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赋

　　今儿个一大早元曦就被陆沛给偷偷拉出了寺，据陆小霸王小道消息称，洛阳那间有名的茶楼露凝香今日要推出一款时令茶点。

　　话说这露凝香虽是一家装潢古雅的茶楼，茶却真的不怎么样，本已在风雨飘摇即将关门的关键时候，哪知老板娘顾五娘力挽狂澜推出了一款芝麻糕，芝麻糕味道极佳，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又每日限量供应。

　　一时风靡洛阳，来自洛阳乃至全国各处的饕餮客都汇集于此，为品尝一块芝麻糕。更传言，有位外地富商，为品尝芝麻糕，千里迢迢从家乡赶来，哪知路途遥远，到时当日的糕已卖完，便派了小厮同买到的客人交涉，最后花千斤终易得一块，富商颤抖着双手捧着这块糕吃下，长舒一口气朗声道，果值千金也。此后这露凝香的芝麻糕又有了千金糕的美誉。

　　后来露凝香茶楼每年又会根据四时推出各色茶点，现虽还是一间茶楼，实际已变成了洛阳城里吃点心的好去处。

　　这陆霸王陆沛自言和那顾五娘是有些交情的，便夸下海口今日定要元曦能尝到那新出的点心。

　　两人快步从寺里出来，赶到位于铜驼大街的茶楼时，茶楼已是人山人海。外卖点心的档口外大排长龙，差点就从这茶楼排到了宣阳门外去了。

　　陆沛见着也不以为意，熟门熟路的带着元曦转入茶楼边的一条小路，再七弯八拐的走到一木制小门前，一边嚷嚷着开门一边猛敲。门一会就开了，元曦见门内是一老妪，见了陆沛说了句原来是陆小郎君来了啊。

　　陆沛见她之后便问道顾五娘在何处？老妪答道，今日店里推出新点心，人手不够，忙都忙不过来，五娘当然去前面顾着去了。陆沛也未再多说，就让老妪带着进了茶铺找了间临街靠窗的雅房，两人入座后，元曦见楼下整个铜驼大街都挤满了买糕点的人，不禁对着露凝香的糕点更期待了。
　　不到一会儿，便见雅间的门打开，来一二三十岁的女郎，看着年纪挺大，却梳着姑娘的发髻，穿着华贵，头上又带着六只明晃晃的金钗，一张脸涂着厚厚的白面和胭脂，额间贴着梅花形金箔制的花钿。

　　忽然一阵浓香扑鼻，就见那女郎一手托着托盘，托盘内有两盘糕点，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夹砂红陶的茶壶，像一条水蛇一样，扭着腰过来了，放下托盘和茶壶，又从袖里摸出了一条粉绿色的丝绢搽了搽手，

　　对着陆沛道，哟，这不是多时未见的陆小郎君吗？今儿个怎么舍得来我这露凝香找我顾五娘了啊，是哪阵风给吹来的啊，你说啊，你说啊。又见那顾五娘挥着那捐子往陆沛脸上招呼。

　　元曦见状忍不住抿嘴偷笑，那顾五娘还在唠叨着，像是见了负心汉似的。后来元曦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那顾五娘见了元曦，那张白仆仆的脸表情一变，涂得红彤彤的嘴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叫了声小女郎好。

　　元曦盯着她那张红的像血似的嘴有些发怵，但也打了个招呼。便听见楼下有人叫五娘，五娘应了声，又用那绢子在陆沛脸上挥了一下，扭着腰走了。

　　顾五娘一走元曦看着脸色铁青的陆沛，捧腹大笑。陆沛没好气的给她倒了杯茶，又往她嘴了塞了块糕才勉强给堵住。

　　元曦吃完糕，问道，陆沛那个不会是你相好的人吧。陆沛听完忍不住嘴里喷出一口热茶，解释道那是自己二姨母。

　　这下元曦倒挺吃惊，陆沛乃是名门步六孤家族嫡子，其母也应是陆家当家主母，当今门阀世家皆相互联姻，想来陆沛母亲也该出自高门，又不知这顾五娘怎么做起了茶楼生意。

　　陆沛见她有疑，便讲道，他的母亲和顾五娘皆出自会稽顾氏一门，顾氏原为回鹘一族，后顺孝帝改汉姓顾，这顾五娘本是顾家庶女，幼时就说了一门亲事，是尉家的一名庶子，本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哪知五娘成亲那日才听闻那尉家郎已有两房妾，还有一三岁稚儿。

　　这顾五娘虽是庶女，但毕竟出生名门，又因其母亲也是妾氏，从小见惯母亲的凄楚生活。于是就带着满身的傲气跳了喜轿给逃了，顾家闹出了这事儿，又急于给尉家一个交代，便派人四处寻找五娘。

