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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沈晚意兴阑珊地睨了一眼,没接。
“丢了吧。”她说。
陆珹诧异,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她此刻的反应。
沈晚见他呆呆的,忍不住挑起了眉。
“两周前。”
她哂笑一声:“你该不会捡到什么都会留着吧?”
陆珹这时也反应过来,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这次是凑巧。”
沈晚又笑了。
她轻眯眼睛,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老道如沈晚,也不得不承认,她根本猜不透这个人的目的。
献殷勤?
似乎没必要。
试探?
也不像。
还是说他伪装的能力,已经高超到连她都能被骗过去?
沈晚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沈晚没有精力,也无心应付他。
“那真不凑巧。”
她抬起下巴,轻嗤一声:“这张学生证,我现在完全不需要。你没听见我那个亲生母亲说吗?我要转去一中了。”
“……”
陆珹僵了僵,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他好像做了一件蠢事,而但凡他思考过一秒,这件蠢事便不可能发生。
可不知怎的,他还是任由这件蠢事继续下去。
也许,只是想见见她。
陆珹有些释然:“是我考虑不周。”
“嗯。”沈晚撑着腮帮子,将头偏向窗外。
直至陆珹起身离开,她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做出一个动作。
关门声响。
沈晚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翘起二郎腿,迷惑地瞥向房门。
她不信陆珹对她心无芥蒂。
毕竟,她的归来,虽不至于让他一无所有,也足以令他失去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
譬如亲人,譬如家产。
可看对方的态度,又丝毫没有一点耿耿于怀的样子。
难不成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哥,都这么“单纯”吗?
沈晚想到那张学生证,弯唇又是一嗤。
大马路上随便捡到的一张学生证都能留在身边这么久,还真够有闲情逸致的。
沈晚打了个哈欠,冷眼环视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家?
她倏地轻笑出声,无奈摇头。
从景到人,这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哪里会是她的家?
然而。
她必须得留下来。
毫无退路。
*
为庆祝沈晚归来,夏佩晚上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四菜一汤,都是些普通的的家常菜,味道差强人意,但四个人围成一桌,有说有笑,又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没有人主动提起沈晚过去的十年,像是默契一般。
如果她愿意说,他们当然乐意听;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们同样不会勉强。
过去的始终是过去,他们这一家,只要未来团团圆圆就好。
饭后,陆彭年和夏佩去书房商量一些事,空荡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沈晚翘着长腿,大大咧咧地仰靠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刚入家门的拘束。
她放肆的坐姿自然吸引了另一个人的注目。
沈晚被他看得有些烦,昂起下巴,正面迎上陆珹若有若无的打量。
陆珹起初只是纳闷沈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天下来,她展现的样子次次不同,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他原本没有恶意,但当沈晚开始大喇喇地回盯着他瞧,明亮的眼眸中写满质疑,他才发觉自己的无礼。
他歉意地冲她笑了笑,挪开了视线。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谁知几分钟后,陆珹仍能清楚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辣的目光。
此刻的情形并不陌生。
在学校里被人看得多,他早已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式。
陆珹唇角微弯,礼貌且疏远地向她点了点头。
寻常的女生早该羞耻地垂下脑袋。
谁知道沈晚并非常人。
她胳膊肘枕在沙发,单手撑着素净的小脸,眉眼弯弯,歪着脑袋冲他轻笑,打量他的目光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陆珹没遇见过这样的女生。
他一时有些没辙。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方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陆珹清了清嗓子,问:“有事?
“没有啊。”沈晚两腿交叠,一条修长的腿在空中慢慢悠悠地晃着。
陆珹抿起唇,放缓了声音:“那你看我干什么?”
“想看看你,不行吗?”
晃悠的脚尖渐渐慢了下来,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轻轻点在地面上。
“况且,不是你先看我的吗。”
沈晚眯起迷离的双眼,唇角的笑意渐渐变浅:“怎么,我能随便被你看,你就矜贵了不成?”
她近乎直白的指责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聊得这么开心?”
夏佩从楼上走上来时,只撞见沈晚的笑,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匆匆开口打断了两人。
见她下来,沈晚放下了翘起的大腿,端正地坐直身子,笑着回:“没什么,不过是阿珹哥哥夸我好看,让他挪不开视线了。”
陆珹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言乱语。
“阿珹也会夸人了?看来晚晚的面子比我还大。”
夏佩坐到沈晚旁边,掩唇浅笑:“现在我就放心了,开始还一直担心你们相处不好。”
“怎么会相处不好呢,谁不希望有个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哥哥。”
月牙儿般的眼睛象征性弯了弯,明明是在笑,可眼里却是敷衍的空洞。
陆珹怔了怔,偏头不语。
“晚晚,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佩收敛起脸上的笑,迟疑地问:“奶奶和舅舅也在安城,你想见见吗?”
