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央京法律圈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究竟是谁要逼死邱子霏”的风波尚未完全退去，对此满怀好奇与愤怒的人们议论纷纷。
　　周齐杨律所的官方账号悠然自得地穿梭其中，一声不响地低调下场，加入了“战局”。

　　作为“神格”甚高的“央京四大律所”之一，周齐杨律所和其他三个同处于人间法律圈“神坛之上”的律师事务所一样，素来走的都是高贵冷艳的精英路线。
　　而“高贵冷艳”的重点就在于——时刻与普罗大众保持距离。
　　故而在多媒体方面，四大律所与大众的互动内容都不多，官方账号平日里发的不是专业知识之类的枯燥干货，就是逼格满满的律所资讯，粉丝又大都是同行或法律爱好者，关注度不高显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即川法院的公告发布后不久，周齐杨律所的官方账号就恰到好处地更新了。
　　先是一如既往地发表了一篇纯“干货”的原创文章，主要内容是面向大众的关于侮辱、诽谤、侵害他人名誉及个人隐私等方面的科普和告诫。
　　然后过了一阵子，在即川法院的公告被网友们自发地传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合情合理且理所应当地转发了即川法院特地为邱子霏对外发布的公告。
　　一前一后如此行径，可谓是意味鲜明。

　　广大网友们能够算得上是及时地关注到这一点，完全是乘了张紫乔和奇敬传媒的“东风”。
　　作为周齐杨律所创始合伙人之一杨老板的嫡亲妹子，杨柳依自然是将周齐杨律所的官方账号点了关注的。
　　邱子霏的诉讼案件也好，亲身遭遇也好，对于奇敬传媒来说皆是“事关重大”，杨柳依和张紫乔两位老板都对此相当重视。
　　所以她们一注意到周齐杨律所的官方账号突然间在这时候更新了一些似乎关联精妙而又意有所指的公开内容，就火速给它们安排上了点赞、评论加转发一条龙服务，积极高效地配合公然为邱子霏发声的即川法院与周齐杨律所逐步加大了对外的宣传、教化与影响力度。

　　远近闻名的原创博主。
　　年少有为的新媒体公司法定代表人。
　　乌发雪肤、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偏偏还有钱的大美人。
　　张紫乔被人“吃柠檬”了这么多年的“出生就在别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的终点”，她在人间民众中的高人气可想而知。

　　张放对此发展由衷地表示喜大普奔。
　　在此期间，姜盛但凡拿出手机打开微聊软件的页面，便必然会看到张放新发来的消息，不是在“哈哈哈哈哈哈”地幸灾乐祸，就是在情绪激动地狂赞“XXX牛啤”。
　　顺带着抽空“鞭尸”了一波已经“进去了”的渣男汪鑫以及早就被特别专案组捶“死”查封、“死”得不能再“死”的惊喜网吧。

　　张放：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心思阴暗，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张放：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要比他过得更好”，哼！
　　张放：我过年陪我爷爷去我们家附近的庙观都走了一圈，顺带给我们子霏姐姐祈了祈福，希望能够有点用处[哭唧唧]
　　张放：[祈祷][祈祷][祈祷]愿她平安健康，苦尽甘来。

　　有贵生医院出手，平安健康估计是稳了。
　　至于是否能够“苦尽甘来”……还得看邱子霏个人。
　　人心的苦与甜，到底是很主观的事情。

　　姜盛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病床上正处于睡眠状态的患者邱子霏。
　　邱子霏的病房和其所在的走廊皆是一片安静，唯有他掌心中拿着的手机拜他的朋友话痨张放所赐，在这段时间里几乎“嗡嗡嗡”地震个不停。
　　姜盛低下头，指尖轻抬轻放，不咸不淡地回复了张放一句：但愿。
　　但愿邱子霏能够早一点从她人生中不巧遭遇的这一片阴影中成功走出来。

