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你

　　霁然没想到为了靠窗位倾情演出，最后却被她拆穿的男人会再来，而且成了“勿暮”的常客。

　　服务生唐宁很快和他混熟了。

　　“他叫陈真，和《精武门》的那个陈真同名。”唐宁和霁然分享八卦。

　　也许是他的艺名呢，霁然心想。鉴于他的前科，她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上次他给我看手相……”

　　“你们已经进展到动手动脚的阶段了？”霁然惊讶。

　　“……”唐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他说我的爱情线有很多分叉，但每个分叉都走得不长，说明我每段感情都仓促开始，又草草结束。”她连连点头，“还真的是这样！”

　　“没想到他除了演戏，算命也有一套。” 霁然评价。

　　“霁姐，你不要因为第一次的事情就对他成见这么深嘛。” 宁宁为那人抱不平道，“他也是有不少优点的。”

　　“……”霁然摸了摸鼻子，不予置评。

　　“他在纽约的时候，还曾经师从一个吉普赛人，专门学习‘palm reading’，是一个科班出身的算命先生。”唐宁仰慕地说。

　　坑蒙拐骗的技术大概也是从吉普赛人那里学的吧，霁然心想。

　　“勿暮”的经营当然不能只靠这一位常客。在这方面，云展一直履行着他“拉客”的承诺。除了常常和客户约在这里谈案子，他还介绍了不少同事过来，霁然甚至为他们事务所建了一个微信客户群……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裙带关系’？”Rico听说此事后，难得准确地运用了一次成语。

　　“……”

　　“……”

　　云展和霁然不予回应。云展是懒得理会，霁然则是有些心虚。

　　他们决定用沉默粉碎流言。

　　呃……

　　这一天，云展又带了两位同事过来。

　　“这是我在UCLA的两位师兄，现在也是我的同事。”云展向霁然介绍，“这位是陆明师兄，这位是向南师兄。”

　　“师兄们好。”霁然笑着说。

　　“她叫宋霁然，是这里的老板。”云展又将她介绍给师兄们，言简意赅。

　　“就这样？”陆师兄露出不满的神情，兴致勃勃地追问，“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头衔，比如……女朋友？”

　　霁然没法接话。

　　云展沉默片刻，吐出一句实话，“还没确立名分。”

　　“……”霁然拿眼瞪他。

　　“原来如此。”两位师兄同情的目光立刻落在云展身上。

　　“云展这样才貌双全的你都看不上，小宋你眼光实在有点高啊！”向师兄不由感叹。

　　霁然百口莫辩。

　　而陆师兄并不关心现状，他一心追究历史问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一脸八卦地问。

　　“卫生间认识的。”云展抢先回答。

　　霁然瞪着他。这么说是没错，但这个答案怎么就这么让人浮想翩翩呢……

　　陆师兄果然一脸震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又试探地问，“那是在男卫生间，还是女卫生间？”

　　云展不慌不忙地回答，“共用的。”

　　“……”

　　“……”

　　霁然感觉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实我们……”她想开口解释，却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胃酸逆流到喉头。她急忙捂住嘴，站起来向洗手间冲去。

　　云展也立刻站了起来，焦急地跟过去。

　　留下两位师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霁然在卫生间吐了好一阵，才感觉舒服一点。她有气无力地走出卫生间，却发现云展一直等在门口。

　　“怎么了？”他一脸担心地问。

　　“可能是胃肠感冒。”霁然看着他，心头流过溶溶的暖意，“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太舒服。”

　　“我送你去医院。”他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等一下，师兄们还在……”霁然边走边回头。

　　“我会跟他们解释。”云展头也不回，径直推开门往外走。

　　他们去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

　　“手怎么这么凉？”云展皱着眉，将霁然的手包在自己手中，又用力握紧。

　　霁然抿着嘴，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他的手又大又暖，一点也不像她的冷汗涔涔。她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抽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她的号。

　　云展想陪她进去，却被护士挡在门外，“这又不是产检，还需要家属陪同。外边等着吧。”

　　一旁等得无聊的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附和道，“对啊，小伙子不要急嘛，女朋友一会儿就出来了……”

　　云展在众人的调侃声中，强作镇定地找了位子坐下。他的眉头仍然紧锁，唇边却隐隐带了一丝笑意，那因为某个关键词而生，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过了没几分钟，霁然拿着医生的处方出来。

　　“果然是胃肠感冒。”她对着云展嘟哝，“医生都没问几句，就开了药让我出来了。”

　　云展从她手里接过处方，“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拿药。”

　　“好。”霁然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

　　“男朋友不错嘛，高高大大的，模样也好。”一旁的阿姨笑眯眯地和她聊起天来，“刚才他还想跟进去，结果护士不让，几分钟都不放心的，哈哈哈……”

　　霁然羞涩地低下头，唇边却不由漾开了笑容。“他是性子急了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云展的性子向来沉稳，何时急过？他的性急是因她而起，她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第二天，霁然遇到奇怪的事。

