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沈晚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她打开过道的小灯，打着哈欠走上楼梯，走到拐角的地方，却正撞到一个人胸口。
　　沈晚后退半步，抬眼一瞧，是陆珹。

　　“喝酒了？”陆珹淡声问。
　　“嗯。”
　　沈晚应了一声，离他稍微远些，不想自己身上刺鼻的酒气熏着他。

　　陆珹脸色有些难看，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走下楼梯。

　　还是生气了啊。
　　她就知道，陆珹肯定看不惯自己沾染上的这些恶习。

　　沈晚回到房间，迅速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去身上的味道。
　　刚从洗浴间出来，敲门声起。
　　沈晚边擦着头发边去开门，见陆珹静静地伫立在自己门口。

　　“你还真是喜欢半夜来找我。”沈晚轻笑一声，打趣道。
　　陆珹沉默片刻，递给她一只碗：“喝了它。”
　　沈晚挑了下眉，问：“这是什么？”
　　“蜂蜜水，”陆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可以解酒。”

　　沈晚愣住。
　　好久，她才接过那只碗，一饮而尽。

　　“谢谢。”
　　她弯了弯眼睛，笑着说：“刚才见你一直板着脸，还以为你在生气。”
　　陆珹敛眸，沉沉地注视着她，回：“我确实在生气。”

　　见沈晚不解，他苦笑一声，又说：“不是气你。”
　　他是气自己。

　　叶想故意疏离沈晚，他气。
　　两人再度和好如初，他还气。
　　沈晚陪叶想醉饮到半夜，他也气。
　　方才楼梯口上，沈晚刻意离他远远的，他更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干脆气自己。

　　陆珹收回碗，轻声说：“不早了，快点休息。”
　　“好。”沈晚也没有多言，很快关了门。
　　门板阖上的那瞬间，沈晚突然想起自己遗漏一件事，连忙重新打开门。

　　恰在这时，像是巧合一般，陆珹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正好碰在一起。

　　沈晚怔了怔后，笑道：“下周末叶想生日，他叫我喊你一起去。”
　　“好。”陆珹弯了弯唇角。
　　“我带话带到了，任务完成，你也早点休息。”
　　她说罢，挡在两人面前的门真正关闭。

　　陆珹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叶想的生日啊……
　　原来她也会给别人庆祝生日。

　　……

　　叶想生日当天，他半个班的同学都来了，再加上些平时一起打篮球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零零散散，竟坐满了七八桌。

　　叶想很讲义气，向来人缘不错，来这么多祝贺的朋友，沈晚丝毫不觉得意外。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里面居然也有夏容容。

　　夏容容此时缩着脖子，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身边围着一群素来跟叶想交好的男生。
　　沈晚一看便猜到怎么回事。
　　那些男生，估计是将夏容容当成“礼物”了。

　　“夏容容。”沈晚冷着脸，喊了一声。
　　夏容容看到他们，眼里终于有了些色彩，跑到两人身边坐下。
　　“他们逼你来的？”沈晚问。
　　夏容容点头，小声说：“他们抢了我的书包，里面有……有些重要的东西。”
　　她有些难以启齿。

　　沈晚轻嗤一声，满眼冰霜：“哪个家伙干的？”
　　夏容容纠结了片刻，指向一个男生。
　　沈晚倏地站起来，向那人走去。

　　夏容容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她，摇了摇头：“算了，今天是叶想的生日，我不想闹得那么僵。”
　　沈晚顿了半晌，重新坐下来，一言不发。
　　夏容容怎样选原本跟她毫无关系，可她的心里堵着一口气。
　　她见不得这种事，这会让她想到从前的自己。

　　陆珹一直关注着她俩的动静，见此，他为沈晚倒了杯茶，说：“你不是她，无法替她做选择。”
　　沈晚瞥向他，仍是没说话。

　　叶想这时终于出现，他和其他人寒暄几句后，直接冲着沈晚这一桌而来。
　　这一桌全是熟人，叶想跟他们相处起来也更舒服些。
　　不过一走近，见到夏容容一动不动坐在位子上，连叶想都有些微愣。

　　“你怎么来了？”他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从那天他们在小巷里碰到孟明义之后，夏容容似乎受到了些惊吓，平日里躲他都来不及呢，他哪里想得到容容竟然会来为他庆生。
　　来了，也挺好。

　　叶想撑在夏容容的椅背上，倾身在她耳旁问：“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再加几道你喜欢的菜。”
　　四周响起一阵起哄声。
　　夏容容咬着下唇，小声推托：“不用了。”
　　叶想只当她害羞。