　　回复完张放，姜盛刚顺手将手机页面切回到微聊软件的首页，就又收到了张放的消息。
　　央京大学法律学院一流话痨选手名不虚传。
　　姜盛无可奈何地再次点了进去。

　　张放发来的是一个跳转链接。
　　点击跳转之后，当屏出现的是一篇新发布不久的博文，具体内容是各行业专业人士针对邱子霏事件所公开发表的专业意见的梳理和汇总。

　　这位博主的网名很有记忆点，套用了一个谐音梗，叫做：霏同小可。
　　他平时在网上冲浪的时候一直都自称为“小可”。
　　霏同小可，其中指向的第二重含义显而易见。

　　这个账号名称有点眼熟。
　　姜盛依稀记得，这好像是个由几位邱子霏粉丝共同使用的追星账号。
　　姜盛之所以会知道这个，除了是因为“霏同小可”在邱子霏的粉丝圈子里早年间便颇有名气，张放曾经在他的面前提到过好几次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贺如琢现在也是这个追星邱子霏专用粉丝账号的几位共同使用权“人”之一。

　　姜盛：“……”
　　不要告诉他这一篇新发布不久的博文就是刚才捏着手机对他宣称自己需要出去处理点“公事”故而抬脚离开了邱子霏的病房的贺大经理发的。

　　临近开学，姜盛结束了他在即川法院的实习，收拾东西返回学校。
　　送行的亲友团里不出意料地包括了他在顺达运输公司内最“闲”的两位非人类朋友——传说中的富贵闲妖“人事部挂名经理”贺如琢，和酷爱翻墙翘班出去浪却又偏偏因为游戏而对全勤奖抱有执念的“叛逆少女”秦小墨。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载着姜盛和他的行李还有他闲里抽空特地亲身上阵送行送到底的朋友们不疾不徐地驶出了顺达公寓。
　　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轿车上多了一个沈鸢。

　　沈鸢同贺如琢、白赫和秦墨一起将姜盛送到了他所住的11号宿舍楼下。
　　他们回来得比较早，学生公寓的公共区域这时候人烟稀少，学生更是几乎看不到，因此贺如琢停车也停得比较随便，没有像人多时一样有意找一个偏僻隐秘一些的角落再把姜盛给放下来。
　　姜盛习以为常地下了车，自己去后备箱提出了行李箱，向车窗内挥了挥手就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告别，转过身便径直向宿舍楼内走去。

　　沈鸢没有和姜盛一起下车，她跟着同车的贺如琢等妖驱车折返了顺达公寓。
　　姜盛把自己的公寓留给了沈鸢使用。
　　关于邱子霏的舆论战还没有迎来最后的了结，沈鸢依旧需要顺达公司虚拟IP、信息加密、信号屏蔽等“黑科技”和“超能力”的庇护。

　　但是这并不能够改善姜盛身边的环境。
　　论话痨程度和热闹程度，贺如琢和沈鸢两个非人类加起来都远没有张放能闹腾。
　　而张放一听到姜盛仍旧像往常一样提前几日返校，立马就说自己差不多也要回学校了，还美滋滋地“大放厥词”，说他和姜盛“网恋”了一个寒假，现在迫不及待要和姜盛“奔现”。

　　猛男张放说到做到。
　　姜盛回校的次日，张放果不其然地又一次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抵达了央京大学本部校区，出发前和一路上给姜盛发了无数条消息，直到姜盛下楼接到了他本人。
　　——人都已经见到了，手机自然就没那么顶用了。
　　张放铺天盖地的欲言之语从打字输入的微聊消息转为了当面交谈时滔滔不绝的话。

　　就这样……
　　姜盛与张放的大三下学期和央京城的春天一同到来了。

　　有一天，姜盛下了课，不紧不慢地独自走到返回学生公寓的路上。
　　天气很好，接下来他又没有课，所以姜盛有意放慢了脚步，悠哉悠哉地欣赏了一番沿途蓬勃生长着的美好春景。

