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缘[重生]

　　入了夜的槐安县，与上林村及祥林镇是截然不同的。

　　灯盏处处，星河交映。

　　入了夜的槐安县，褪去它白日的繁华，反倒更加喧嚣热闹起来。

　　因为有了大槐河，北通青河，南通大运河，大运河可是能直接入京的河道，因而这大槐河常年河道通透，靠着河边有两个码头，一个停泊着各色官船，一个停泊着各家私船。

　　船岸边有着各家小贩沿河叫卖，因着交通便利及它地处燕王封地枢纽中心，这个县城有着它独有的繁华热闹气息。

　　林天生与林李氏连着在县里逛了两天了，林天生还好，常在镇上与村里来回，林李氏却是一年也难得去镇上，偶尔回娘家时就算是出了门了。这几日时常在县里转，林李氏只觉得真是开了眼界。

　　林霍氏虽然不像村里那些婆娘爱拘着自家媳妇，只是林李氏却是个老实本份的，串门都少更不用说去镇上了。

　　这一天，特挑了晚上时，两口子带着林小河出来逛逛，因明日就送林小河去读书了，林天生也不拘着林小河，任着这淘小子到处边看边玩。

　　酥麻花，豌豆黄，白苓糕，炒瓜子，桂花糖……各种小食到处有卖的，县里的人家晚上都会在家门各处挂着灯笼，照得整个县城里一片灯海，码头边都是灯火通明的。

　　看着这繁华，林天生只觉得胸口都有股子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这繁华的县城果然与家里那边是不同的，看街边哪怕是卖着炒货的小贩郎都是铜板不住收的，这边人们的购买力绝对和镇上是天壤之别。

　　虽然高兴，林天生也没忘记了本分，时不时的带着林李氏去些铺子里逛逛，看看客流看看都卖些什么东西。这县上卖木货的不在少数，粗一看也有个四五家了。

　　林天生各家看着，林李氏紧跟在后，时不时的去扫听扫听价格，在听到一把稍稍有些精巧的木妆盒就卖上三十两时忍不住咋舌。

　　这妆拿，林天生做过，那时做的可比这个精巧，可也不过卖上了五两银子罢了。

　　足足多了二十五两啊！

　　林天生两口子互看，眼睛里都好似在放光。

　　林天生劲头更足了，只是，这县里的人生意好也有弊端，铺子里人旺客多，生意好的很，往外租的铺子就不多了，偶尔有些关上门板的铺子位置都是不太好的，林天生带着林李氏逛了两条街后，心里有了主意。

　　“这铺子往外赁卖的不少，好位置的不多，而且我们初来也不了解，不如我们去牙行看看？”林天生和林李氏商量。

　　“这、去牙行不是要多笔中费？”林李氏有些心疼。

　　“多就多了，咱要是真像阿九说的把铺子买下了，定要买个称心和意的地方，咱们初来乍到的，也不知哪里地段好，有哪些铺子往外赁卖，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去牙行看看，总能遇到和心意的。”

　　林李氏看丈夫心意已定，心里思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两口子说去便去，正好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个牙行的铺面，两人快走几步，直接进了牙行里。

　　牙行里的陈牙郎正坐着与个小伙计闲嗑牙。

　　“陈郎，听说那赵大户被那家盯上了，正在卖宅子铺子？”

　　小伙计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的。

　　“可不是，唉，还不是他家儿子惹来的冤债！要我说啊，这儿子啊，可万万惯不得，有万贯家财，一个败家子，就把这祖宗辛苦打下的家业都毁尽了。”

　　陈牙郎四十多岁的样子，想到那赵家就想叹气。

　　“陈郎说的是，我爹也说呢，这赵大善人多好的人，自祖辈上就行善事，家财万贯却又行善积德，传了多少辈了，结果到了这辈上就这个不肖子孙，生生毁了一大家子。”

