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李下

　　圣诞到中华大地后还是会有些水土不服，没有了宗教的历史文化，也抢不过之后跨年的风头，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用来促进消费，拉动内需的日子。
　　这一年的圣诞依旧没有漫天薄薄的雪花，只有意料之外的大风，扫荡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风拼命地拍打着阳台的门，想要用里面的温暖一饱口福，屋里的人隔着玻璃看着屋外被风卷起的塑料袋，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我们出去吃东西吧。”傻笑的人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右手边沉浸在音乐里的人说道。
　　她好像没有听见，可对方下一个举动就斩断了她和音乐世界的羁绊。
　　“啊！你！”她略带怒气的脸转了过来，李里连忙把放在她脖子上的“冻猪蹄”缩了回来。
　　林薇克制了一下情绪，不带好气地回道：“把们字去掉，这种时候出门的不是有病的，就是去看病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和大自然对抗的勇者呢？！何况是为了——吃饭！”
　　林薇制止了李里不明所以的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姿势，“如果三个小时前你没吃午饭的话。”
　　“我还在发育~”李里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不友好的暗示。
　　“你又不是男生，老拿身高说事。”林薇随即把视线停留在脖子以下的地方。
　　“工口！流氓！”李里赶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林薇不再搭腔，李里见状也恢复正常，“走嘛，陪我出去吃东西吧~我走前面给你挡着风。”
　　“没有用，你需要变成一个防风罩裹着——”林薇意识到自己发言不妙，但没来得及刹车，对方就一个熊抱来，“怎么样，这样够吗？”李里笑得心满意足，单纯得好像没有丝毫设计。

　　老板百无聊赖地跟着手机里的音乐摇摆，正想着今天生意被这风刮走了不少，店前出现了两个女生。一个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个只戴了一个口罩，头发还晾在大风中凌乱。
　　“老板，两碗牛肉米线。”还没等老板问，李里就张口点单。
　　“好嘞。”老板转身忙活，两个姑娘开始交涉。
　　“这么大风，还是打包回去吧。”
　　“那我还不如点外卖呢，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人多，金拱门人少你又不吃，才来这个露天小吃街。再说，米线带回去就泡烂了。”
　　帽子和口罩之间的那双眼睛传递出“这难道都是我的错吗”的信息。
　　李里低头把眼睛凑近了，“别挣扎了，贼船都上了。”
　　林薇不紧不慢地闭上眼转过身去。
　　“干嘛，干嘛，还闹什么别扭。”李里动手想把林薇拉转回来，听见风声里一阵轻微的震动——“风大。我背着风站。”
　　还没有等李里做什么，这次老板抢得了先机。“风大，你们站屋里来吧。”
　　李里满脸感激地把林薇一同拉了进去，然后就把林薇扔一边和老板聊了起来。

　　林薇看着这个不大的店铺，除了老板和帮工，又被塞进来自己和另一个傻子。屋子已经饱和了。不习惯这种陌生的环境，林薇不自觉地降低了呼吸的频率。
　　她打量着身旁那个滔滔不绝的话篓子，不经想到了人来疯这个词。不对，这个词是不恰当的，她是自来疯，只是有人搭话能让她所谓的有趣“膨胀”罢了。
　　林薇停在膨胀这个词，一时出神，就被那人把帽子揪了下来，“屋子里还戴着不热吗？”
　　对于这样有些突然并且丝毫不温柔的举动，林薇是十分拒绝的，她还没来得及给林薇脸色看，更令她反感的事接踵而至。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啊。”老板若无其事地丢出了一句——在林薇听起来像电视剧里土匪调戏女学生的台词。
　　林薇深吸了半口气，一把夺过帽子就背过身去。她瞄着几步之遥的门，压抑着扬长而去的冲动。
　　从林薇的手劲儿上，李里立马觉察出了问题，十分生硬地扯开了话题，“老板今天生意好像不多啊”。李里知道任何和林薇有关的圆场，都会加深她的不悦。

　　老板自然是见怪不怪，或者说压根儿就没空细想。他一边掂量着热气腾腾的米线何时出锅，一边朝街边的露天座位扫了几眼，“你们就在这儿吃吧，外面风大估计待不了。”说完没等李里做什么回应，老板就把收银台旁的地方收拾了出来。
　　“看到没有，我这未卜先知，有好事吧。”李里迫不及待地要嘚瑟自己新的技能。
　　而林薇已经开始自顾自吃了起来，俨然一副还能再不舒服到哪儿去的状态。

　　有些市井的音乐还在耳边响着，不知道是店里新来两位姑娘里的谁改变了店铺今天的运势，客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络绎不绝。林薇埋着头想赶快结束这样一种被参观的状态，而李里则趁着间隙帮客人点餐。

　　吃完后，李里又向老板简单地道了谢，就赶忙去追提前离开的林薇了。
　　而老板则只想着方才李里熟练的点餐技巧，考虑以后可以招来做兼职。要不是看到两张椅子，几乎都忘了还有另一位被自己“调戏”过的姑娘。

