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为了迎娶女神而奋斗

　　“臻哥儿此话有理，既如此，飞花令如何？”殷祉沉思半晌笑道，“唐时韩翃写《寒食日即事》有句，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后人遂以飞花做令。令官选字，各人饮一杯再接一句，无论是诗词曲赋、经史子集里的句子或是现场诌一句，都应带着令官选的字，更不拘四言、五言或七言。譬如以‘花’为令，令官指我先做，那首一句便是‘花褪残红青杏小’，按座次往下接，第二个人便应是‘桃花流水鳜鱼肥’，或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总而言之，花字排在第二位，第三个便如‘感时花溅泪’……若是接不上，令官便罚他饮酒或是旁的便是。”

　　“这个好，便是胡诌些俗语也能想得出来。”张廷璐登时拍手叫好，都是少年人，平素里又都在文化殿里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子放开了，便也顾不上君臣尊卑了，这一行人里博闻强识的不在少数，怎么着也不会冷场。

　　“二弟怎么看？”殷褆自忖自己读书日子最久，应当是能夺魁的，登时笑道。

　　“自然是好，先说好，今日咱们贺臻哥儿暖房，一会子作令可不许相互谦让，都拿出真本事来才好。”殷礽点头含笑，他还是第一回行酒令，到底是少年郎心里的兴奋占了大头，倒是将殷褆的挑衅丢一边了，且他自三岁启蒙以来多年来手不释卷，竟不知嬉戏玩耍为何物，还是第一回与众人这般嬉戏，虽然跃跃欲试，到底面上还带着几份矜持。

　　“佐哥儿最年幼，如今可作令官，该他来选行什么令才是。”殷臻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哥哥们年长与我，也不能回回都是我，我好歹也读了些许诗句呢。”殷佐嘟囔一声，小孩儿兴奋得站起来，“我觉得倒不如这样，第一回是我做令官，往后谁接不上挨了罚之后便是他来选令做令官，咱们轮流着来才有意思。”

　　众人想想皆点头称是。

　　“只你一会子别吃醉了！”殷祉登时笑了。

　　“吃醉了我便与哥哥一道睡。”殷佐登时像小狗一般往殷臻身边蹭过去。

　　一行人年长如殷褆有十四岁，年幼如殷佐也有六岁了，原本还有些拘束，教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闹腾登时都笑了，方才有些生疏的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端静殿的住所不甚宽广，每一个二进的院子也就十几间屋子，好在前院虽小，却也十分精致，殷臻要搬来住，皇贵妃早早就令内库看顾着翻新，除了宫中定例，她手中不缺银钱，自然又添置了许多东西。

　　殷臻原本没细想，皇贵妃一说，他认真算一算，自己在这里少数还要住个十年八年，怎么着也得好生收拾一番，是以找皇贵妃拿了图，自己在上头增添东西，不仅在回廊处遍植疏竹，又在中庭院子里引来活水造了一个浅浅的假山鱼池。

　　转头一想，徽音最爱玉兰和芭蕉，往后她嫁进来跟自己一道住西暖阁里，便在窗边种了一树芭蕉，又在后院里种了几株玉兰，还搭了一架忍冬，转头回到前院，瞧着光秃秃的一片，又想起徽音秋日里爱带着侍女采摘桂花熬桂花蜜，冬日里便在腊梅花上取雪水贮藏到来年煮茶，便赶紧命人加上，细细一看，除了屋舍少上些许，竟然与前世雍亲王府正院瞧着相似了，只是小了许多，这才觉得满意。

　　“臻哥儿竟然也喜欢这些个花儿朵儿的。”等最后图纸出来，皇贵妃先笑了，他教皇贵妃这一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头一想，再等上几年徽音来了瞧见了，指不定心花路放，便将这些个羞涩的意思放下了——也是这时节，他才发现原来他曾将这些点点滴滴都烙印在了心上。

　　宴席摆在前院两棵桂花树下，设了一条长桌子，一行人索性按着长幼分着坐下来。

　　北面坐了三人，殷褆居中，太子在他左手边，三皇子在他右手边。

　　殷臻则拉了殷佐坐在东面，正好挨着小太子，西面则是佟钰与卫若兰，南面则是张廷璐与水溶，两人与殷佐之间就隔了一个位子，正好方便小黄门上菜。

　　“五哥怎么不来？”殷佐左看看右看看，又点了一遍人数，仍旧没瞧见殷祺，忙不迭的问殷臻。

　　说来也奇怪，这满宫里上下皇子之间多少有些磕磕绊绊，但无论大的小的都喜欢跟殷佐一道玩儿。

　　他性子好，人也大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独占，又是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且说话的时候愿意照顾旁人的情绪，年长的哥哥是觉得跟他相处不费心思，年幼的小皇子纯粹是因为跟着殷佐便能玩儿许多有意思的玩意儿，且他性子好愿意照顾人，都粘着他。

　　一到初一十五朝皇贵妃请安的时候，景仁宫里便是皇子扎堆。前头妃嫔聊天，院子里头殷佐带着一串还未进学的弟弟一道玩耍，几年下来，妃嫔之间瞧着孩子面上，便是寻常的磕磕绊绊也暗暗忍下了。

　　“他这几日脾胃不好，蟹肉性冷，他不能吃，不然来了刚好坐满一桌子。”殷臻见他左顾右盼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伸手揉了揉殷佐小脑袋，又吩咐芍药，“这米酒虽量浅，但佐哥儿年幼、若兰体弱，倒不妨加些枸杞红枣煮些热酒来。”

