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良

作者:鹿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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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帕


      与棉被纠缠了数月,天气总算暖了些。很快,枯树逢甘露,草长莺飞,院子里的山茶,红的黄的白的,缀在树丫,偶有彩蝶翩飞,醉卧花丛。

      白雅立于桌前,素手轻挪。横如潜龙入海,竖似利剑出梢,撇转锋左下,捺笔翰如流,一个大写的“木”字跃于纸上。她用纸镇压好,端详片刻后朝玉竹道:“小晴和小蕊可曾差人传话?”

      “有的,一刻钟前贺小姐派人传信,说未正三刻在第八街口等。”

      未正三刻?这个时候出门早了些,她打算先去一趟如轩苑。

      自除夕夜后,她与白谦的关系莫名好转,说不上有多亲密,只不似以往生疏。近日,许是觉得她的字不堪入目,他写了好些字帖,让她临摹。

      白雅携玉竹怀攥着刚写好的大字出门。她虽不是土生土长的闺秀,对琴棋书画还是有追求的。不巧的是,在路上碰见了安素姗。

      “雅妹妹。”嗓音一如既往娇软无力。

      见湖边架着画板,白雅客气道:“叨扰姗姐姐了。”

      安素姗将笔递给身后的丫鬟:“左右不过打发时间,谈何叨扰?”

      白雅笑了笑。

      安素姗又道:“我时常想,与其对着这些死物悲叹,不若与你们聊些趣事,心思许就放开了。只是你们身份贵重,我舔着一张脸叫你们妹妹已是僭越,再不好奢望占了你们空闲。”

      白雅笑道:“姗姐姐说笑了,你是母亲的贵客,这声姐姐是当受的。”至于诸如“我不嫌弃你占用我的时间”此等后患无穷的话,她是绝计不会说的。

      白雅不递“梯子”,安素姗也不气馁,招呼白雅给她看画。

      白雅依言上前,画面是一个诺大的湖泊,湖边是被风吹歪了的斜柳,斜柳上挂着几根枯枝,枯枝下乱石点缀,远远的湖央立着一株枯荷。
      尤记得,安素姗上次画的是颓柳,再上次画的是病梅。

      “意境深远,着笔细腻,妙极。”矫情是矫情了些,但触笔极好。
      安素姗抿嘴浅笑:“得你赞美,不枉它枯等至今。”

      白雅默看远处的枯荷,许是哪个奴才漏了清理,藏在一片嫩荷中。若安素姗不是别有居心,此等心境她许会高看。

      见白雅不语,安素姗只以为她疑于自己的喜好,解释道:“万物复苏,小荷初露,实乃美事,此等美景众人追捧,少我一个无甚差别,只是藏于丛中的枯荷可怜了些,既无鲜姿引人瞩目,兴许还要遭人厌弃,我心感凄然,难忍提笔记下,以慰藉它难得的坚贞。”

      安素姗自幼父母双亡,早年为了拒亲曾上吊自尽,话里说枯荷可怜,念其坚贞,实际说的不过是她自己。

      白雅突然有点牙酸:“姗姐姐的才思,让我等望尘莫及。”

      “雅妹妹过誉了,我自幼父母双亡,对身边之物尤为敏感,让你见笑了。”

      白雅确实笑了,笑而不语。

      “雅妹妹这是要去找谦哥哥?”

      谦哥哥?白雅嘴角微抽,端着一脸单纯摇头道:“哥哥在读书,我不便打扰,正准备外出见闺友。”

      白谦将参加春闱一事已非秘密。

      安素姗有些失望,见玉竹捧着字画,还以为她们准备到如轩苑。只是,既要出门为何要带上字画?

      白雅朝玉竹道:“还不快把字画给刘晓送去?他该等急了。”

      刘晓是雅馨苑粗使婆子黄桂莲的孙子,年十岁,白雅见他机灵好学,常给他送书送字帖。

      安素姗重展笑颜:“雅妹妹大善,只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雅妹妹帮忙。”

      白雅心里咯噔,面色不显,道:“请姗姐姐直言。”

      “如今我不便出门,雅妹妹能否帮我去第十三街拐角处买包梅子?”

