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戚天纬见玄清命在旦夕，九清又被陆酌打伤，哪里还会听他们分说，只拔剑砍来。方决明见师兄冲了上去，即便心中再有不解，也只能跟着戚天纬一起迎上去。

　　这二人剑招各式，剑气却如出一辙，气势汹汹朝夏蘅和陆酌逼来，惊得他们连连后退，哪知又迎上背后的叶南天。夏蘅的凌仪剑法使得并不熟练，此刻又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她是半点招式也使不出。好在有十二脉经助益，她方能凭着轻功，用青烟绕指柔与他们纠斗一番。

　　眼下三打二，陆酌又不愿再伤其他人，他只得拼命躲闪，边躲边急喊：“两位道长，请冷静些，晚辈绝对没有害玄清道长。”

　　戚天纬道：“臭小子，我知道你内功高深，我师父奇经八脉都震断了，不是你的话，在场的人还有谁能做到！”

　　而叶南天，根本丝毫不留他们说话的余地，举着剑满屋左劈右砍，招招致命。陆酌见势不妙，只好一把将夏蘅拉到身边，双掌向上一冲，那屋顶顿时被击穿，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陆酌见机会来了，将夏蘅拦腰一抱，便飞身跳了出去，一路急奔到屋外众人身后的树梢上。

　　夏蘅站定树梢，惊魂未定，见叶南天和戚天纬他们领着那帮道士又追了过来，和陆酌相视一眼，正准备跑，忽又想起一事，将怀中的药又摸了一粒出来，夹在两指，用内力一摧，方决明扔了过去。

　　方决明并未看清朝他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只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才知是一粒药。夏蘅喊道：“方道长，这药给那胖和尚吃了，或许有些用处！阿蘅来日再登门拜访！”说罢便和陆酌一起飞身进了丛林。

　　他二人身怀天下第一第二的轻功，戚天纬等人哪里追得上他们，不过片刻，他们竟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决明看着手中的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戚天纬怒气冲冲道：“师弟，别着了那小丫头的道！快扔了！”

　　方决明犹豫道：“我瞧这药应不是毒药，可能......”

　　“师弟！”话未出口，叶南天便喝道，“你可真是糊涂了！咱们师姐尸骨未寒，师父还重伤在屋里，你还信他们的鬼话！”说罢甩袖离去。

　　方决明见叶南天生气走了，心里也跟着慌了。他正想把药扔了，又觉不安，遂又趁戚天纬不注意，把药收了起来，想着找机会去好好琢磨一下里面的成分，若真五毒，给九清试一试也无妨。

　　“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师父他......”

　　“先给师父治伤，若是治不好......”戚天纬眉头紧锁，沉声道，“去飞云山要说法！”

　　......

　　夏蘅和陆酌一路不知跑了多久，奔进了深山，葱郁树木掩盖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夏蘅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狼嚎声，吓得死死拽着陆酌额衣袖，动也不敢动。

　　陆酌见她害怕，也不敢走远，便拉着她摸索了一些柴火，取了火石，对夏蘅道：“借你剑一用。”

　　夏蘅手忙脚乱拔出剑，摸索着递给陆酌，只见他将剑轻轻一翻，那一丝细弱的月光便映射下来，瞬间有点明亮。他趁机将火石一抛，只听见“砰”的一声响，一支火苗便在那堆柴火里面升起。

　　有了些火光，夏蘅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放开陆酌的袖子，跑到柴火旁边蜷缩着坐下。陆酌这才发现夏蘅一脸心事，十分反常。今日之事虽然棘手，但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更糟糕的境况，也从未见夏蘅如此。

　　“你怎么了？”

　　“你说......道长师父泉下有知，要是知道玄清道长被人伤成这样，会不会怪我？”夏蘅伏在膝上，看着火堆，怅然若失，水头丧气，十分无力。

　　陆酌愣了一下，上前道：“袭常道长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玄清道长平安无事的。”

　　“难道......难道师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还拿凶手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酌想了想，道：“我们定能给袭常道长在天之灵一个交代的。但眼下我们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夏蘅问道。

　　陆酌想了想，认真地道：“飞云山。”

　　夏蘅猛然惊醒，拍膝站起来道：“刚刚叶南天言语中暗指我们‘害了’玄清道长是与顾伯伯有关，恐怕现在斗南宫上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赶紧去飞云山。”

　　陆酌点点头，“正好向师父禀报玄清道长和袭常道长之事。索性飞云山离此地不远，我们快马加鞭，一定能尽快到的。”

