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赋

　　九华宫内年复一年。转眼元曦已是十二岁。穆太妃这几年倒是老了许多，青丝中也有了些许白发。虽然宫中有胡皇太后不时的使些手段，但好在母女两也不太上心。只要元曦平平安安的，穆太妃就再无所求。

　　熙平五年的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年刚一开春，北部边境便传来北部六镇反了的消息。话说先祖为攻打柔然，沿着旧都平成北边由西向东分别设立了六个军事据点。又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六镇之中，每镇设镇都大将，戍防的士卒多是北朝联盟各部落的牧民和中原汉族豪强地主的高门子弟。

　　孝帝改革后，学汉制，施行门阀化，而六镇将士多非氏族出生，无论立了多大的军功都被排挤在朝堂之外。而今年的寒冬异常的漫长，塞北的的雨季迟迟不来，导致柔然大面积饥荒，民不聊生。柔然阿那什可汗便率柔然三十万大兵南下，在北部六镇烧杀抢掠，六镇妻离子散，哀鸿遍野，然而胡太后却视而不见，枉若未闻。

　　四月，六镇之首的北荒镇军民，饥寒难耐强抢了官府粮仓，当场杀掉镇都大将刘景然。从北荒开始，反叛的烽火便逐镇点燃，沃土镇的匈奴人破拔拔林当即带着手下起事，挥刀杀掉戍主，宣布起义，后一呼百应，直至义军完全控制六镇。

　　然而我们的胡皇太后，在太极殿中面对高磊的边境急报，竟然提出以割地为条件，请柔然出兵镇压六镇。满朝文武听后惊的目瞪口呆，皆当朝起奏表示有异。甚是连那傀儡般的少年皇帝都当场拍案而起，起身退朝。

　　自此皇帝元翎就开始了和胡太后的长久冷战，即使一个懦弱的少年，只要身上还留着北朝拓跋氏的血液，就不会允许外邦的铁蹄踏上我北朝的土地。

　　元曦是在御花园的金池边遇见元翎的，此时他正学着父皇带着斗笠在湖心亭垂钓，嫔妃和宫人皆已被遣走。元曦本不愿打搅，哪知元翎见元曦来了，就对他招了招手。元曦便也走过去坐在池便，顺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掰着喂鱼。

　　听元翎道，皇妹，时至今日你说我元氏该当和从？朕从未求过能成为一代明君，但难道连父皇留给朕的祖宗基业都无法保全吗？

　　元曦听罢想了一会答道，史光元年时，柔然牟汗纥升盖可汗听闻明德帝驾崩，便率五万骑兵攻打我北朝云中，包围云中城。当时十六岁的世祖皇帝力排众议，亲率了两万骑兵赴云中支援，柔然将世祖及我北朝将士层层包围，将士们十分恐惧，但世祖带着部将，即使走在箭雨之中，见左右将士相继倒下，也没有丝毫的惧怕。我君将士深受鼓舞，皆誓死效忠，所向披靡，致使柔然大败而逃。

　　父皇在世时，大败郝连夏，克其统万城时，柔然想出其不备，率兵南下，我的大姨夫和姨母也是在那时牺牲，然父皇抓住柔然夏则散众放牧之机，亲率军队深入漠南，即使西北艰苦异常，我君将士见父皇都能跋山涉水，不辞辛劳。皆不惜为我北朝赴汤蹈火马革裹尸。经过十三次战役，大破柔然主动称臣。

　　皇兄，你知道我北朝能统一北方，雄踞中原靠的是什么吗？是人心啊。皇兄。而你才是我北朝的天子，我元家的儿郎。你甘愿我北朝先祖们打下的江山就拱手让人吗？

　　元翎听罢，思索了些许，道了声皇妹，你说的对。便丢掉钓竿急急离开。

　　当日元翎回宫后就急急下旨，北朝从平城派兵镇压六镇。然而这圣旨终还是没能传出这宫门。

　　其后元翎派人私下向回京述职的车骑将军送了调兵密旨。车骑将军出自嵇氏门阀，居中州，其子曾是元翎幼年时太学读书的同窗，嵇将军长驻北朝与南朝四川郡之边境，下辖二十万人马。将军见了密旨，当晚便携家眷回了中州，半月后赶回川北边境掉了六万人马北上，想从武川西向，配合平城衡阳王元垣的军队共同夹击六镇起义军。

　　然而车骑将军的队伍还未走出凉州，便被胡皇太后派出的姑臧大军包围，嵇将军不得不缴械投降。本想出示皇帝的密旨，可那密旨不知为何竟消失无踪。

　　当月车骑将军被押解回洛阳，同时胡皇太后以无旨擅自调兵为由，下旨车裂，诛九族。这也是朝廷第一次把矛头伸向了门阀，一时之间各大高门人人自危。

　　中州嵇氏收到洛阳来的懿旨，即刻关闭城门，三万府兵誓死抵抗，胡太后先后三次派兵，合计超过八万人。后下令直接停止攻打，包围中州城，不允许城内出一人。

　　最后围城三月，中州弹尽粮绝，城中之人先易子而食，后竟互相啃咬，终于开城投降，胡太后随即宣布屠城，从此以后再无中州嵇氏。

　　话说元翎在送密旨那日后就被胡太后软禁在式乾殿，又抱了曾贵妃诞下不足一岁的女婴，明着说要亲自教养，实则为质。

　　这式乾殿本是先帝的寝宫，先帝与穆太妃鹣鲽情深，愿效那民间夫妇同榻而眠，又为躲过宫中耳目，便在九华宫与式乾殿之间修筑了一条密道，由式乾殿龙床后，通往九华宫小厨房，过去元曦同父皇在小厨房偷吃酥酪时也常常钻入地道。

　　元翎被软禁后元曦去看过一次，元翎见元曦突然从龙床后钻出来，大惊。知道原委后又感慨于父皇对穆太妃的深情。元翎本就是个喜静的性子，被软禁之后倒也闲适，每日读书绘画，也甚是和乐。

　　用元翎自己的话来说他宁静寡欲，但元曦认为宁静寡欲从来就不是一种天生自然的心境，它其实是一种胶着状态，一场欲念与理智相持不下的斗法，但对于元翎来说或许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元曦空闲的时候就来陪元翎，两人可以下一会儿棋，又安静的一同看一会儿书，躲着宫人平静而愉快，其实过去元曦很少和元翎交流，她总觉得她们那么的格格不入，却不知多年之后机缘之下，两人也能和谐共处。

　　元翎还给元曦画了一幅肖像，此时的元曦已出落成一位娉婷美人。元翎总说如若让他天天看着元曦，那也能写出一篇洛神赋来，自觉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都不能形容此美人之美，元曦自是脸因红处转风流。那幅图虽最终也化为了铜盆里的一小撮黑色的灰烬。

　　宫里的海棠花总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元曦也带了几枝去看元翎，元翎盯着那海棠有些出神，又把花簪在了元曦鬓发上。笑道灼若芙蕖出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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