃啊！”

　　沈凉踏足往前走了一步，空寂离的近了点，发现衣摆之下竟是裸足！足间还系着铃铛，随着一走一晃，叮当作响。

　　这！这叫什么样子！
　　空寂赌气似的扭过头盯着面前的一盘豆腐，恨恨想道，怎么堂堂鬼王一副风尘打扮，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他无神的用筷子戳着那些灵气四溢的菜时，身边的其他人都含蓄一笑，开始用餐了。而沈凉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一桌一桌敬酒的。
　　只见沈凉举着海碗，身边还跟着一个鬼使抱着酒坛，对着桌上的每一位仙师都几位恭敬，几乎都是一口就干。
　　鬼使手上的酒坛已经换了好几下，空寂扎着安静，心中记着次数，眉头也越锁越紧。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一直到了酒席的最后，沈凉才款款行至空寂在的桌边，他举着酒碗，正要说些祝酒词，便突然跳开一步，说道：“哎呀！我倒是忘记了！上尊们修佛，不宜饮酒……”
　　说着，沈凉就对着旁边的鬼使瞥了一眼，鬼使抱着酒坛，又从身后长出一双手，招了招不远处的同伴，那同伴立刻飞身去了后厨，端来一壶玉露，一个一个给这些佛修满上。

　　沈凉见鬼使在倒玉露，也一边跟着说：“这玉露是小王从前机缘巧合道南海观世音那儿得来的，如今借花献佛，给各位尊者尝尝。”

　　等到玉露倒完了，沈凉再度举起酒碗，说道：“小王就先敬这位尊者一杯。”说罢，沈凉就一饮而尽。

　　一路顺时针敬过来，空寂反而成了最后一位，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阻止。
　　他见沈凉脚步已经不稳，被鬼使扶住才走到自己面前，笑道：“空……普元尊者，小王也敬您一杯……”
　　“不必了！”空寂冷声拒绝，然而音量没控制住，不小心大了些，沈凉也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也僵住了，其他人都回头看向这里。空寂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有些歧义，忙说道：“贫僧并非驳了鬼王面子，而是鬼王方才已经饮了很多酒，伤身，不必再对贫僧饮一杯了。”

　　沈凉眼底的光好像一瞬间亮了起来，轻笑道：“尊者不用客气，我酒量大着呢。”言辞间倒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轻昵。
　　空寂赶忙拿起面前的玉露喝下去，掩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失神。

　　见空寂喝了，沈凉也慢悠悠抬手就要喝，结果还没倒下来，酒碗就被空寂一把抢过去。沈凉眼睁睁看着空寂喝完了那碗里的酒，先是愣了半晌，然后赶忙扶住摇摇晃晃的空寂。

　　尚理见状，打圆场道：“这位尊者许是太过尽兴，误饮了此酒，没事没事，我王先安排他去休息，众位继续便是。”

　　由于彼此间不熟悉，其他仙者也没有太注意这里，只有同桌的其他四位佛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其中一人道：“这、这！这、普元仙尊怎么……”
　　不过里面还有又圆滑者，都不用沈凉提点就说：“尊者一时不慎，算不得大事，我等先用吧！”
　　随即那人看向沈凉，道：“麻烦鬼王替尊者找好位置睡下便是。”
　　“不麻烦。”沈凉回道，随即就扶着空寂离开了白华阁。

　　两人一路飞到寝宫，沈凉扶着空寂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了床，一番兵荒马乱后，沈凉终于把他放到床上。
　　望着闭着眼睛的空寂，沈凉出了神。很快，沈凉反应过来，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空寂的脸，指尖划过空寂的眼睛、眉骨、鼻子，最后是嘴巴。
　　“空寂……”沈凉坐在地上，头抵着床沿，喃喃道：“我好想你啊。”

　　“你想谁！”

　　冷不丁一个声音，吓得沈凉往后倒去，但是空寂的动作很快，翻身下来接住了沈凉。
　　沈凉半躺在空寂怀里，看着眼前人的脸，满心满眼都是震惊：“你、你怎么……”

　　“你刚刚说你想谁？”空寂板着脸很容易就唬住别人，特别是现在他眉眼间散发出的阵阵为寒气，若是修为低一点的看见了指不定得原地化为原型。

　　不过沈凉见状，眼珠一转，道：“我想谁？我想谁和你有关系吗？尊者未免管得太多。”说罢，沈凉推开空寂的手笔，自行站起就要出去。
　　果然，空寂连忙就跟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道：“沈沈，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沈沈？

　　沈凉握住空寂紧紧禁锢住自己的手，转身看着空寂，颤声道：“你、你知道？”

　　“沈沈、沈沈、”空寂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叫他的名字。

　　沈凉回抱住空寂，把头埋在空寂胸前，肆意的哭出声来：“空寂、你怎么走了这样久、空寂……”

　　最后是空寂的头无力的垂在沈凉肩上，沈凉才发现空寂已经睡着了。他擦了擦眼泪把空寂重新抚回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蜷缩进空寂怀里睡着了。

　　“啊！”
　　早晨，沈凉被一阵短促又惊奇的声音抄醒，他动了动，还是一个劲往空寂怀里钻，结果被一阵大力推开了。
　　“阿弥陀佛。”
　　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于是他慢慢清醒过来，看到了空寂疏离的眼神。
　　他听到空寂继续说：“实在抱歉，贫僧从未喝过酒，昨夜酒醉唐突了施主。”

　　“你……”沈凉也坐起来，盯着空寂，最后释然说道：“不必，普元仙尊不必自责，是小王不好，太累了，一时不慎也睡着了。”
　　“就这样吧！仙尊，告辞了。”

　　沈凉翻身下床，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拢了拢滑落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空寂视线里。

　　空寂默默盯着门槛，心中却弥漫着难以言说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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