　　就在肚子里汤的涌动中，李里追上了林薇，“你怎么不等等我。”
　　“明知故问！”林薇加快了脚步，好像身后尾随了一个陌生人。
　　本打算趁着路上没人，直接“动手动脚”教育林薇的李里，突然想到了母亲说过的栗子，“我妈之前去大润发购物，有支付宝扫码领红包的活动。”
　　林薇对这种没头没尾开始的话题不屑一顾，或者说她现在对李里不屑一顾。
　　“我教过我妈扫码，可她忘了。我以为故事就结束了，但是——收银的姑娘说她可以帮忙。我妈说现在结账的人多，算了吧。姑娘说那等会儿也可以。
　　所以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还是有好处的。你做不到的我可以弥补，我不愿意面对的你可以出面。但是啊，一定要是我们在一起的情况下。你一个人，能遇到的好也可能擦肩而过了。就因为你这个嫌别人low的毛病。”
　　李里刻意压低了最后一句的音量，但怎么逃得过林薇此刻敏锐的感觉。

　　“你现在说话喜欢这么多铺垫的吗？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林薇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准则。
　　“收营员耐心教扫码？换你你会吗？”
　　“我不会去当收银员的。”
　　“那你至少要尊重别人的善意。”李里把话挑明了。
　　“那也得看这份善意有没有尊重我。”林薇的确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不是谁都知道你要的尊重是什么样的。”李里也憋着一口气，不依不饶。
　　“所以我得表现出来。”
　　“你这个表现只是让我替你规避而已，其他谁愿意看你脸色。谁在乎？”李里毫不留情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不需要谁看我脸色。如果我一个人，我根本不会走进去，更不会现在出来吃东西。”林薇说到了一切的导火索，也成功转移了问题的症结。

　　李里没话接了，话赶话赶到了一个很尴尬并且危险的地步。
　　这么想着，李里又觉得这一天似乎来得晚了些，因为她觉得个性的磨合是肯定要吵架的。
　　想到这，她由阴转晴，笑得不能自已。
　　“干嘛？！这种情况你还装疯卖傻？”
　　“这好像是我们认识几年来，最严肃的一次对话，可以算得上是吵架了。”
　　“怎么，你的受虐倾向已经苏醒了吗？”
　　见林薇又恢复了平日里嫌弃的神情，李里觉得有机可乘。
　　“我不是让你改变自己。只是不用假设别人都揣着恶意，更何况老板还好心地让我们进屋去，夸你一句漂亮也没什么实际影响。”
　　李里见林薇脚步变慢，就把原本半步的距离补上，凑到林薇身旁继续煽风点火，“难道只有我能夸你好看不成，其他人夸就都是图谋不轨了？我想让别人夸都没人乐意。”
　　李里脱口而出的话，似乎戳到了自己的痛处。
　　林薇终于扭过头来，“你夸我也是图谋不轨。而且，你这样有人夸才奇怪好嘛？你自己心里没点数？”林薇也微妙地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见着台阶就踩着下了。
　　“我不是你的小帅哥了吗？说好的我眉宇间的帅气呢？说好的我声线的磁性呢？”
　　“你是不是又开始在日记里放飞自我了？现实和想象已经傻傻分不清楚了吗？”
　　“你为什么要用‘又’？………你居然偷看我日记！！！”李里惊恐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喜悦。
　　“我不知道看一个故意摊开在我桌子上的东西，也能叫偷看。”
　　“但你可以把东西放回我桌子上啊。”
　　“顺便把你不要的脸也一起还给你。”
　　林薇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她感觉和李里的距离更近了，而李里的好也让她更难抽身了。
　　但她不想提前考虑太多，她只想享受好临别前的每一天，即使这份快乐是建立在自欺欺人上的也好。

　　夜幕被天南海北的画师同时勾勒出来，晴朗的夜空下星星也毫不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光彩。
　　夜跑回来的李里洗完澡，正在座位上擦着头发，嘴里还念叨着自己刚才可能是看见流星了。
　　一个一米六的姑娘从座位上站起，双手背在身后，腼腆地朝李里走来。

　　“阿薇你，你这样我有点怕啊。”李里看着一反常态的林薇，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你不是下午还让我不要擅自揣测，别人带有恶意的吗？”林薇眉头一松，带着怡红院常客的神情慢慢逼近。
　　“我这不是揣测，我这是确信啊！你背后拿的什么？女侠你冷静一点，冷静…我再也不敢教育你了好嘛……”
　　“教育我，我需要调整自己的态度。你就不需要了嘛？”林薇觉得必须要好好地报复，哦不，是纪念一下今天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我？我哪里需要改了？我这么善解人意。”天真的李里不以为然。
　　“你自己恩格尔系数百分之百的生活不需要改？也不花钱打扮，外在也好，内在也好。”林薇把战线拉长以发动自己擅长的战争。
　　“你负责貌美，我负责如花~~~痴一般看着你。被你熏陶得不需要多做精神建设了。”李里像对台词一样应对自如。
　　“油嘴滑舌不管用了。这是你改变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林薇又变声女王范儿，霸气地抹下了复仇的爽肤水。
　　“那我还能嫁出去吗？”李里仰着一张老脸，老老实实地化身沉默的羔羊。
　　“没事，你只要订阅我的美妆周刊——瞎化什么，一定会遇到如意郎君。”
　　“这么说我应该已经订阅好久了……不满意能回复td退订吗。”
　　“可以，下辈子生效。”

　　李里躺在银杏树叶堆上，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天空和树枝构成的画面。纯粹地显得单薄，又因为天空的广袤显得深远，仿佛自己一推地面，一下秒就会跌入天空。她正慢慢整理着方才梦中的片段，又猛地一下坐起——好像米粉店老板用的音乐软件和林薇用的是同一款。

　　李里感慨着世事的变幻巧合，却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猛一起身，吓走了旁边看树上工艺品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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