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禁地门口十步外围着一圈鬼将和鬼使，看见琅煌出来了，尚理立刻迎上去，恭敬道：“上仙辛苦了，敢问里面可有法宝能供我王平安渡劫？”
　　琅煌握着玉石，点头后又摇头，神色变换，看得尚理有些着急，忙问道：“上仙这是‘是’还是‘不是’的意思？卑职愚钝，实在猜不透。”

　　“我也不知怎么说”，琅煌一边走近一边开口道：“里面虽没有法宝，但沈凉却有一丝生机，就看能不能握住了。”
　　“生机？”一旁的鬼使交头接耳，却怎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琅煌看他们不知，心道自己也不知，但不管知道不知道，眼下还是先稳住他们。
　　于是琅煌又说：“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走一步看一步，沈凉既然无故要历劫，天道是不能赶尽杀绝的。”

　　虽然琅煌一番话什么也没有透露，但尚理不知怎么了，就感觉心头好像松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一般压抑了。
　　几人出了地狱，回到酆都城内，鬼医遣鬼使来报说王上已经醒了。

　　琅煌立刻快马加鞭赶过去，打算再看看沈凉有没有那里不适。

　　果不其然，沈凉醒来以后意识却不清晰，一直模模糊糊的说着话，看来本源力量的消失对沈凉也确实有影响。
　　琅煌再替沈凉探了探经脉，很微弱的灵力在流动。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床榻上那张漂亮的难以用言语描绘的脸，有些怅惘。这样的人，为何偏偏是仙者欲念的化身，生来仙体，与上界那群神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今神仙们灵力开始衰败，沈凉也跟着灵力流失，除了灵力渐弱，还要受天道降雷之苦。他实在想不明白，无辜者为何要成为牺牲品。
　　琅煌慢慢给沈凉输送自己的灵力，但如泥牛入海一样，没有起色。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总要试一试才能彻底放弃。没办法让沈凉灵力大涨，只能从外物上争取最大的保障。
　　他转头问尚理：“你们王上渡劫可有准备法宝应对？一般的法宝也没用，或许要用到神器……对了！我仙宫里有一束荆盾，肯定有用！我这便去拿过来！”
　　尚理早就和其他几位鬼将准备搜罗渡劫的法器了，但天雷之威却不是普通的法器可以抵挡的。一般的法器到时候别说挡天雷了，便是连天雷蔓延的威压都挡不住便要破裂。至于这万里挑一的上品神器，他们也是求遍上下界，才找到了一个，名为织锦图。是上古某位大神亲手所画描本，再由心头血染就的丝线织成。

　　见琅煌对自家王上尽心尽力，尚理咬咬牙，眼睛有些酸，他径直跪下，匍匐在地对琅煌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来日仙君若有要事，我酆都必为仙君效力！”

　　琅煌却摆摆手，说道：“我与他有缘，自然也要尽力救治，况且沈凉如今这样也同天界……罢了，总之我一定尽力，你们也要尽心。”
　　“是！”

　　说完以后，琅煌便赶着时间回到了天宫，等到他取回神器，只怕也要一整天。
　　王上如今躺在榻上，尚理也不放心，叫鬼医们仔细照看着，他出了王上寝殿，去了星盏的宫殿。
　　不必尚理过来催，星盏这段时日别的事也顾不上，整日里都在为王上占卜凶吉，最好便是能占卜出渡劫的具体日子。但是天道存心要消灭邪物，自然不会透露一星半点线索给星盏。
　　见尚理匆匆赶来，星盏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听到面前人的要求，他也叹口气，道：“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但占星图还是没有动静。王上渡劫也许就在这几日了，我虽无法得知具体时日，但我既是管理占卜事务的，自然对星辰变化很敏感，我有感觉，天雷降下的日子可能不会超过七日。”
　　尚理也是愁得不行，还好鬼节过去了，酆都暂时没有别的大事，都可以腾出手为王上安排。
　　“王上现在如何了？”星盏这段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自家王上情况怎样。
　　“还未能清醒过来，不过好在琅煌仙君赠予王上一颗明珠，王上昏睡时握在手心里倒也能蕴养魂体与灵力。”

　　两人聊了聊相关的事情以后，尚理也告辞了。出了星盏的宫殿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鬼使匆匆来报，说王上醒了。
　　醒了？！
　　得知消息，尚理也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 * *
　　沈凉醒来过后，发现自己躺在寝宫床榻上，四周还跪着鬼医候命。他轻轻翻个身，鬼医们忙不迭迎上了，一个两个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咳咳！”刚开口说话就咳个不停，沈凉难受的捂住胸口，唇色越发苍白。