　　由于央京大学教务系统选课踢人时的随机性以及姜盛和张放两人成分迥然相异的运气因素，姜盛和张放在这一个时间段的课程安排并不相同。
　　姜盛的耳畔倒是难得的清静了。
　　只是这般“难能可贵”的独处时刻却十分不幸地无法长久——姜盛没一个人走多远，就在回程路上偶遇了同样下课不久的陈希平。
　　要不民间又怎么会说：缘分这东西，真要来的时候，怎么挡都挡不住。

　　“姜盛，你现在有空吗？”
　　姜盛点了点头：“我现在空的，陈老师。”
　　陈希平向他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那老师能占用你一点点时间吗？”

　　陈希平引着姜盛走到了一间当前没有人使用的小教室，关上了门。
　　没过多久，门外的电子屏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显示：使用中。

　　如他所言，陈希平只是占用了姜盛“一点”时间。
　　他先是关心了一下姜盛和邵斯明等人一起合作研究的课题项目，紧接着顺着姜盛的回答进行了更深层次地发问，从专业的角度给予了姜盛一定的帮助与引导。
　　然后，他又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姜盛寒假在即川法院的实习经历和心得感受，用一种叹息岁月如梭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谈及了他那目前还在即川法院担任院长的老友周信。
　　活脱脱一个关爱学生发展的热心教授。

　　陈希平固然是央京大学法律学院颇为声名远扬的专业教授之一，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真的“高不可攀”——事实甚至恰恰相反，多年的教学经验使得本就性格温和的陈希平沉淀出了一套极具他个人风格的平易近人而又严谨从容的为人处事作风。
　　更何况，姜盛也算得上是当前央大学生里的“风云人物”。
　　他既是陈希平的高徒，也是陈希平的爱徒，与陈希平私底下的关系不错，倒确实是能够在偶然遇见时亲切交流下彼此最近学习、工作和生活的大致状况的关系。

　　陈希平对姜盛的关照一如既往，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然而这却并不能打消姜盛心头此时莫名笼罩下来的疑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一个寒假不见，面前的陈希平教授似是隐约发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陈希平有意无意地提及了顺达运输公司。
　　姜盛虽然从未刻意隐瞒，但是也从未对外大张旗鼓地宣扬过自己的家在顺达公寓。
　　况且在央京大学里，这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信息。
　　在姜盛的印象里，截止到目前为止，在央京大学内除了与他较为相熟并且都曾在节假日给他寄过东西、送过“温暖”的张放等四位舍友之外，他应该没有再和其他人说到过自己的家庭住址。

　　他当然也没有和陈希平说起过。
　　纵使他们关系再亲密，终究也仅限于师生关系。
　　姜盛记得很清楚，他只和陈希平说过他家在即川区。

　　可是显而易见，现在陈希平知道了。
　　对此可能性最高的情况解释是——陈希平看了他在法律学院里的个人信息记录。
　　除了当面提起，姜盛只在学校最初的完善学生个人信息流程里填写过顺达公寓作为他的家庭住址兼联系地址，曾用于签收央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而顺达公寓是顺达运输公司的员工公寓，只有其员工及员工家属可以入住。
　　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家喻户晓的信息，但也不是隐藏未公开的，陈希平若是想要知道，其实一点都不困难。
　　于是他在姜盛的个人信息记录里看到了顺达公寓，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推测出姜盛家有人在顺达运输公司内任职这一事实。

　　——那么，陈希平又是为什么忽然关注起了他的家庭住址呢？

　　姜盛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希平可能是为了顺达运输公司的IP地址。

　　如果陈希平在非人类界有人脉的话，那他就应该知道——
　　顺达运输公司是一家由非寻常人类组成、主要面向非寻常人类服务的非人类巨头公司，背景雄厚，实力强劲。
　　为了更好地服务客户、经营公司、保障员工权益待遇，同时保护客户、员工和公司三方各自的隐私及安全，顺达运输公司会对其区域内的数据信息进行加密处理与特殊保护。
　　其中，就包括了能够隐藏网络言论真实起源地的虚拟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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