　　哪知这顾五娘却是个机灵人，一路伪装去了南朝，卖了当初出嫁时满脑袋的首饰，有了本钱又学了手艺，在南朝开饼铺给躲了几年。当初五娘逃婚之后，顾家派人也是寻了几年，一直未寻到，不得已便给办了个丧事，对外说是五娘在会稽城外不幸落水没了，主动退了亲事，也算是给尉家一个交代。

　　这五娘听闻自己已去世的消息，便知道风头过了，卖了建康城的点心铺，带着细软便来了洛阳开茶楼。一是年纪大了，二来已经办了丧事，自然顾家不能再把人给认回去。但好歹也是血脉亲情，顾家人也常暗地里给五娘些帮助，陆沛的母亲已嫁为人妇，这五娘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就只能托陆沛出门时给五娘稍些东西。一来二去陆沛也和这姨母熟识了。

　　两人喝着茶，吃着新推出点心，是一种添了桂花的羊羹，晶莹剔透的膏体里，漂浮着点点星芒似的桂花，好看亦好吃。

　　就在此时，忽听隔壁一人拍案而起，大喝，混帐。又传来了摔碎茶盏的声音，便听那人又说道，我裴家今后没你这样的混帐东西。好好的书不读，出去干些什么事儿。元曦竖起耳朵也未听见另一人回答的声音。

　　就听见这人继续教训着，突然听见一声桌椅倒地之声。对面雅间门迅速开了，传来一人呼喊，快来人啊。接着好似有众人涌了上来。陆沛好奇不已，快步开了门跑出去抢着看热闹，元曦随后也跟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出来唤人的人竟是大公主那面首季元。

　　顾五娘带着人上来后，见了一眼那雅间地上躺着的中年男子，便遣了人去请大夫并通知家人。看了一眼陆沛和元曦，突然五娘从袖笼里又摸出了那张粉绿色绢子，一边假哭一边挥着那绢子道，裴大人啊啊，你这是怎么啦～大家快来看啊～裴大人这是自己晕死啦～。

　　却看那季元听罢怒火中烧，正欲上前理论，小厮便带着大夫来了。大夫看过地上躺着的裴大人，说道，这位大人当是怒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了便晕厥了。

　　哪知那顾五娘听罢，又挥着手绢哭喊道，可怜的裴大人哟～竟是被人气晕的哟～到底是什么人～在我露凝香气死了裴大人哟～，引来围观路人一阵唏嘘。随后当是裴大人家里人到了，为首一中年妇人，穿着绾色缎面襦裙，领着一干家丁，抬着担架上来。

　　听着顾五娘那呼喊皱了眉头，又突然看见门外站的季元，冲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季元也没有躲。只听那妇人道，孽子，真是会做好事儿啊。真真要把他气死尔才甘么。说罢便又带着家丁把裴大人给抬回去。
　　陆沛觉着热闹好看，看得仔细，还在旁给元曦介绍那裴大人，名裴岫，是河东闻喜人，现为中大夫，兼祠部曹事，职主礼乐，传闻这裴大人极善音乐，这倒是让元曦想起那季元也是如此。陆沛又看了看那季元，给元曦说道那好像是长乐坊的伶人。

　　元曦蔑了他一眼道，没想到陆小霸王连长乐坊也如此熟悉。陆沛道没说啥嘿嘿嘿的笑。就听元曦说那季元现是太原公主的面首，陆沛听了有些惊讶。

　　季元走后看热闹的人群都陆续走了，倒是顾五娘好像不闲事大的挥着绢子嚷道，散了啊，散了啊，没见过大官儿子去做小倌的啊～散了～散了少见多怪。陆沛听了接了一句，就该像有些人样，离家最多开个饼铺。五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拽着绢子走了。

　　陆沛见已无热闹可看，便带着元曦出了门，哪知刚出去又碰见一熟人。陆沛见前方一少年着一藏蓝色长衫，不是元子祐还能是谁，便叫了一声。元曦认识元子祐，他是父皇的皇弟彭城武宣王元思府上的小王爷，排行老三。母亲也是从李家出来的女君。这元子祐算是元曦的堂兄，现在是元翎的伴读，同元翎关系也不错。

　　元子祐回头见是陆沛和元曦，过来拍了拍陆沛的肩，想来两人关系不错，又对元曦点了头说道自己才从宫里出来。见元曦，就补了一句，穆太妃一切都好。元曦听罢点头谢过。元子祐见了陆沛便邀请陆沛明日去城外的马场赛马，说是新近得了一匹大宛来的良驹，要一展身手，又请了元曦同去。元曦的马术说不上出神入化，但在这洛阳女眷里也是数一数二拿得出手的。陆沛听说有玩的哪有不应的道理，又自作主张的帮元曦也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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