　　“你们老板不在吗？”眼前的客人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

　　霁然疑惑地看着她，“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她抬头看着霁然，摇了摇头，“我是说昨天的那位帅哥老板，个子高高的，留莫西干头的那位。”

　　她说的是云展？霁然恍然大悟，可又随之气闷起来。

　　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找云展，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忽然生起气来。

　　“他不是这里的老板。”她沉声回答。

　　“难道是服务生？可他的气质不像啊。”客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霁然刚要否认，却又忽然改了主意。

　　“他是店里的股东，不是每天都在的。”她一脸诚恳地看着对方，随口胡诌，“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确定，得看缘分。”

　　女客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霁然忍着笑。

　　这算是利用云展的美色吗？

　　自从当了老板，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奸商的潜质了。

　　没过几天，向南又和云展一起来到店里。

　　霁然对上次的失礼十分抱歉。她让咖啡师泡了最好的手磨咖啡，亲自端过来。

　　“身体好些了吗？”没等她开口，向南就问道。

　　霁然感激地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谢谢向师兄关心。”

　　向南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幽幽地叹起气来，“我虽然不像云展这么一表人才，但还从没遇过别人一见我就吐的情况。”

　　“……”虽然知道他是在打趣，霁然还是有些难以招架。她回过头，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云展。

　　“向师兄你误会了。”云展果然立刻替她解释，“她并不是因为看到你吐的。”

　　这个解释……霁然还来不及不满，就听他又继续说道，“她是因为看到陆师兄吐的。”

　　“……”霁然目瞪口呆。

　　“真的吗？”向南大感欣慰，连忙看着霁然求证。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霁然只能默默点头。“的确是……因为陆师兄。”

　　向南这才舒展眉头，露出放心的笑容。

　　而此时正在海南岛出差的陆明忽然打了一连串喷嚏。他纳闷地看了眼窗外的烈日，三十几度的高温，怎么忽然觉得阴风阵阵呢？

　　***

　　每周三下午，霁然都会去附近的大学旁听市场营销的课程。这门课是她在网上查的，好评如潮，她听了几次也觉得收获颇多。

　　下课后，她沿着阶梯教室的台阶拾级而上，急着赶往下一堂课的学生不断与她擦肩而过，行色匆匆。他们是那么青春洋溢，生气勃勃。其实她离开校园不过三年时间，却已经觉得心境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这几个月的经历，令她感觉校园生活彷如过去的海市蜃楼。

　　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再去上一回自习，重温过去的美好。于是她转身，推开一间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开灯，只有荧幕的光影闪动。

　　原来这里在放电影。

　　她蹑手蹑脚地找了个位子坐下，静心观赏起来。

　　直到片尾曲响起，灯光大亮，仍无一人响动。大家都沉浸在电影的余韵中，无法自拔。

　　霁然抬头望向讲台。屏幕已缓缓升起，露出底下的黑板，书写完毕的导师丢开粉笔，回身面对大家。

　　霁然大吃一惊。

　　竟然是他！

　　陈真，那个吉普赛骗子！

　　陈真也一眼就看到了她。这教室本就不大，她又坐在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下面我开始提问。”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

　　台下的学生一片哀嚎。

　　“你们不会以为电影赏析课只是看电影这么简单吧？”陈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煞有介事地翻开点名册，随手一指，“宋霁然同学。”

　　“……”霁然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了他的无耻。他竟然能从那本点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

　　她实在懒得理会，起身准备离开，让他去找下一位宋霁然同学。没想到他竟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那位穿白衣服的宋霁然同学，还没下课你就要走吗？”

　　“……”霁然忍无可忍，索性又坐了下来，用不甘示弱的目光看着他。

　　陈真摸了摸下巴。

　　“你对影片的人物形象有什么看法？”他开始提问。

　　霁然吸了口气，压下自己眼中的泪意。“我认为本片的男主人公是众多荧幕形象中最具魅力的一位。从他弱小的身躯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品格——懂得用智慧去追求高高在上的公主，在绝境中仍维持和妻子的浪漫，为孩子将生死视作游戏，掩盖残酷的真相……纵然他没有强壮的体魄，惊世的财富，迷人的风度，但他依然拥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同学们纷纷鼓起掌来。

　　“说的很好。”陈真不动声色，抬手作出请继续的姿势，“你对电影采用荒诞喜剧的形式，又有什么看法？”

　　“我一向觉得悲伤的事情用喜剧讲会更好，因为如果只顾得上流泪，就会损失掉很多思考。笑得出来，才有力气反思更多。《美丽人生》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它用笑缓解了悲痛，才让我们在反思的路上走得更远。”

　　她说完自己的见解，不等他回应就自行坐下。

　　陈真沉默着。

　　他原本有些以牙还牙的心理，想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让她难堪一回。却没想到她竟回答得这么好，直指他心。

　　许久后他点了点头，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很好，下课后请留下来和老师一起整理教案。”

　　“……”霁然愣在原地，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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