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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兰
白雅这一撞,险些把茶杯撞倒,幸好白谦眼疾手快把杯子稳住。
“哥哥何时回来的。”她裹着被子,尚未洗漱,怪别扭的。
“今日卯时。”实际上他回阳安城后直接进宫,一个时辰前才回的卫国公府。
“怎的不叫醒我?”她睡到日晒三竿,也不知道这人坐了多久。
白谦没回答她的话,倒问:“喝酒了。”空气中除了女儿香,还有似有若无的女儿红。
“一点点。”许是因为白谦的目光过于严谨,白雅又补了句:“半壶,我与长姐一人一半。”
白谦神色稍缓,他不喜欺骗。
石榴珠帘被撩起,玉竹捧着盥洗用具进来。白雅更显局促,晚上睡觉图舒适,她不爱穿肚兜。
白谦道:“我去福熙苑请安,你用完膳后到如轩苑找我。”
白雅应下,见白谦走了,这才放开手脚。
白谦一走,白雅埋怨道: “哥哥既已回来,怎的不叫醒我?”这样披头散发一脸邋遢实在失礼。
玉竹将湿帕递给白雅,道:“是世子不让叫的,说要等您自然醒来。世子刚来的时候还给了奴婢解酒丸,让您膳后吃。”
白雅膳后用了药,头痛之症果然大减,不一会儿就跟没事一样。见剩了两颗,忙让玉蔻带给白湄。白湄喝得不比她少,酒量却比她的还糟。
玉蔻得令后,放下膳食便往外走。
主仆三人不知,白谦给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解酒丸,而是千金难求,能治百病的玉莲丹。
白雅翻阅着桌面的字帖,突然发现昨日作的几幅画不见了,问:“你可曾见过我昨日作的画?”
玉竹摇头:“昨日我不曾整理小姐的桌面,可是不见了?”
白雅嘟囔:“莫非被风吹走了?”
“奴婢这就问一问,若真吹走了,应是吹到院子里了。”桌面靠窗,窗外就是院子。
白雅看了眼窗外干净无落叶的院子,道:“无碍,回来再找吧。”说着,径自收拾字帖准备到如轩苑。
路上,玉竹与白雅说着昨日那场闹剧的后续。
“那被程大人押着负荆请罪的程家公子可是回去了?”白雅问。
玉竹道:“程公子跪了两个时辰后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早被婆子们抬回去了,只是一同回去的还有安姑娘。安姑娘哭哭啼啼地被夫人塞进轿子里,怕是要给程公子作妾。”
程佑希好色,早在南庄便略有耳闻。
东窗事发,把紧要的人丢出去让她们自行解决,这事虽然做得不地道,但麻烦甩得快,确实像萧惠仪的作风。
“听闻夫人病重,这几日汤药不断,老夫人只派人送了些无关紧要的药材,人影都没露。”要说玉竹为什么这么清楚,多亏雅馨苑的萝心,萝心是董嬷嬷的侄女,董嬷嬷号称“包打听”,府里府外的八卦大多出自她口。
“可有父亲要回的消息?”前不久是有消息的,白湄及竿礼的头面便是白源让人准备的。
玉竹摇了摇头。
白雅神色微妙。白源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搁在现代就是人民公仆的典范。
这几年来,她多多少少看出他的心思。后院之事只要不影响到他,全然放任,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只管官场。如此心态,让她隐隐觉得怪异。
不像信任,倒像漠视。
扯远了,白源她们如何,与她没多大关系,她只需管好自己就行了。安素姗心思不纯,早日出府也好。至于萧惠仪与老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乐得看戏。
待白雅走至如轩苑,白婳正迎面走来。步履匆匆,脚踏寒风。
“二姐怎么也来了,可是找哥哥?只惜哥哥正忙,阖该改天再来。”
白雅眨了眨眼,白谦在忙?那为什么还叫自己来如轩苑找他?白婳语气略冲,该不是被拒见了吧?
“我来送点东西,若哥哥忙,送完便走。三妹若有要事不妨先回。”白婳突然往如轩苑跑,容不得她多想。
“不急,我看着你们进去。”白婳阴阳怪气道。
白雅被刺得一头雾水,也懒得暗自揣测。刚出院子的清月见白雅来了,忙上前迎接,虽说不上热情,还是让白婳感觉到了区别对待。
这该死的贱婢,刚刚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显然,不是白谦没空,而是懒得理她。白婳不想自取其辱,帕子一扭,袖子后甩,气呼呼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白雅挑眉。
清月直言道:“三小姐拿了张八仙过海来,请世子指点,世子以公事为由回绝了。”
白雅好奇:“你家世子怎么回绝的?”
“世子说三小姐的画形神俱无,他资质愚钝,无从指点。”
额,这是无药可救的意思吗?
