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龙族那些年

　　说话的就是刚刚喊“风暴要来了”的男子。荀玥抬眼看去，这人年纪不小，四十上下，长得挺有异域风范，常年的戈壁生活使他的皮肤比常人要黝黑几个色度，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若隐若现，藏的满是生活的沧桑。

　　距他不远处，是一队路过的商队，男女老少都有，正三三两两围城几团，清点着驼背上的货物。

　　异域男子是商队雇来的向导，叫伊玛。戈壁滩里道路崎岖，又没有路标，想要穿越，没有向导不行。伊玛早年在戈壁滩里谋生计，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

　　对于突然从天而降两个人，荀玥解释道：“我们是一不小心走到这的，不太认路，这附近哪里有可以避风的地方？”

　　这个说法并没有让其他人起疑。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月女庙，顺着这个方向……算了”伊玛说到一半才发现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沙子和石壁，不管指哪个方向，在荀玥和敬文看来都是一样的。他叹了口气，摆摆手敷衍道：“一会儿你们两个就跟着我们走，月女庙不远，我们得赶在下一次风暴到来之前躲进去，你们别跟丢了。”

　　荀玥发现，这人说话虽然口音比较重，但条理清晰，没有任何用错词语的情况，显然经常干向导这事。

　　伊玛没有骗人，月女庙果然不远。一行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一座破旧的神庙。在荒漠的中心地带，少了人供奉，庙门台阶上落了不少沙子，门一推，还“嘎吱嘎吱”地响。

　　虽然破败，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

　　荀玥推了推破旧的木门，皱眉问道：“这破庙结实吗，真能挡得住风沙？”

　　伊玛罕见地没有回答她，他穿过神庙大门，走到庙中唯一一座神像面前，也不在乎蒲团上头落了沙子，就着布衫往上一跪，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月女娘娘保佑我们安全度过这次危机，到达彼岸，千万保佑，千万保佑。”

　　神台上供奉的是一名妙龄少女，身着羌若服侍，赤足，脚腕上缠了一圈银铃铛。神女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向前微张。常年受风沙侵袭影响，彩漆已经掉了不少，少女脸上却依旧平静而温和，像是要慈悲度化跪在身前的教众。

　　神女身侧有一头石狮子与之并排而立，与普通石狮不同，这只石狮背上多了一副双翅，翅翼收于身侧，不吵不闹，端坐于神女身边，虎虎生风，不怒而威。

　　趁没人注意，荀玥捅了捅身边的敬文星君，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停留在石狮身上。

　　“那是羌若供奉的神女——阿依。在羌若话里，阿依就是月亮的意思，所以这庙叫月女庙。传闻，月亮女神阿依带心爱的白狮行走于世间，是引将死之人的灵魂上天宫的神女。她有一颗慈悲之心，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化身。神女只挑心善虔诚的信徒引渡，若临死前有缘见到神女与白狮，这人的灵魂便会被神女带上天宫，世世代代福泽恩厚。”

　　说话的是商队领队，年纪不小，脾气挺好，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常言和气生财，人们都喊他老郑。

　　老郑这番神乎其神的解说唬得了别人，荀玥却对此敬谢不敏。神话传说大多是凡人为了有个精神寄托编出来欺骗自己的，照老郑这么说，这位神女倒是与引魂使有几分相似。

　　引魂使她在天庭里没见过几个，阎王手下倒是有不少。荀玥绞尽了脑汁也没想起来，天庭之中何时有这么一位名为阿依的异域女神官。

　　不过天界之大，变幻莫测，荀玥也不敢断言。于是她戳了戳身边的敬文星君：“你朋友广，听没听过阿依这么一号神仙？什么时候飞升的？”

　　“阿依没有飞升过。”代替敬文回答的是老郑，“阿依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一起长大，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常在羌若做些助人为乐的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找到了飞升的方法。先飞升的是男子，传闻他当时先是背生双翅，继而羽化成神，飞升而去。但阿依因为放不下她的信徒，不愿成神，因此才留下世间，引渡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这传说被传得太神，还背生双翅羽化成仙，荀玥听了撇撇嘴，她在天庭没见过鸟人……

　　饶是如此，荀玥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没飞升过，那就不算神仙，不吃香火。羌若人为什么自愿建这么多庙宇供奉她？”

