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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珠玉缠着攸宁要听她再讲一次。
故事起头其实已经同她提过许多次了，攸宁不知她为何始终兴致勃勃，但无奈经不住她恳求，眉目间现出回忆的神色，又说起那年春天。
“都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是放风筝的好时节。我们几个表姊妹，堂姊妹说好了要自己绘风筝上的图样，于是让仆从去外街买了许多纸鸢回来。我画技不如姊妹们，心说就不去凑热闹了，最后只在纸鸢上提笔写了几句诗。我们争先往后院子去放，本来好好的，没料想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好几只风筝都送出了墙外。”
珠玉感叹：“风起缘来。”
攸宁笑笑，继续说，“原本唤仆从去墙外找回便可，可是那日大家兴致都很高，互相怂恿彼此翻上墙头去看一看外间的风景，好解尽日闺中无聊。恰好仆婢不在眼前，我们说说笑笑就往墙下去，商量怎么翻。”
“却突然有少年出声问，‘谁家的风筝落于地’？”珠玉早知经过，此时笑嘻嘻接了话。
“是，他忽然说话，吓了我们姊妹一跳。你想，我们平日在闺中哪里能与陌生男子对话？真是又羞又奇，我与姊妹们在墙下嘀嘀咕咕，不晓得应不应理会他，却听他又问一声。大姊姊就说，‘他也是有心还风筝，再不理会他该是失礼了。’于是我们猜花的瓣数，谁猜得最准，谁就出声回他。我一向猜不准的，心想不过是跟着姊妹们凑趣，随口说了一个数，哪里知道就刚刚好？姊妹们笑着推我出去，我没办法，只好忍羞，细声细气请他将风筝送过墙头来。”
珠玉哈哈笑，“嫂嫂你们竟还去寻花数瓣，我想哥哥那时候在墙外应该早等不及了。”
攸宁说，“你哥哥耐心好，静静听我说完那几只风筝什么样，一一寻来，借风送了进来。只是一直不见我那只，听我声音焦急，劳得他四周跑了一大圈，才终于寻回。我向他道谢，谁想他却得寸进尺，直问我姓名。我想当真是无礼之徒，哪有平白来问姑娘家姓名的？便轻啐了一口，叫他听见，忙说自己失礼了，但还是想知我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他这样赤裸裸的，惹得我身旁姊妹都在嘻笑，一边还用眼神打趣我。我羞极了，闷声说不告诉他。他倒好，反说纸鸢上那首《鸿雁之什》字写得好，不过别人都作画，就我一人提笔写诗，不知诗中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珠玉慢悠悠将她写的那句念出，心中想哥哥真是聪慧，仅凭此就能猜出不同。
“纸鸢上写的正是这一句。其实一只风筝罢了，他不给就不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一来，有我字迹在上，二来，藏着我的名字，如此一想便不得不要回来。也怪我一时没想明白，一早告诉他我是赵家李家吴家随便哪一家的人就是了，他不知真假，自然会还我纸鸢。”
珠玉笑着摇摇头，“指不定哥哥依旧能看出不对来呢。”
攸宁笑，“倒不用他来，我自家的姊姊妹妹们就先卖了我，皆因他说他是郡世子。我还在纳闷，一个世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姊姊们却惊奇，纷纷问他是不是那个‘梨花先白’的梨郎？”
海棠未雨，梨花先白，一半春休。
攸宁说，“这首词倒是巧，将你与你哥哥的名儿都嵌了进去。只是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姊姊告诉我，因他小字‘梨’，旁人就以此词衬他。这首词后阕写情，所以其实多是闺中少女听说他容貌轻俊又少年有为，暗自将芳心相付。我当时却觉得他活脱脱是一个登徒子，可没用，已经有妹妹出声告诉他，说我是东街王御史家的女儿。他知道后应诺将我的风筝送了进来，我想彼此就不再有交集了，谁想到第二年春，郡王府派了媒婆来，和我父亲论我与郡世子的亲事。他另托媒婆交给了我一页纸，我展开一看，是他亲笔写的《鸿雁之什》全篇。”
“我记得我记得。”珠玉说，“哥哥有一日急匆匆回来要见父王与母妃，我好奇跟过去看，就听见哥哥说他要娶王家的女儿。我当时还在想，不知道是怎样的姊姊，能教我哥哥这样着急。”
说完，珠玉叹口气，想想自己的婚事，怎么尽是不如意。
“要我盲婚哑嫁，也好过嫁给他呀。”她小声咕哝一句。
“你说什么？”攸宁未听清，侧目奇怪问她。
“没什么。”珠玉摇摇头，忽然眼睛一亮，往她身后笑，“嫂嫂，哥哥寻来啦。”
......