白雅汗颜,难怪白婳气成这样。幸灾乐祸后,她有些担心自己。
前世她自以为有涵养,一手油画让名师自叹不如,至于国画,虽稍逊一筹,但水平也堪称国手级。然而自从去了清斋书院,白雅才知道,搁在现代的国手级,在这里就是菜鸟一枚,在课堂上她压根不需藏拙。
可谓越活越回去了。
白雅刚进书房,见白谦在摆弄画具,旁边还放着一盆纤长的兰花,琉璃眼发亮。近日她尤迷兰花,前不久还临摹了几张。
白雅忍不住往前凑,但瞧笔触,已知不凡。
“咦?我的画怎么会在这?”白谦手边放着的正是她以为被风吹走的那几张素描。
“笔法刁钻,闻所未闻。虽用具巧妙,但污浊不堪。下笔软绵无力,有形无神,如此拙作,以后莫要再作。”白谦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严厉。
白雅无语,好端端的素描被批得一无是处,让她自尊大挫。对兰花而言,毛笔确实比炭笔要有韵味。然而她只是闲来手痒,想勾勒一番后再用水墨画,如何就被嫌弃了呢?
她又了一眼,好吧,画面之所以污浊不堪,是因为新制的炭笔含碳量太高,一蹭就花。用笔之所以软绵无力,是因为她手握笔芯,力道难以把握,这么一看确实叶子不像叶子,花不像花,倒弄了个四不像。
白雅心叹,日后得琢磨完炭笔再动手。
白谦见她仍不死心,风眼微眯,沉声道:“过来。”
白雅巴巴地上前。
笔墨纸砚摆好后,白谦让她落坐。宽敞的书桌空荡荡,只铺着一张诺大的宣纸。
白雅莫名紧张,竟有种忘了下笔的感觉。
看着孤零零被放在架上的兰花,她凝思聚神,一提一捺一点,起初带着几分生涩,越到后面运笔越发流畅,很快,一盆水墨幽兰跃于纸上。
堪称形神兼具,她以为。
“笔序不对。”
清冽的气息从头顶传来,作画的思绪骤然被打断,白雅抬头,眼中泛着迷茫。
懵懂如稚鹿。
“染叶与点兰的顺序。”白谦垂眸道,声音比之前更轻,更慢。
见白雅侧身,他接过她手中的画笔。同一张纸上,一左一右,无论是浅勾还是细琢,在纸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白谦作画的顺序明显与她的不一致。
但作画下笔的顺序不是个人习惯吗?这对画也有影响?
“叶先新后旧,先立后垂,此乃轮回。新叶为轻,旧叶为重,先轻后重,着笔先卑后尊,此乃伦常。”
意思就是无论是花还是叶,都应先画新的,再画旧的。如此说来确实不一致。以前学画,本着一开始墨水较浓,后面较淡的常识,习惯先画后再画前,从不会考虑新旧叶,不曾想在这里画个兰花都要牵涉到尊卑老幼伦常。难不成她以后画棵树还要先画新的叶子再画旧的叶子,画个动物还要纠结哪一块是新毛哪一块是旧毛?想想都可怕。
“只需在意兰。”许是白雅眼中的思绪过于丰富,白谦解释道。
白雅忍不住咳嗽出声,原来她的“匪夷所思”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
“兰,乃文澜国花,不可松懈。”
这个她略有所闻,莫怪他一开始就教自己兰花,那便入乡随俗吧。
白雅原以为,白谦刚回,应公务繁忙。不料,她一坐就一个下午,架子上的兰花换了一盆又一盆,而白谦手上的书已经换第三本了。
“风兰,叶厚花凌,虽无风却似置身风中,姿态应随意而潇洒,尤其要注意兰叶厚度有别,扬角不一。”白谦俯着身子侧首右望,发现刚刚半圆的眼睛已然全闭。他拿起画笔,随意几笔便把白雅画到一半的风兰画完,画风竟诡异一致,毫不违和。
放下笔后,书房寂静无声。趴在桌上的人,许是睡得不舒服,小脸蹭了几下,仍然不舒服,环着的手臂带着半埋的小脸又往前挪了几分,小脸几经辗转,秀气的鼻尖微露。然而鼻尖洁白不再,上面赫然多了一抹未干的清墨,衬得小脸越发白皙莹亮,像藏于墨叶的新兰。
空中,似有暗香移动。
鬼使神差,白谦忍不住凑首,待反应过来,才发现拇指上已多了清墨一点。
桌上的人又动了动,白谦飞快伸手,把她将沾到墨水的脸固定。白雅秀眉轻皱,却不再翻动。
过了好一会儿,见人儿总算安稳下来了,白谦才把手松开。
书房窗户半敞,风携冷意袭过桌面,被压着的另一端,宣纸飞扬,欲挣脱白雅手肘的禁锢。
白谦制住翻飞的画纸,拿砚台仔细压好,然后把之前白雅所绘的那几张被称为“拙作”的素描放进暗格。
一同被放在暗格里的还有被摆放整齐的密函,以及数之不尽的珍贵药物。
右手稍动,暗格再次隐没于墙身。
白谦屈身,托起趴睡的人儿,轻巧一抱,把人放在一旁的榻上。
清月听到动静,才进来,见白谦伺候着白雅上榻,面露踌躇。
“主子。”门外是等待已久的白棋。
白谦轻声道:“去拿张被子来。”然后起身出门。
“诺。”清月看着白谦离去的身影,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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