　　“王上不可啊！王上快躺下，千万不要乱动！”看着沈凉有起床的迹象，鬼医们急得恨不得伸手按住王上。
　　被一群人催促着躺下，沈凉也感觉自己双手一阵虚软脱力，又跌回了榻上。但他伸手动了动，却摸到了一个浑圆的珠子。
　　什么东西？
　　他拿出来定睛一看，是个上品仙器，涌来蕴养灵力的宝珠。

　　“王上！”门外传来尚理的声音，不过因为王上已经醒了，他也不敢再直接进来，只是停在门口，求见沈凉。
　　大门开了，无人说话，尚理知道这是沈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他赶忙起身往厢房走过去。

　　“来了？”沈凉握住手里的宝珠，问尚理：“琅煌来过？”

　　“琅煌仙君早几日便来了，王上那时正在禁地，便没有通传。王上出来以后又……”尚理顿了顿，继续道：“于是王上没能和琅煌仙君见上一面。”
　　“他还在吗？”
　　“仙君知道王上天劫在即，赶去天宫替王上取神器护法了。”

　　沈凉听了这话，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倒恢复了几分元气，咬着唇，躺在床上，眼角却滑落了一滴眼泪。
　　琅煌与自己不过数面之缘，就能如此对待自己，可是空寂……

　　好像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沈凉把头往床榻的里侧偏了过去，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本王想要休息一会儿。”

　　“是。”
　　寝殿里的鬼医们鱼贯而出，只剩尚理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看王上，最终也还是出去了。
　　等到人全都走完了，寝殿的大门被一阵风关上。尚理对着大门静立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离开了，王上醒来自然会想到王夫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想不想的通只有王上自己知道，旁人帮不了什么。

　　寝殿安静了下来，只剩烛火还在跳动。

　　沈凉放空自己，躺了一会儿，又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去了办公的书案处。

　　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想，只能借由繁多的事务麻痹自己。

　　等到他走近，书案旁的几盏灯也纷纷亮了起来。沈凉发现书案上一团乱，他静静看了片刻，突然脸色大变，跪下来四处翻找那封信。
　　不会的！
　　那封信！

　　他找了很久，但书案上没有信，沈凉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无力的撑着地，呜咽起来，空寂怎么会走！他肯定是看到了那封信！肯定以为自己是骗他的！
　　不是不是的！他要找到空寂，跟他说那封信不是真的！自己喜欢他也不是骗他的！
　　可是无声的解释再也没办法说给空寂听了，他已经走了，不要自己了。
　　想到这里，沈凉突然笑了出来，脸上却是狰狞的泪痕，他慢慢对着自己被灯火照在墙壁上的影子，骂了一句：“你活该。”
　　许是哭累了，沈凉转过头，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书架角落一张捏得皱皱巴巴的纸张。他轻轻旋了旋食指，纸张就慢慢飞了过来。
　　等到他把捏皱的纸展平开来以后，果不其然，就是当初星盏给自己的那封信。

　　纸张皱得不成样子，他可以想到空寂当时的心情，震惊、失望、愤怒和悲痛交织在一起。他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了酆都，回到了人间。

　　不行！
　　沈凉握紧了手，自己不能没有解释的机会，空寂一定还在世间某个地方等着自己，等着自己找到他，解释这一切。他最心软了，自己解释了，肯定就能没事的！
　　空寂、空寂……

　　沈凉爬起来，冲进卧房，打算穿好衣服，离开酆都。

　　大门开了，沈凉踏出了宫殿，然而殿门口却跪着他的酆都十二将。
　　十二张脸抬起来，望着沈凉，异口同声道：“王上请留步！”

　　“……让开。”沈凉到底是鬼王，被属下忤逆让他心底蔓延起了一团火，本就燃烧的悔恨与被违抗的愤怒混合在一起，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王上请三思！”
　　“别逼我动手，都让开！”
　　“王上请三思！”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本王的命令你们也敢无视！本王要你们滚啊！滚啊！”沈凉冲着他们呵斥，仿佛只要声音足够大，就有足够的底气。
　　“王上请三思！”然而十二将们只是跪在原地，静静重复着同一句话。
　　“……本王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沈凉突然就觉得全身都蔓延着一股无力感，他后退两步，笑了出来：“我不要当鬼王了，你们谁爱当谁当去，放我离开！”
　　笑了两下，沈凉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哑着声音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找到空寂，我要给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状若疯魔的沈凉蹲在地上，边哭边笑，然而跪在不远处的每个鬼将都被这种悲恸至极的氛围感染，没有一个人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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