　　小伙计叹气，陈牙郎也摇头。

　　“是啊，那天赵员外过来把铺子房子的契挂卖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听说为了把那儿子从里面弄出来，花了这些个。”

　　陈牙郎肉痛的比了比手势，小伙计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吧，我的天老爷啊，这么多银子！”

　　两人正聊着，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见林天生与林李氏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林天生与林李氏一看就不像县里的人，不过好在两人身上都是林霍氏准备的好料子的细棉衣服，比不得县里那些动辄丝绸真丝的衣服，倒也算不错了。

　　与陈牙郎说了想要赁买铺子后，陈牙郎眼睛一亮。

　　开始以为只是想人租个房子的普通人家，不想竟然是个大买卖。

　　陈牙郎立即请了两人坐下，又让小伙计端茶倒水，陈牙郎把几个好一些的铺位介绍给了林天生两口子。

　　直到被陈牙郎恭敬陪笑的送出牙行，林天生两口子还觉得如步云端。

　　牙郎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得的，陈牙郎一顿舌绽莲花，也不知怎的，林天生两口子就把地方定了下来，不只签了个白契，还把定金付了。

　　林天生看了看林李氏，林李氏却先醒悟了过来。

　　“小山爹，你这样就定下来了？也没和阿九商量，你这……”

　　“应该没事吧。”林天生憨憨的抓了抓头发。“舅舅教了我不少，我看这应该没错，而且契上也说了，我们明天去看铺子，若是不合心意也能退定金的。”

　　“也是。”林李氏倒不是埋怨林天生，只是两口子不是听爹娘的就是听弟弟的，自己当家做主，还真是第一次。

　　“算了，不管了，既然定下来了，我们先回去告诉阿九去。”

　　“成！”

　　林天生两口子兴高彩烈的回去了，边走林李氏边想着。

　　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呢？

　　***

　　林小河正蹲在路边看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团子发着呆。

　　圆圆的脸蛋，乌黑的眉毛，梳着两个小包头，眉头的痣鲜亮红润，就是一双大眼睛含着一泡泪，要哭不哭的四处乱看。

　　这孩子一定是找不到家人了！

　　林小河断定。

　　一身粗布衣衫的小男孩扭头四顾，看着人来人往小心的往后缩了缩，正在这时，有几个一脸凶相的男子正左右自顾着，边走边找着什么。

　　那小男孩的脸上更慌了，扭头就往身后的巷子跑去。

　　那是个死巷啊！

　　林小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那几个一脸“我是坏人”模样的家伙四处翻找离那个小团子跑进的巷口越来越近，干脆直接也跑了过去。

　　巷子里是三户人家的宅门，门口处都挂着灯笼，照得整条巷子灯火通明，一目了然，完全就没有躲的地方。

　　那个三四岁的娃娃正要哭不哭的傻站着发呆。

　　“喂，你还愣着干嘛？”

　　林小河上去对着小男娃说，小男娃呆呆扭过头，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啊？”

　　“总之不是坏人。”

　　林小河翻了个白眼，伸手拉住小男娃的手。

　　“快和我来。”

　　林小河自小在村里长大的，力气比正常的八岁孩子大得多，看小男娃跑了几步就明显跑不动的模样干脆让小男娃趴上他的背，快步跑出巷子一溜烟的往人多的地方钻去。

　　越是人多才越溜得掉。

　　这可是林小河多年惹祸闪人的宝贵经验。

　　挤在了一堆正在看杂耍的人群里，林小河悄悄和背上乖乖趴着的小娃娃说话。

　　“把脸贴在我脖子上，挡着些。”

　　小娃娃很乖巧的趴贴着，小手紧紧抓着林小河肩上的衣服不敢放手。林小河盯着街上，果然，不一会，那几个粗壮大汉连翻带找的四处张望的走过来寻找，林小河连忙紧跟着看着杂耍的一身形有些粗壮的汉子，那汉子一身粗布衣裳，正指着那做出种种傻态的猴儿和同伴说笑。

