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张放怀着悲痛的心情，在宿舍看了三个半小时的民法案例，大概是因为有“母夜叉”版堂姐的噩梦余威加持，他上午的学习效率倒是不错。
　　中午他们照例去伙食种类最为丰盛的一食堂吃饭，张放化悲愤为食欲，给自己点了一份加量的猪排饭，后续添加了满满当当的其他菜色，分别是猪排饭窗口之外一食堂其他窗口的特色菜肴。
　　端着颇有分量的餐盘走到餐桌前放下，张放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豪华学习午餐”，到底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又转身向食堂内的便利店走去。

　　“噗嗤——”
　　张放拧开冰可乐的瓶盖，听到快乐的汽水声如实传至他的耳畔，抵消了些许学习的忧愁。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而后舒服地打了一个汽水嗝，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舒坦了起来，遂忘却昨夜噩梦所带来的阴影，心满意足地开始埋头干饭。

　　今天午餐时间，汪鑫和钱杰没有来一食堂，不知道是出去吃了，还是待在宿舍订外卖。但沈鸢却准时出现在了一食堂的门口，在目光搜索到姜盛的身影后第一时间遁到了他的身边。
　　所以姜盛不出意外地又多打了一份午餐，只不过今天多打的那份是黑椒牛排饭加荷包蛋。
　　姜盛抬眸，只见身边一鬼和对面一人皆在埋头干饭，吃得喷香，毫无疑问是开吃播能够吸引一群“饿鬼”、“馋鬼”粉丝的那种出色水准。
　　总觉得……他们俩看上去莫名的有缘。

　　干饭完毕，张放大满足地双手后撑，放空了一会儿，而后摸了摸肚皮，懒洋洋地起身，却在起身的时候失手打到了桌面上没有拧住瓶盖的冰可乐——
　　“我草！”
　　先走一步的姜盛端着餐盘回头，看到了手忙脚乱想要搭救他的快乐水的张放和即将翻到在地的冰可乐。
　　说时迟，那时快。
　　原本站在姜盛身边的沈鸢突然遁形出现在张放旁边，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扶，硬是在空中捞住了张放危在旦夕的快乐水。

　　只是，沈鸢是个鬼。
　　食堂里还有其他人，她不可能在这时候突然现形。
　　她出手帮了张放一把，也仅仅是施加了一点点的力量在空中顿住了冰可乐，并不是她的手真的“扶”住了它。
　　既然只是一点点的力量，那么就必然会有时效性。

　　“啪——”
　　冰可乐还是不受控制地翻倒了，残余的可乐很快便“咕嘟咕嘟”地流成了一片。
　　它的主人张放像是蓦地石化了似的在原地傻眼。
　　方才那一刹那浑若什么都没发生，这一瓶快乐水还是“壮烈牺牲”了。
　　旁边的沈鸢看着张放这不争气的样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我就不该费劲去帮他。”姜盛端着餐盘走了回来，正好听到了沈鸢的小声嘀咕。
　　反正结局都一样，她完全没必要为了这浪费能量。
　　……要不是看在他是小盛的朋友的份上。
　　沈鸢自顾自地瞪了仍一脸呆样的二狗子张放一眼，暗暗磨牙。

　　姜盛按捺着笑意：“先去把餐具回收了，再找阿姨要个拖把过来收拾吧。”
　　言语间对方才冰可乐坠落时发生的“异常”只字不提，仿佛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盛哥，你看到了吗……”张放一脸呆滞地看向姜盛，声音隐隐有些发抖，“刚才那个可乐瓶，好像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就好像电影里面突然凝固的慢动作一样。”
　　“可是这是现实，我刚才不是在看电影啊。”

　　“我没看到，应该是你看错了。”姜盛面不改色地忽悠他道。
　　他径自端起餐盘，向出口处的餐具回收处走去。

　　“是吗……”张放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如梦初醒似的，连忙端起餐盘跟上了姜盛，“哎，盛哥，等等我！”
　　他毫无知觉地与站在一旁看着他满眼嘲笑的沈鸢擦身而过，留下一地的液体可乐在折射进食堂的阳光下安静地闪闪发光。