      白雅只顿了两秒便应了下来,好心提醒道:“只是梅子的话甜味坊的为上,姗姐姐不妨试一试。”她与贺倾晴均好零嘴,阳安城但凡出名又好吃的店都被贺倾晴拉着吃了个遍。

      “我并非真心想吃梅子,只那卖梅子的老妇早年丧夫,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媳妇对她又百般嫌弃,日子过得十分艰辛。我想着反正都是吃,不若买她家的,好让她快活些。”

      白雅点了点头,心里有预感,若她再来一句“为何不直接给银子”,安素姗许会说“怕伤及老妇的自尊”,又或是“不劳而获如嗟来之食,此举非但帮不了老妇反而会让老妇养成不思进取的陋习”。故哪怕心里存疑,她也憋着,免得再扯出一堆有的没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白雅提出了告辞,安素姗再不好挽留。

      只是她才转身,发现秋枫深处,竟是草堂阁的一角,印象中那里有个窗户。

      白雅恍然,莫怪安素姗要在此作画,只是这两手抓的姿态实在难看。

      申时二刻,主仆六人走在十三街街头。

      “小雅,你不是喜欢甜味坊的梅子吗?怎么今日改买这些小街小巷的了?”贺倾晴捻了一颗放嘴里,一脸嫌弃。

      “是帮别人买的。”
      “你阖该告诉那人,甜味坊的梅子才是最最好吃的。”

      白雅表示无奈:“对方似乎比较喜欢这家。”
      一旁的林艺蕊幽幽开口:“莫不是那人觉得卖梅子的老妇可怜,想帮她减轻重负?”

      白雅点了点头,看来林艺蕊是个明白人。

      “你如何得知?”贺倾晴一脸疑惑。

      林艺蕊道:“府里有一个姨娘,买东西专挑老人或身体有恙的,说是可怜她们,我父亲可稀罕了!只以为她天真善良,大把的大把的银子往她屋里送去。”

      贺倾晴没经历过这些,只以为对方心善,问:“若那些东西不好又难吃,你姨娘该当如何?”难不成真的要自个儿吃了?

      别看贺倾晴上次在老翁跟前大手大脚,实际心门清着。若老翁摆卖的东西不好,她又值同情心泛滥,直接送银子便是,才不会勉强自己。

      “自是赐予下人。”

      贺倾晴诧异:“如此岂非浪费?”
      林艺蕊讥讽:“目的既达,何来浪费一说?”

      贺倾晴眨了眨眼,似懂非懂,观林艺蕊的脸色,没有再询问下去。
      几人又逛了一会儿,白雅困且乏,提议去满香楼觅食,众人表示赞同。只是今日的满香楼大厅皆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雅间。

      果然,小二哈腰道:“不好意思几位小姐,今日人有些多,已经没雅间了。”

      三人有些失望。大厅人满为患,其中男子居多,有些自诩风流之人已频频注目。她们不好坐于大厅,正准备离去,一掌柜模样的人匆匆走来,擦了把额间的密汗,和气道:“几位小姐请留步,楼上刚好还有一个雅间,小的这就带你们过去。”

      小二一脸莫名,心里纳闷,除了老板独留的那三间,不是早就没雅间了吗?莫非这几位小姐与老板相识?

      正准备打道回府的莫瑜敏瞧着白雅的背影,心思一动,转身往楼上走去。

      白雅等人只以为她们运气好,适逢捡漏,点起菜了毫不手软。很快,主子一大桌,丫鬟一小桌,上面摆满了满香楼独有的佳肴。

      “虽说来一次,肉疼得紧,但如此美食,值我掏空半边荷包。”贺倾晴捻起一块玉带糕,吃得一脸满足。

      白雅倒没什么压力,自上次满香楼没钱结账一事后,她的零花钱竟然涨了。她怀疑文世洳死后给白谦留了巨款。

      “小雅,帕子!”

      白雅分神将帕子递过去,贺倾晴早在看她用的时候就生了奇心。

      “不知是什么料子?薄如蝉翼,色如冷月,有如此好物,莫怪你看不上彩轩楼的丝线。”

      白雅近日对刺绣生了兴趣,前不久画了一个小样,兴致上头,便生了买丝线的心思,奈何有几个颜色至今未找着。

      “是冰蝉,若喜欢我改天给你们送去,我那刚好还留两匹。”白雅语气一顿,又道:“这料子颜色不显,用来做里衣最好不过。”

      贺倾晴与林艺蕊都是被世家浇养的小姐,有些忌讳,她不必明说,自是懂的,冰蝉到底是个稀罕物。

      贺倾晴笑道:“那我们就笑纳了!只是待会我们还要继续逛吗?找你说的孔雀蓝?”

      林艺蕊有些乏了,道:“刚刚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若实在没有适宜的,不妨再等些时日,春闱后,外商就要进京了。”

      每年春夏,为活络商贸,朝廷特赦关口,允许少量外商持凭证在特定的时日进京贩卖。然而,春闱之前,未免人口紧张,住所不足,又或为了士子的安全,外商是不得进京的。

      如此想来,等的时日长了些。且兴致已起,耽搁不得,难不成找白谦?

      白雅心里摇头,白谦近日潜心备试,不好打扰,倒不如找清月试试。这半年来,清月俨然成为了如轩苑的半个管事,有时候与她沟通比和茗泉等人沟通要省事。

      她一边思索如何开口,一边夹着面前的莲子糕。

      林艺蕊见莲子糕快见底了,忙挪向自己,皱眉道:“再吃就要被你吃完了。”她对莲子糕没多大兴趣,怕就怕……

      白雅想掏帕子擦嘴,发现帕子在贺倾晴手上,只得作罢,道:“我正长身体,不易发胖。”

      林艺蕊把帕子扔到她怀里,嗔恼道:“谁担心你胖了!”