沈晚敛眸,没回话。
“奶奶挺想你。听到你的消息,她原本想和我们一起去接你,但她身体不好,我们劝了好久,才让她同意在家等着。还有舅舅……小时候他还抱过你,记得吗?”
夏佩焦急地等待沈晚的回答,她现在的心情比谁都急切,恨不得能立刻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但陆彭年劝了她好久,让她不要给晚晚太多压力,不要将晚晚逼得太紧,给晚晚时间慢慢适应身份的改变,她这才压抑住内心的企盼。
见沈晚一直不说话,夏佩叹了口气:“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来日方才。”
“好呀,”沈晚突然开口,打断她,“什么时候?”
夏佩没想到沈晚轻易就答应,一时激动地语无伦次:“明天?啊不对,晚晚你决定!”
“那就明天。”
沈晚撑着下巴,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她一点都不想见那些陌生人,但她好像见不得夏佩失望的眼神,哪怕对她来说,现在的夏佩同样是个陌生人。
熟悉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晚抬眸,对上一双沉静深邃的眸子,其中如波涛般涌动着的情绪,似疑惑,又似怜悯。
沈晚闭上眼,轻轻啧了一声。
她讨厌这个眼神。
很讨厌。
……
“不说这些了,妈妈,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晚跑上楼,没多久便拿下来一条米色的围巾。
夏佩眉开眼笑,期待地问:“好看吗?”
“当然好看!”
沈晚毫不吝啬地夸赞:“爸爸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呢。”
“你才几岁,尽喜欢胡说!”夏佩红着脸斥道。
陆彭年心情大好,顺着她接了一句:“那晚晚给爸爸准备了什么礼物?”
沈晚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让妈妈更好看,难道对爸爸来说不是最好的礼物?”
陆彭年大笑起来,伴随着夏佩的牢骚,轻轻弹了下沈晚的额头。
“小古灵精。”
三人互动得很自然,整整十年的隔阂好似不存在一般。
陆珹一时竟有些茫然。
沈晚是个很会哄人开心的小丫头。
几句话的功夫,陆彭年和夏佩便被她逗乐,笑得前俯后仰。
整个大厅充斥着三人的欢声笑语,久久不歇。
陆家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起码沈晚到来之前,陆彭年和夏佩从来没有如此不顾形象地笑过。
他们两个是优雅的代名词,至少在他面前是。
陆珹坐在他们对面,唇角含笑,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说说笑笑的三人。
与那边的热闹相比,独自一人的他显得格外落寞。
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词。
在它面前,经年的朝夕相对只是一张脆弱的薄纸,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陆珹默默起身,出到院子里,轻轻阖上门,没有惊扰到任何一个人。
这个特殊的夜晚,理应还给这个好不容易团聚的家庭,任何额外之人的加入,都是一种多余。
即使他们不介意。
十月的天,有些凉。
乌云密布,树影幢幢,弯弯的下玄月挂在树梢处,散发出黯淡的光线,让暗沉的夜晚更显寂寥。
陆珹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立在树下,抬头望着天际那轮月亮。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两天下来,故去的人和事总会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陆珹突然有些想家,想记忆中早已面容模糊的父母。
“很美是不是。”身后响起一声感慨。
陆珹疑惑扭头,见本不该出现的沈晚站在门口。
“怎么出来了?”
沈晚忽视他的疑问,背着双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仰起头和他一起看着天空。
“月亮很美。”
她偏头笑着反问:“不是吗?”
皎洁明亮的眼睛好似天边那弯月亮,一瞬间攫住陆珹全部注意。
陆珹微微一愣,匆匆挪开了视线,张了张嘴,终于回了句。
“嗯,很美。”
沈晚脸上的笑容更盛。
“你在想家?”她又问。
陆珹抿起唇,唇角的笑渐渐隐匿在黑夜中。
沈晚仿若没有察觉,继续自言自语,语气慢慢伤感:“以前我想家的时候,就经常到天台上看月亮,就像你现在这样。”
陆珹的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
“你现在有家了。”他垂眸注视着她。
“你也会有家的。”
沈晚迎上他的目光,两漾梨涡浮现在她白净的脸颊两侧。
陆珹的心跳顿时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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