　　“哥哥们都吃一样的，偏我跟兰哥儿要吃热的，我身子比兰哥儿好多了，哥，我能跟你们吃一样的么？”殷佐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好歹温一温呢。”殷臻耐心劝道，“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你喝什么我都再不拦着你。”

　　殷佐认真算一下，不过两三年功夫，便点头应下了。

　　“今日过来我们都只带了随行的小黄门，好歹离了唠叨的乳母嬷嬷一日，没想到佐哥儿身边还跟了一个，偏还是他自个儿黏上去的。”太子见殷佐教殷臻一哄就低头，登时就笑了，冲着殷臻打趣道。

　　“这才是兄友弟恭呢。”大皇子登时朝着小太子笑道，“礽哥儿要是想经这一回，我也多叮嘱你几句，只是你也得学着佐哥儿的样子，多唤我几声哥哥才是。”

　　“……”小太子教他一噎，半晌才冷笑道，“这便不劳烦大哥了。”

　　兄弟们随意打趣了几句，小黄门上了螃蟹，揭开蒸笼一个个肚大腰圆，殷臻取下来一一替众人各分了一只，又等了须臾芍药果然端着一壶温热的米酒上来，连同二十个官窑粉青釉葵口盘，上头摆着各色吃食，除了切开剥好的石榴、水晶梨等鲜果，糖炒栗子、金丝蜜枣等干果，还有炙獐子、炒蛤蛎、姜虾、炸鱼丸等，他素来讲究惜福养身，渐次又上了八宝豆腐、苏叶汤，都是应季的吃食。

　　“这会子万事俱备了，还请主人家先发话。”小太子见众人各管各的，登时笑了。

　　“既如此，我便当仁不让。”殷臻先端起酒杯，“今日搬家，诸位能来也是蓬荜生辉，我甚是欢喜。你我年少，往后在文华殿当惜时读书，不负光阴才好。”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端了酒杯，一行少年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满饮此杯。

　　“臻哥儿这性子真真是教人说什么才好？”太子一听就笑了，见殷臻包子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调侃道，“可见是个操心的，这话，原在文华殿听先生们说也就罢了，他比咱们在座的好几个都小，就这么个童子，从他口中说出来，越发逗人笑了。”

　　“往日还以为臻哥儿是个板正性子，如今一瞧，原是我们没能看出他逗人喜欢之处来。”殷褆倒是难得跟太子站在一道，也跟着打趣道。

　　“闲话休说，先行酒令才是。”殷臻见两个兄长打趣，仍旧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放在从前他指不定就是要翻脸的，如今再大的脾气也教殷佐给磨没了，习惯了一副老父亲的心肠，倒不跟眼前这些个少年人计较了，他用剪刀替殷佐剪下蟹脚，笑道，“令官，且发话吧。”

　　“咳咳。”殷佐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年纪小，读书不比得上各位哥哥们，若是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多指教。方才呢，听四哥说我们要惜时读书，既如此，不若便以‘少年’为令好了。”

　　“这‘少年’令还是第一回听到人说，只这令显得有些许生僻，未必能接的上。”殷祉想了想道，“还请令官再想想，能否降低些难度。”

　　“我倒有个主意，只要句子里有‘少年’便算数，并不需要特意看字里的顺序。”张廷璐眼珠子一转登时笑了。

　　“便如璐哥儿所言。”殷礽一锤定音，“小令官，还请发号令。”

　　“诸位哥哥听好了，我这头让芍药姐姐取了林太太送我的一副十二月象牙雕的花神牌，放在盒子里，让芍药姐姐帮忙，取几月便算是第几，从令官开始沿着东南西北的方向，恩，就如西洋座钟上顺时针方向，数到第几便从谁开始可好？”殷佐小手一挥，十分有气势的说道。

　　这牙牌是林家回礼中的一样，皇贵妃并未告诉他他定下了婚事，只说是林太太的送的，殷佐得了十分爱惜常常拿出来把玩，回礼的时候特地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挑了一西洋来的八音盒，只说是给林家姑娘得，赶上他哥搬家，他想着往后时常过来，便也顺着带过来了，这会子可不是就用上了么。

　　众人都点头称“是”，殷佐登时就笑了，便命芍药取花牌来。

　　芍药轻轻在盒子里摇了摇，抬手抓一个出来翻开一看，是腊月花神，雕得娥皇与女英，吴带当风，飘飘若仙，只可惜在座的一众年纪还小，并不在意这仙女好不好看。

　　“是溶哥儿！”殷佐还在细数，张廷璐登时就拍手笑道，这样一圈，他可不轮到最后了么。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水溶想了想先饮了一杯放徐徐道，竟没料到自己是这样的运气排在了头一个。

　　“这句做起头好，少年人可不就是侠肝义胆么——素日里只觉得溶哥儿是温柔人物，却不料也读贺方回的句子。”殷祉抬手夹了一块儿炙的獐子肉，细细说道，“他的诗兼有豪放、婉约二派之长，只可惜善于炼字面，难免落了下乘，不过这一首我最是欣赏，倒称得上‘英雄所见略同’了。”

　　“兰哥儿，到你了。”殷佐听自家三哥开始掉书袋，忙朝着卫若兰笑道。

　　“青云少年子，挟弹章台左。”卫若兰想了想笑了，他身子骨弱，温热的米酒不过略微沾了沾嘴唇罢了，“我素来仰慕李太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是何等豪气，当丈夫当如是呢！”

　　“这可难了，你想学谁不好，偏要学他——往上数数百年可不就只出了这么一个捞月亮醉死的‘诗仙’么？”水溶一听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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