      白雅笑了笑,她发现林艺蕊总爱矫情,与安素姗那种虚伪的矫情不同,她是傲娇的矫情,有时候有趣得紧。

      “说来外面为何如此吵闹?”林艺蕊被白雅看得俏脸微红,她原先是不待见她的。

      白雅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没打算戳破,且外面确实有声响,似有人在辩论。

      贺倾晴将小二招来,问:“小二,外面怎生如此热闹?”。

      矮瘦的小二顺溜道:“回小姐,外面有几位秀才在争论渝州水患一事呢!”

      “渝州水患?那不是朝廷每年夏日最为头疼之事吗?这些书生还未当上官,倒开始对朝廷之事指手画脚了?”贺倾晴出身将门,对文绉绉又无所奉献的书生难免轻视。

      “小姐有所不知,这一个月来,参加春闱的考生陆续进京,一些有抱负的,自然想在人多的地方露个脸。小的说一句不害臊的话,满香楼乃阳安城名流之地,坐在雅间的皆如小姐们一般,乃身份显贵之人,故每日吸引了不少考生或在此辩论或吟诗作画。若哪位才子语出惊人,恰好入了贵人的眼,那是天大的富贵啊!”

      确实如此,达官贵人素来喜欢在春闱之前物色几个有潜力的寒门士子,提前庇护,以彰显自己的爱才之心。

      若高中,自成帮派,在官场上不失为助力;若落榜,收作清门客,好生培养,自有用处。

      贺倾晴让小二开了暗窗,隐约可以窥视楼下,只是下面的人看不见她们。

      白雅听到一抹焦灼的声音,似正与旁人争辩。

      贺倾晴看了一会儿,道:“那秀才好生可怜,被几个人轮流对峙,当真不公。”

      林艺蕊若有所思:“瞧衣着也不似富贵人家,咦?竟是流霜郡主!”

      白雅皱眉看去,果然是她。自清斋书院一事后,她每每与流霜郡主碰面,对方从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两两相厌。

      “奇怪了,流霜郡主竟帮了那人。”不怪贺倾晴如此惊讶,流霜郡主在阳安城可以说得上是飞扬跋扈,与路见不平半点不沾边。

      白雅想的却是其他。某种程度上,流霜郡主代表的是安王府。然而,安王会如此心浅,公然收拢士子吗?

      众人又观摩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流霜郡主离去。

      好些秀才被下了脸,担了“人多欺人少”的污名。被责的才子脸色不大好,他们打从心底看不起女人,但那女人身份比他们高,又听闻安王是主考官之一,只得郁郁离去。

      “世子,那人便是元立青的遗腹子元礼,流霜郡主此举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吗?段祺瑞旋着手边的杯子,道:“不管是安王授意,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准备入宫。”

      “是。”

      安王狼子野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段祺瑞正起身,掌柜前来敲门:“敢问世子爷可是认识刚刚那三位姑娘?”

      掌柜也只是礼貌性询问,实际上刚刚若非端世子开口,又怎会凭空多出一间雅房?那是原本留给叶大人的。

      段祺瑞点头问:“何事?”

      掌柜小心掏出一面帕子,道:“这帕子是刚刚一位小姐留下的,放在小的这里不合适,看那面料,扔了又觉得可惜,若世子方便,还请帮忙转交。”

      闺阁女子的帕子丢了,可大可小。曾有人捡了一小姐的帕子污蔑那小姐与他私定终身,这事当时在阳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小姐清誉大损,只得匆匆下嫁。

      幸好今日房里的帕子被小二捡了交予他,不然旁人识出帕子主人的身份,指不定又一番讹诈。

      段祺瑞接过帕子,低头轻嗅,鼻尖缭绕着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手指微紧,道:“我与帕子的主人相识,给我罢。”

      掌柜活像刚扔了一个烫手山芋,欣喜道:“谢谢世子爷!您慢走!”

      旁人的人品他自难相信,但世子爷身份贵重,一身正气,刚又特意挪出叶大人的雅房,想来这位小姐对他意义独特,断没有害她的理。老板私心以为,兴许天意如此,上天有意促成这段姻缘。

      掌柜亲自送段祺瑞与青衣出门,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思索一番,朝小二小声道:“若今日那三位小姐再来,定要好生伺候。”

      小二殷勤应声。

      段祺瑞才跨上马,远远就瞧见了在看小糖人的白雅等人。他往怀里摸了一把,想着众目睽睽多有不便,不若私下归还,免得坏了她的清誉。

      “世子。”见有人看了过来,青衣小声提醒。

      段祺瑞这才勒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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