　　那几个汉子本已经看到林小河背上的小包子眼露怀疑之色的想找过来，不过看到林小河一边看杂耍一边伸手去拽那汉子的衣角，想要过来的脚步却是停住了。

　　那小娃娃应该不是。

　　那几个汉子又把看杂耍的人打量一番，尤其是那些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都盯了个遍，这才扭身又去了其他地方要找。

　　林小河也是吓得够呛，努力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却紧紧拽着身边那汉子的衣服。

　　直到那汉子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牢牢拽住。

　　“喂，小娃儿，你拽着我做什么？”那粗壮汉子挑了挑眉。

　　“估计看你可怜想给你当儿子。”那粗壮汉子的同伴调笑。

　　“别胡说。”那汉子皱皱眉头，眼睛看了看这两个小娃娃，心里有些疑惑。

　　大的那个一看就是村里跑出来的小娃，皮肤黝黑，瘦弱却力气不小，稳稳的背着小一些的小男娃。

　　那小男娃低头紧贴着大的，看不清脸，可是皮肤白嫩嫩的，露出来的小手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娇着养的小娃儿。

　　真是有意思。

　　这是哥哥背着弟弟出来玩？

　　这家的爹娘心可真够大的。

　　林小河抬头看了看那粗壮汉子。

　　“大叔！”林小河可怜兮兮的。“我带弟弟出来玩儿，和爹娘走散啦！请问往哪里走才是桂花巷？”

　　粗壮汉子：“……”

　　这孩子谁家的，得管管啊，知道不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

　　“这小子有意思。”粗壮汉子的同伴笑起来。“随便就找个人问啊，小子你也不怕遇到拐子被拐子拐了。”

　　“才不会呢，我都听了，大叔你们刚刚在聊秋闱的事，你们都是读书人，还中过秀才，又是在县学里读书，和我小叔是同窗呢，定是好人。”

　　林小河一脸很乖巧的模样，那粗壮汉子与同伴互看，都觉得有趣笑了起来。

　　“这孩子有点意思啊。”

　　那粗壮汉子也同意的点了点头，眼里兴味十足。

　　“你说你叔叔和我是同窗？不知是哪位？”

　　“我家在桂花巷，大叔麻烦你告诉我怎么走就是啦，大叔的名讳刚刚我也有听到，到时让我小叔感谢你就是了。”林小河说着忍不住托了托背在背后越来越沉的小娃娃，卖叔卖得很熟练。

　　卫青，也就是那粗壮汉子只觉得这孩子好生有趣，本想着送这孩子回家去，不过看那孩子时不时眼里闪过的警惕，还是打消了念头。

　　嘴上说着相信，这孩子倒也没全全的信任。还行，算是有些小聪明。

　　“你想回桂花巷要先顺着那边出巷子……”

　　卫青指着方向告诉了七八岁的小男孩子，在那孩子听明白了怎么走后背着个小的身形灵活的挤出人群，卫青的同伴有些担忧。

　　“这家人也真是心大，这县里虽然在县令大人的治理下很是安宁，可也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啊，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也不知这两个孩子能不能安然到家。”

　　赵涵倒是想过去送。

　　一是怕孩子不信他，再来时候不早了，他还要回家，桂花巷和他家的方向正是相反的，这一来一回弄不好天快亮了。

　　“没事，我跟上去看看。我住的柳叶街不正临着桂花巷么？你回家吧。”

　　卫青说着挥挥手，追着林小河就去了。

　　林小河动作很快，虽然身后的小娃娃越来越重了，不过他还是咬牙挺住了。

　　半路拣了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想到回家也许会被爹娘混合双打，林小河还真有点小担心呢。

　　卫青跟在林小河身后，直到林小河准确无误的到了桂花巷口，又叩动大门背着小娃进了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卫青才扭身回了家。