......
“就知你们在这儿。”郡世子大步行过来，一边伸手探了探攸宁腕间的温儿，还不凉，但仍习惯先握在手中帮暖着。一边笑问珠玉，“与你嫂嫂又说些什么呢？”
“哥哥问嫂嫂去，我才不当小叛徒。”
攸宁低头笑，“没说别的。”
郡世子笑着摇摇头。攸宁手从他手里挣出，低语道，“郡主还在呢，而且我的手这会儿也不怎么凉了。”
珠玉羡慕说，“哥哥是疼嫂嫂呢。”
“我该去向公公，婆母请安了。”攸宁笑了笑，转头叫来仆妇，吩咐说，“我刚摸着郡主的手也怪凉的，去给郡主拿一个暖炉送来。”她转目看向郡世子与郡主，“你们兄妹俩自个儿说话，我先过去了。”
珠玉应道，“好的，谢嫂嫂关心。”说着忍不住打趣，“嫂嫂过去时也拿上一个暖炉，怎么也比哥哥的手暖和。”
......
......
等王攸宁走远，郡世子嘱令仆从远避，珠玉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抬头再看兄长目光，果然已是沉郁。
“哥哥...”
委屈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兄长眉头一皱，问她，“新婚之夜，你是不是逃了出去？”
珠玉闷声许久，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是。”
可还是委屈，嘴一瘪，就快要哭出来，“哥哥明知我讨厌那人，违抗不得陛下旨意才点头嫁过去的，这以后怎么相处，只要不叫陛下知道，为什么不能由着我来？”
“由着你不是放任你，若不是我早些时候知道消息，派人去掩盖了，你以为陛下与方府的人就真能不知道了吗？”
珠玉嘴硬，“知道又怎样，又不是我一人逃了。”说着，垂泪恳求兄长，“陛下没有旨意说不能和离，请哥哥帮我。”
郡世子眉头紧皱，珠玉见他似有松动，忙又说，“哥哥也见了那人，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再说他敢大婚第二日就往青楼跑，绝非我良人。哥哥与嫂嫂伉俪情深，却难道忍心让妹妹在孽缘中挣扎吗？我我再嫁谁都行，只要以后不与方家那人有任何干系！”
“什么话！”郡世子目光打量她，“你别告诉我，你还死心不改，想要嫁给南豫王。”
珠玉顿时呐呐。
这件事只有兄长知道，可兄长却不赞许，因南豫王已有妻室。
其实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点，或许就能赶上陛下的指婚，嫁给他。可那时她偏偏小了几岁，只能眼睁睁看着京中一位适龄的小姐被陛下择中，许配给了他。
真是气！
可再气也没法子，她没脸面去哭着求当他的妾室。珠玉擦擦泪，摇头道，“我没有想。”
郡世子也心疼她，伸手替她擦掉挂在颊边的泪，“既然都嫁了人了，就收收心，不要去想那些难过的事了。”
珠玉固执，“不，我要和离！”
郡世子无奈，“要和离，也不是现在。”
珠玉眼睛一亮，急忙伸手去拽住他的袖口，“不管多久，只要能和离就可！请哥哥帮我！”
“你呀。”郡世子摇头，“还记得我嘱咐你的话吗？不可再像逃婚那日一样的冒失了，教人透露出去，你郡主之衔会丢了不提，父王母妃的颜面也会因你尽失！”
“我知道了，我会收敛的！”珠玉得了兄长的话，一颗定心丸吃下，近日忧虑散去，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哥哥待我最好了。”
“好了，该跟我过去了吧？你将方小公子一人丢在堂上，算不算新妇无理？”
笑容又憋回去。
珠玉声音恹恹的，眼皮都耸拉下去，无精打采地应声，
“好，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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