　　下午午休过后，张放继续沐浴在舍友姜盛的学霸光辉笼罩下刻苦学习，却未曾想到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引起了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鬼姐姐的注意，在不同于昨夜梦境世界的现实世界里开始了一场新的“噩梦”。
　　他老老实实地做姜盛给他挑选的模拟题，大脑一片空白之余便控制不住地想要抓耳挠腮，在绞尽脑汁的贫乏和痛苦中恍惚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叹息似的呢喃：“好菜啊弟弟，真是怀疑你当初怎么考上央大法律学院的……”
　　张放下意识地抬眸向四周望了一圈，现在他们宿舍里除了他和姜盛，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更遑论说，他耳边的那个声音还是女声。
　　他有些麻木地回过头，心想，我大概是见鬼了吧。

　　到了晚上，张放盛载着满满一脑袋的知识走进了浴室，不小心踩到了地面上前人留下的一滩水渍，眼看着就要滑倒，当场摔个狗啃泥——
　　突然，他停在了原地，眨眼间便以一种他自己也没能够想到的奇异姿势扭转过了身形，接连踉跄了几步，而后奇迹般地站稳了脚跟。
　　张放呆呆地抱着脸盆，细细回想起刚才他的大脸只差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就要砸到地面瓷砖的惊险情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那什么……
　　他刚刚……是脚一滑，差点就要摔个狗啃泥，还随时可能多磕掉点牙吧？
　　那为什么……结果他居然没摔呢？难道是他记岔了？
　　……还是说，他小脑平衡机制这么强的吗？

　　日复一日的学习使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张放补考的日子。
　　有学霸舍友的考前辅导果然事半功倍，虽然张放对不少题目依旧没有信心，但是他做得还算顺畅，至少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因此被家里“腰斩”零花钱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是觉得精力不济，很容易疲惫，长时间的学习似乎更是让这一情况雪上加霜。张放题目做着做着，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意猝不及防地直冲头顶——
　　他的题目还没有做完，汹涌的睡意却排山倒海而来，转瞬间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淹没。
　　张放没过多久就趴下了。

　　监考的学长学姐路过巡视的时候瞄了一眼露在外头的试卷，只当他已经做完了，念着他睡着了也没有发出明显的呼噜声打扰到其他的考生，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贴心地没打扰他的睡眠。
　　毕竟他们确实想不到，居然有哪个缺心眼的没做完试卷就胆敢在考场上公然睡大觉了。
　　——要知道，这一场可是董教授的补考课程。

　　这一天的日头很毒，不需要补考的汪鑫没出门，和钱杰一起躲在宿舍里开着空调、盖着被子睡大觉，不需要他们这么多睡眠的沈鸢由此得了闲，就跑在风景秀丽的央大校园里借助到处都是的茂密树荫随便逛逛。
　　反正她是鬼，而且是不怕太阳，白天也不受影响的厉鬼，还不用怕热。
　　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倒是正好让她在外面散散步。

　　逛着逛着，沈鸢突发奇想，想要替姜盛去看一看正在参加补考的张放。
　　于是，她一路轻盈地飘到了张放所在的考场，然后……在一群低着头奋笔疾书的身影里看到了一个趴倒在桌子上的似曾相识的后脑勺。
　　沈鸢：……
　　这位张放弟弟，是真的不怎么行啊。
　　她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考试时间，幽然无声地飘到了张放的身边。

　　抬手，捏诀，点穴，按谱。
　　一点白光似是藏匿在璀璨夺目的阳光里一闪而过。
　　沈鸢却是看到了这一点白光，随后轻轻一笑，挥掌照着张放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就是猛劲一拍——
　　张放“砰”的一声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
　　精神上醍醐灌顶，啊不对，五雷轰顶的滋味也莫过于此了。

　　似是一个激灵猛然惊醒的张放先是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考试后立马看向了自己的试卷，天哪！他的题目还没有做完！
　　张放连忙又拿起了笔。
　　但是鬼使神差的，刚才他不确定的、无法落笔的题目，此刻答案却蓦然间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在他的目光看向部分题目的时候，脑海里甚至会随之出现莫名其妙地变成和他同专业的自家堂姐学霸模式下的形象，和之前噩梦中的母夜叉相差无几地揪着他的头皮问他：你怎么连XXXX都不会做？法条翻了吗？笔记看了吧？类似案例做过吧？既然都有，你就算真的拿不准，难不成连默写都不会吗？？？

