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念

　　“恭送公主。”程煜为凌馨盖齐被子，眼角噙光，默哀。这个从小和他玩到大女孩儿，就这么离开他了。
　　“啪！”门被弹向两边，发出重音撞击，“你说什么？！”凌曲大吼。
　　“王上，公主……去了。”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眼神空洞，麻木僵立。

　　眼中的景物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这个地方幽暗阴森，四周皆是墨绿，我想要用手肘撑起身体，但却发现没有了触觉，看得见，摸不清，身体轻飘飘的，如一只孤魂野鬼。我慢慢意识到，不是如鬼，我就是。周围的人皆围着我。
　　“你是新来的吧，这里是鬼界，就是我们这些幽灵待的地方。好了，现在你给我们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吧。算算时间，王上该出来了吧。”
　　“对呀对呀，王上出来后会不会与公主成亲呀，虽然世人皆说他们是□□，但我想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我来到这以后，这样的问题总是滔滔不绝，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传言都是谁传出去的。谁又知道，我就是他们所八卦的那个公主呢。
　　现在，我是一只野鬼，衣衫说不上褴褛，只能说朴素。我周围的，也都是虚无缥缈的半透明气体轮廓。
　　刚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还是很害怕的，毕竟鬼神之说也只是听过而已，并未真正相信。如今亲身体会过，才知其感觉。感觉嘛……没有感情，衣食无忧，闲事找只野鬼谈天论地，然后便是孤独地等待，倒也快活。
　　从前听说死后会有鬼使引路，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转世轮回，其实不然，若是这样，孟婆该熬多少汤呀。所以人死后，就会来这里，时间会帮助我们洗刷一切，待记忆尽失时，就能转生了。
　　渐渐地，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总是跟着大伙去问新鬼近来都发生了什么，毕竟八卦是人的本性。我发现当一只鬼的生活也很是有趣，常常能听到某些人的趣事。有些……令我欣喜若狂的事！
　　据说哥哥后来不顾众大臣抗议，执意立我为后。虽然有一点点自责破坏了他和大臣们的关系，但……怎么说呢……反正他永远是那个对我最好的哥哥！不……是夫……夫君。
　　对了，那天的新鬼还说过，雪国现在遍地柳绿花红，有些刚开的花骨朵儿娇滴滴的美极了，要是我能有那福分一睹芳华就好了。
　　有些人竟说见到了千弦，我是玩玩不信的，千弦可老早就死了，最多是个转世罢了。
　　还有就是……程煜那小子，那小子听了我的话特别浪漫的求了一次婚，风琴肯定是被那场景迷惑了，虽然几经犹豫，却还是答应了。听说那一日程煜下了血本，满园桃色，他就跪在风琴前，递给风琴一本指手指头厚的书，是情书，厚厚的情书，也不知风琴那个不爱读书的人会不会因为他看完。

　　就这样……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是重复着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听到王上病重了，内心有什么紧纠着，却不知道是什么，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总觉得那个王上对我好像很重要，但不知道为什么重要，我现在连自己是谁、叫什么都不知，但我隐约感觉得到我生前不俗，且与王上关系匪浅，王上的脸总是映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我很渴望见到他，到底是什么让我连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却还如此思念他。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我感觉自己连轮廓都快要没有了，身体总不自在，不自觉地往上飘，本来还能活动自如，而现在不只是缥缈，还有流失的感觉，感觉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抽干，下身都快透得看不见了，真是不甘心，还没见到王上呢，他也该来了吧……
　　是呀，瞧，他来了，如当时的我一样，他被大家围观着，问这问那，我想挤进去看他，可无奈浑身无力，只好在一旁远远地瞧着，嗯……眉于清秀，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他茫然不知所措，一会儿似又意识到什么，眼中好似闪烁光砾，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的眼镜直直看着我，我又感觉到了多年不曾体验过的娇羞。我真欣喜我是个鬼，这样我还拥有年轻时候的容貌，若是我还活着，现在也不知该多难看。
　　我想迎上他的目光，可刚对上又弱了下来。最后，我鼓起了勇气，给了他这一世最后的一个笑容，一个很甜的笑容，我很自私地想让他记住这个笑容，想让这个笑容充斥着他的内心，就这样，一直……永远地……铭记。
　　那就这样吧，我没有时间了，我想，现在该喜极而泣或者以为分别而伤心，我想哭，可我是鬼，鬼是没有眼泪的。因此，我的五官有些扭曲，这下应该是丑极了，不该让他看到的。我看着自己仅剩的一点点轮廓，嗯，很好，不会再让他看到了，我留恋地看着他的脸，我记得他的眉目本该是清秀如画的，现在也扭成一团了，他努力地冲出人群朝我这边奔来，急急伸手……
　　来不及等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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