　　也不知怎么了，他居然挺担心这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子。

　　这边卫青回了家，那边林小河回到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能不哄动么？半路拣了个孩子。

　　还是个白嫩嫩漂亮的小男娃。

　　林小河背着小男娃跑进来时，守门的姜伯吓了一跳，不过他以为这是邻居家的小娃儿呢，就没太当回事。

　　虽然林小河来这桂花巷才两天，但是却已经和巷子里的小娃儿们玩到了一起了，天天都有找来的，姜伯就直接无视了。

　　中厅里，林天赐正与县学的山长陶择说着话。

　　到了县里的第二天，林天赐就去了县学里报道了。

　　县书院并不在槐安县内，而是在槐安县县郊的大槐山脚下。书院占地上百亩，其中不止教授八股文，还有玄数、礼仪等其他的课目，上午教文，下午习武，君子六艺更是齐全。

　　林天赐拿了舅舅霍续的名帖来拜见了山长。

　　山长是官拜三品的陶择陶大人，只是，这位陶大人比较倒霉一些，年纪刚过三旬就做了三品官的他本是受皇上看重的年轻臣子，却在下朝回府途中被一位纵马狂奔的世家纨绔惊了马车，摔下来时伤了腿。

　　腿伤的不轻，后来即便痊愈了也有些微跛，这样的陶择哪里还能当官，只得辞官归家。

　　陶大人虽然辞官回了乡，然而，因他没有追究那位世家子的过失，却被那人感恩在心，后来默默的离开了京城，严辞了那家金银补偿。这一举止倒是感化了那位桀骜不驯的世家纨绔，那纨绔频频与陶择请见，后来更是拜了他当师父，本是不学无术的世家嫡幼子，在陶择身边受教了六年，后来中了举不说，还以豪门嫡子却不以荣荫靠自身的实力来为朝廷效力，不止让世人惊叹，也一举把陶择的名声传了出去。

　　后来陶择被请到了县书院当了山长，名声远扬后来县书院的才子更多了，陶择现已经年近五旬，不只桃李满天下，自己的儿子更是在十多年前就考进了京城，虽然不抵父亲当年的荣光，然而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五品的中书舍人，天子近臣，也是个无法小觑的人物了。

　　准备好了拜师六礼与名帖，林天赐大清早的就出发了。

　　这位陶择大人与林天赐的舅舅霍续有着过命的交情。

　　当年陶择受了重伤后，身体没太养好就递了折子辞官回乡，本就是书香清贵人家出身又辞了永安侯府的馈赠，入京后没多久发妻去世一直未曾续弦的陶择出京时落魄的手里只有不到一百两银子。

　　是霍续看在是同乡的份上，在随着商队回乡时顺路带了陶择一程，一路上陶择伤势还没好，都靠着霍续帮衬着，他才能平安回了老家。

　　也因此，陶择与霍续始终没有断了来往。

　　陶择是个知恩记恩的人，看了名帖又考较了林天赐的功课，心里其实对林天赐的学问有了些谱。

　　不能说秋闱没有希望，但是希望也不是很大，基础有些浮，并不扎实。但是看霍续的面子，又不能把林天赐分到其他的班去，霍续递了名贴，明显就是希望陶择收林天赐为徒的意思。

　　陶择决定好好考较林天赐这人。

　　不止是学问，还有人品。

　　而林天赐，却也是想要在读书这边出人头地。

　　不为别的，只为了一雪前耻，更是为了林家的未来。

　　林天赐也因此而用心结交陶择，因请教一些学问，陶择这才送了几本孤本过来到林家的。说来，那孤本还是霍续当年送与陶择的。

　　师生两人正聊着，就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林天生与林李氏一脸惨白的闯了进来。

　　“阿九怎么办，小河不见了！”

　　“怎么会？”林天赐一愣。

　　林小河那孩子会走丢？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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