　　万般惊惧之下，张放似是被激发了位于精神深层次的惊人潜力，答题时有如行云流水，赶着最后的交卷时间做完了董教授悉心另出的《民法案例精读》这门课程的补考试卷。
　　到了收卷完毕、考生离场的时候，张放总觉得同考场的同学们和监考的研究生学长学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对劲。
　　如果真的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大概是一种“真见鬼了”的眼神吧。

　　张放觉得自己有些睡得不大清醒。
　　……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考场上睡觉。
　　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张放拎着文具渐渐远离考场，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脑袋，只是愁绪还未完全笼罩住他，紧接着就被他考完试的欢脱心情给强势赶跑了。
　　百思不得其解，那便不如不解。
　　考完试一身轻松的补考生张放摇了摇头，借着这个动作甩去了脑袋里充斥着的那些神神鬼鬼的可怖想法，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位于楼道走廊里的自助售卖机跟前。

　　“何以解忧，唯有可乐~”
　　张放一边摇头晃脑地念诵着他自创的“名言”，一边熟练地在自助售卖机上选中了自己最爱的冰可乐，拿出刚开机没多久的手机扫码付钱。
　　——付款成功。

　　三十秒过去了，没有冰可乐从里面掉下来。
　　张放没在意，仍旧在低头玩手机，第一时间点开了微聊，将自己成功活着从考场离开的好消息告知自己的好兄弟姜盛，并再次对他向他提供的重要帮助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三分钟过去了，自助售卖机依旧毫无反应。
　　张放这才察觉到些许不对，抬手拍了拍跟前的自助售卖机，又拉开下方的挡板看了看。
　　机器依旧不声不响，冰可乐仍旧不知所踪。

　　张放下意识地又加大了些力气，拍了拍跟前的自助售卖机。
　　没有反应。

　　他抬手重新按了按屏幕。
　　商品可选，正常。

　　这次他选择了罐装的冰可乐。
　　提示扫码付款，正常。

　　他再次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显示付款成功，正常。

　　自助售卖机的一切正常。
　　除了张放新买的罐装冰可乐和之前的瓶装冰可乐依旧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掉到哪个他找不到的黑洞里去了。

　　张放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自助售卖机，见它还是岿然不动后只能自认倒霉，默默拿出手机，继续给姜盛发消息。
　　只是这几天实在是倒霉够了的张放同学有些懒，没有再选择打字输入，而是大大咧咧地按住了发送语音消息的按钮：“盛哥，酬勤楼里的自助售卖机好像……”
　　有点问题。

　　背后似是有一阵阴风刮过。
　　张放蓦地一滞，下意识地手指一松。
　　他转过头，周围空无一人，他所在的楼道走廊里甚至都没有开窗。

　　张放：“……”
　　他默默地咽了咽一口口水，在心里暗斥自己“学习还没学傻，倒是开始疑神疑鬼了”。
　　低下头，发现他刚才松开手指后，那一条语音消息并没能够成功地发送出去。

　　“看来你是真的倒霉啊，正好机器里没有可乐了，你还连着买了两瓶。”刚才正好经过张放身后带来了“一阵阴风”的沈鸢对于自己作的孽一无所知，她半靠着张放旁边的白墙壁，单脚点地，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的倒霉蛋。
　　夏日午时灿烂的阳光穿过紧闭但通透的玻璃窗，交织着照进走廊。
　　张放缓缓地侧过头，望向了那道似曾相识的女声的来处——
　　在这溢满了一走廊的岁月静好的日光莹莹里，他身边的白墙壁上似是有一个身披光晕的幻影，看上去隐隐约约像是个姑娘的形状。

　　那姑娘还在继续悠哉悠哉地说着话：“长了这么个大高个还像是小屁孩似的一惊一乍的，看上去就不怎么可爱了啊~”
　　看上去就不怎么可爱了。
　　不怎么可爱。
　　可爱。

　　张放猛地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他心爱的冰可乐了，直接攥紧了手里抓着的手机和书包照着太阳光最强的那个方向夺路而逃。
　　盛哥！
　　我好像真的见鬼了啊啊啊啊啊！！！！！
　　——盛哥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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