　　“因为神女怜爱世人呀！”商队人马陆陆续续进了神庙，阿吉算是最先跑进来的一批，他个子小，在神庙里跑来跑去，左看看右摸摸，最终停在神女像前，“一个肯为了自己子民留下来的神女，比天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臭神仙们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且神女每次出现时，背后都有神光普照，比别的神仙厉害多了！”

　　荀玥未置可否，在她看来，飞升和不飞升差别着实不大，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晒太阳罢了。天庭的神仙个个都闲得发霉，除非自己不愿意，否则完全不存在飞升后就没办法庇护子民的烦恼。

　　所以荀玥觉得，这个什么月神女要么是有什么原因无法飞升，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阿吉，别乱跑，人这么多，一会儿该找不到你了。”老郑朝他招了招手。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一旦被放开就是撒了欢的野马，哪里管得住。阿吉朝老郑做了个鬼脸，继续神庙探索去了。

　　老郑拿他没办法，只得吩咐队里唯一的女眷看着点阿吉，别让他一不小心真去见了神女阿依。

　　“嘁，还神光普照，给我背后支盏油灯我也行。”

　　说话的人叫孙泽，是队里管账的。这人瘦瘦小小，尖嘴猴腮，还有点地包天。长得不讨喜，说话也不讨喜。

　　孙泽眯着两只鼠眼在庙里扫了一圈，看见老郑，径直往他坐的地方走去：“货物我都点过了，没少。除去雇伊玛当向导的开支，剩下的钱够咱们往返一个来回。食物和水都还有，撑到进城不是问题。”

　　老郑点了点头：“行，快到了，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做成了这一笔，咱们的养老本就挣回来了。”

　　荀玥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驼背上囊袋不算大，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旁边护着，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这么值钱。

　　伊玛终于参拜完毕，起身走到众人身边：“想进城还得走上小半天才能到，等风沙过了日头就要落山。晚上路上黑，什么也看不着，你们外地人走不了，咱们在这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进城。”

　　向导的建议，老郑自然不会不同意。一行人解了行囊，整装休息。

　　伊玛预判得没错，没过多久，果然一阵更大的沙暴光临了戈壁滩。也不知是这破庙足够坚固还是真有神女庇佑，总之破庙在风暴的洗礼下摇摇晃晃，就是没倒。看来这小庙能在风沙中屹立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众人看性命无忧，也就鸟兽四散，忙各自的去了。

　　阿吉终于被抓回来，半搂半抱地被禁锢在队里唯一的女队员——马伊娜腿上。这个年纪的男孩，对世间一切新鲜事物都保持着充分的好奇，偏偏自尊心又强的很。

　　大抵是已经把自己划进大人范畴里，被这么抱着实在不符合“大人”独立英武的形象，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的时候。阿吉像是浑身上下瞬间多出来几百只虱子，抓耳挠腮，十分不自在。

　　最后这股不自在终于在淘气鬼的智勇加暴力下被甩掉了。趁马伊娜拿食物的间隙，阿吉用力一挣，顺利从魔爪下逃脱。小跑到神女像前，找了块干净地方，虔诚地吃起了干粮。

　　淘气鬼吃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他挣脱牢笼时跑得有点快，以至于不小心刮了下荀玥的胳膊，直接导致她手里的馍馍还没来得及在肚子里发光发热就光荣就义了。

　　马伊娜从自己的食物里撕了一条肉干和些许干粮递到荀玥手里，说道：“阿吉是老郑几年前路过羌若时捡来的孩子，是地地道道的羌若人。我们商队居无定所，哪里能赚银子就往哪儿去，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家’，难免激动。”

　　难怪这么了解神女。荀玥接过肉干，分了一半给敬文，又撕下一点喂了累赘蜥蜴。敬文尝了，称赞道：“味道不错嘿，自己腌的？”

　　马伊娜笑了笑：“买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时间就是银子，运货都来不及，哪有空做什么咸鱼腊肉啊。再说，我们一年有八.九个月都在路上，想做也来不及。”

　　荀玥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失落，却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好假装逗宠物，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们忙着赶路，在羌若也待不了几天吧？”

　　马伊娜道：“那也不是，阿吉虽然没什么亲人了，但这里好歹是他的家，是要多待几天的，我们也顺便补给些东西。你们也要在羌若多留几天的吧？”

　　马伊娜说完，冲两人眨了眨眼：“你们是冲着那头白狮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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