　　“可是......”夏蘅犹豫一阵，“顾伯伯顾伯母不知去没去天蟾山，万一他们没回来怎么办？”

　　“没回来我们更要去。”陆酌道，“万一斗南宫和叶家的人找上门去，你难道还要你顾大哥或者杨大哥来面对么？我们两个惹出来的祸端，需得回去。”

　　夏蘅连连称是，“顾大哥身体不好，定不能让人欺负他。杨大哥脑子一根筋，怕是会被人摆一道。只有玉言姐姐脑子灵活，但她功夫不好，难以主持大局。”

　　陆酌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忍不住笑道：“看不出来你平日里好像不关心这些事，没想到看得还挺通透的。”

　　夏蘅不屑地哼了一声，“以前那是有顾伯伯在，没有需要我想这些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什么都知道。”

　　“不错不错，”陆酌打量着她，十分宠溺，“这才是同‘道’中人。”

　　二人说定，浅睡一夜，待到天亮，便立刻起身离开剑山。也不知斗南宫这一夜是否因救治玄清而忽视了山下的防守，夏蘅和陆酌从山后绕出去，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山脚，眼前紧挨着的乃是一条宽广的大河，便是昨日见到的沉剑江的上游。

　　晨光乍现，鸟鸣如歌，婉转幽深。河的两岸乃是高山峻岭，白云奇石，悠然清净，又不失壮观。

　　一艘小船从对岸缓缓划过来，船夫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站在船头摇桨，朝霞从背后映照过来，宛如画中仙人一般。

　　那船慢慢靠近，船夫却并未下船，只对陆酌和夏蘅笑道：“两位，要过河么？”

　　夏蘅见那船夫胡子花白，发髻用一根细小的竹枝插着，其貌不扬，却自带有一股惬意之神，让人不禁艳羡。

　　“船家，我们要过河。”夏蘅道，“你看着江宽阔无比，虽无巨浪，但也深有千尺，你载得了我们两个么？”

　　船夫笑道，“载得动载得动！两副皮囊而已。”

　　陆酌一听，也笑道：“老人家说得极是！”说罢便率先跳上了船，朝夏蘅伸手道，“上来吧。”

　　夏蘅犹豫一阵，见这老船夫似乎并非恶人，便也跳上了船。

　　“两位坐稳了！”船夫笑着大喊一声，将船桨一撑，那船儿便划向了江中。

　　这江无比宽阔，却无多少波澜，加上水清无草，向下望去，十分透明。

　　夏蘅坐在船舷边，一边划拉江面的水，一边问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清澈的河。”

　　船夫乐呵呵笑道：“据说以前沉剑江也是浑浊的，人人都说李泌当年创立斗南宫，在此对天起誓，斗南宫将时代为忠，为国为民，为天下大事为己任，若出一人不忠不义之辈，沉剑江便会浑浊。所以自从李泌沉剑之后，斗南宫从未出过奸人，这水便一直清澈，再没有浑浊过。”

　　夏蘅听船夫这话，一下便想到了叶南天，心中暗自讽刺，“李泌若是在天上看着这几日的事情，不知还会不会信这冷冰冰的河。”

　　正思间，忽见远处江信忽然平起一股污浊之水，黄黄的的与周围的清澈截然不同，既不流走，也不散开，一直停留在那里。

　　船夫一见，大呼道：“今日可真让我遇见怪事了，沉剑江头一次起污浊之水呢！”

　　夏蘅心中颇感惊讶，暗自寻思：“正说李泌平白信了这条河，这河就显灵了。”她忙对着江面做作揖手势，嘀嘀咕咕道：“小女子口无遮拦，无意冒犯，李大侠可别见怪。”

　　陆酌见她奇怪举动，笑道：“你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夏蘅瞟了他一眼，“这还看不出来么？斗南宫今日出奸人，这江就浑了，怕不是李泌他老人家死后成了河神，护着这剑山呢。”

　　陆酌见她认真的样子，哭笑不得，“他要真是河神，早些年就该显灵了，何以到了今日才显污？还待得那奸人害死了自己的后辈子弟？”

　　“说得也是......”夏蘅放下手坐回去，继续说道，“顾伯伯以前常说，我们要对世上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棵花草树木都怀有敬畏之心。今日拜了这沉剑江，我也不算吃亏。”

　　“拜山拜河自然不吃亏。”陆酌笑道，“师父的话自然是有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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