　　然而这时候，沈晚却轻飘飘地瞟他一眼，目光里透着些许凉意。
　　叶想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抢走夏容容书包的那个男生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嘛，如果容容来了，叶想哥肯定会高兴。”
　　他一说完，叶想淬了冰的眼神立即刺向他。
　　“什么意思？”他问。

　　那个男生没想到叶想这种反应，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看你最近一直提不起精神，想着容容姐来你肯定会高兴一些，所以就……就……”
　　叶想一脚踹过去。
　　他恼得直喘气，像根柱子一般杵在桌旁，有些不敢转身面对夏容容。

　　沉默片刻之后，叶想突然高声喊道：“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
　　他顿了顿，继续说：“从今天开始，夏容容和我没有任……”

　　“叶想。”沈晚轻轻喊了声，打断他。
　　她撑着下巴，偏头看向他们，淡淡地说：“来，她并非自愿；走，总得让她自己选吧。”

　　叶想环顾一圈后，视线落在了夏容容身上，见她仍旧垂着脑袋，双拳紧紧握住，浑身颤抖。
　　沈晚说得对，那句话绝对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哪怕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在其他人看来，夏容容也还是被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然而在这里直接问她，以夏容容的性格，必定会为了保全他的脸面，说些违心的话。
　　思前想后，叶想抓住夏容容的手腕，恳请道：“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消失后，客厅里有些许尴尬。
　　邓子旭咳了一声，起身打圆场：“别总闲的没事看别人的八卦，饭菜都上齐了，赶紧动筷子！吃饭不积极，做人有问题！”
　　众人笑了会儿，纷纷开动。

　　沈晚轻轻笑了声，偏头看向陆珹。
　　“我虽然不能替她做选择，却可以给她选择，不像你，什么都不做。”
　　她提起茶壶，缓缓为陆珹添了杯茶：“看来我不需要这些东西降火了，这杯茶，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陆珹满脸错愕。
　　他这是惹到她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沈晚已经起身离开，陆珹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沈晚没有走远，只微微倾在墙角，注视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人。
　　那两人似乎仍在拉锯，始终没有最后的结果。
　　见到陆珹，沈晚嗤一声，讽刺道：“夏家再怎么不如陆家，夏容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豪门大小姐吧，居然被养的这么小家子气，唯唯诺诺的，连拒绝人都学不会。”

　　“她小时候也很活泼。”
　　陆珹忽略她语气中的敌意，靠在她旁边，回忆道：“容容的妈妈对她的期望太大，给了她过多的压力，容容很敏感，慢慢便学会了妥协和讨好，变成现在这样。”

　　沈晚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陆珹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虽然只是谈到另一个人，但这寥寥数字，沈晚也能感觉到。
　　过去，他们也并不轻松。

　　沈晚扯了扯嘴角，问：“你不帮她？”
　　他们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陆珹垂眸看向她，缓声说：“晚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有的选择自己做，所有的后果自己承担，没人能多加干涉。”
　　“说得好听，”沈晚嗤一声，“你不还是整天干涉我。”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沈晚咳了一声，将视线挪到不远处的两人身上，佯作在关注他俩的动静。
　　陆珹仰头望向天空，神情有些怅惘。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独独待她与众不同呢？
　　陆珹自己都想不通。

　　最初来自皮囊的一时心动，按理说他早已放下，可为何他仍旧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时刻担忧她的处境安全，关注她的心情变化。
　　是他太过护短，还是最初的那丝心动，已经不知不觉间变了味？
　　陆珹说不清。

　　不远处的叶想和夏容容，也并不比他俩好过。
　　叶想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直截了当地问：“你讨厌我？”
　　夏容容拧起秀眉，摇了摇头。

　　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他最过分的举动，不过是不小心拽住了她的头发，剩下的那些事，无非是他的兄弟好心办坏事，跟他本人也没多少关系。
　　夏容容不会迁怒到他身上。

　　叶想心情稍微好了些。

　　“那你喜不喜欢我？”他又问。
　　夏容容呆住，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你问这个……我，你、你又不喜欢我。”
　　她只是软弱，并非傻子。
　　叶想对她有几分真心，她感觉得出来。

　　叶想一滞，根本来不及回想她的这句话，便急切地问：“如果我喜欢你，你会不会也喜欢上我？”
　　夏容容咬住下唇，向后退了半步，很想立刻逃走。

　　这样直白的问题她根本招架不住，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在叶想的眼里看到了一分真诚，尽管微弱，她还是能够捕捉到。
　　她不想、也不敢伤害他。

　　可是喜欢吗？
　　夏容容在心中仔细想了想，轻而易举找到答案。
　　不喜欢。

　　纵使叶想真心喜欢她，而非将她当做无聊时的逗乐，她也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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